三仰峰下,有一處地方,名爲九龍巢。
相傳這裡曾是龍巢,千年來出過真龍。
這裡面朝三仰峰,東對玉板峰,南向天遊峰。
單單一座武夷山,就有大小十多座險峻的山峰。
而武夷山脈,類似武夷山這樣的山,還有許多。
羣山深處,至今沒人敢說能夠橫穿。
山中多隱修,有正有邪,多是拋棄世俗,一心朝道之人。
今日,三仰峰下,修士衆多。
從三天之前,康庭等人下山,便陸續有人趕來這裡。
福省軍部,97號,以及儒道佛武協四家。
事情發生在福省,發生在武夷山,他們相當重視。
白族一直以來,都充當着守山口的作用。
山內有妖若是想出來,途徑這一片,他們第一時間就能得知。
可以起到緩衝的作用。
所以,白族被滅,對他們影響極大。
等到事情徹底結束,他們必然要是重新鑄造一波勢力,想辦法守住這裡。
九龍巢有一片開闊的平地,康庭等人,就盤坐在平地之上。
四周大樹樹冠雲集,形成一幅天然大傘。
不斷有人進入這裡。
他們遠遠地看見康庭等人,對着他們或是稽首,或是抱拳,以此表現內心對他們的敬佩。
“他們的傷勢,好重。”
剛剛抵達這裡,嚴長冠便是發現侯成光這十幾人的傷勢。
他們衣服上鮮血已經風乾,但破裂的衣服並沒有更換。
傷口結痂,但依舊猙獰駭人。
“他們爲什麼不先下山去養傷?”嚴長冠不懂。
早幾日來此的福省一名武協大師,沉聲說道:“他們不是不想下去,而是不願下去。”
“我們來到這裡時,他們就已經在這裡,爲死去的英雄們超度。”
武協大師目光敬佩:“這點傷勢,對他們而言又算得了什麼?”
嚴長冠頓時肅然起敬。
他看着四周坐在地上的高僧、真人等人。
他們也是早幾日來的,此刻也是在輕聲頌唸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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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修當誅,該死!”
韓木林語氣冷硬說道。
“他們來了。”嚴長冠擡擡下巴。
韓木林看去,江南道門的人,來了。
明一三人悉數到來,他們代表江南道門前來。
“那邊就是白族道場。”金圓向着道場方向看去。
“三位。”先他們一步來到這裡的任尋道,走過來道:“想去道場嗎?”
金圓道:“自然想去看看。”
任尋道:“去不得,道場有劇毒,就是你我去了,也要沾染。而這毒,目前無解。”
末了又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道:“陳真人真的是天才,也只有這樣的天才,才能研製出這種劇毒。”
三人沒有說話,走去了一旁。
任尋道則是跟上,說道:“三位,今天回去,明天,我會將戰書送來,請三位早早做好準備。”
金圓道:“一定。”
任尋道:“武協失去的,一定要拿回來。武協承受的苦痛和壓力,我希望,道門也能親身感受一次。”
說完,他主動離開。
雲霄早已忍耐不住,但他還是死死的咬着牙沒有發作。
當下場合,不適合爭執。
他知道任尋道爲何說這些。
就是故意的。
“這點肚量,能踏入宗師之境,是他八輩子修來的,他這輩子也就止步於此了!”
“好了,不說了。”金圓道:“今天來了許多人,不要惹是非。”
他們走到不起眼的邊緣坐下。
“馮大師,你有一個好徒弟啊!”
一行人走來這裡,快步的向着最前面走去,對着一個老人說道。
老人名爲馮千雙,乃是侯成光的師傅,也是浙省杭城孔廟的掌門。
馮千雙笑容勉強:“謬讚了。”
侯成光爲他們杭城孔廟爭了光,但與侯成光同來的幾個師兄弟,卻是成爲了邪修的刀下亡魂。
這些人誇讚他的徒弟,他本該開心,但真的開心不起來。
如果可以,他孔廟寧願不要這份“榮耀”。
說話的人,捕捉到馮千雙臉上反饋的表情,拱了拱手,無聲離去。
人,越來越多。
追悼會,沒有具體的時間。
但大家都趕在十二點之前趕到。
福省97號聯合了四家,提前將攝像機擺放到位。
今天這場追悼會,是直播。
在修士圈子內部進行直播。
這並不是做給明一這些人看的。
而是給下面那些普通的弟子看的。
讓他們看見,修士是強大的,是不可擊倒的。
任何人,任何事,都絕對不能讓他們妥協。
邪修又如何,妖又如何?
最終還是要伏法。
否則大家只知道白族被滅,只記得這件事情,卻沒有關心那些滅了白族的邪修,最終的結局。
信心是通過一點一點的小事匯聚,最終成形的。
在面對邪修這件事情上,道佛儒武協,必須是一塊鐵板。
十一點半。
九龍巢,已有近萬人。
雖然四省來的人,分量最重。
但其他省市,也都派了人來。
沒能前來的,看着屏幕上的直播,看着這些平時難得一見的道門大宗師,佛門大法師,儒教大師,武道宗師……
他們心情很澎湃。
他們看着最前面,坐在地上,一身泥污與傷勢,十分狼狽的侯成光等人。
並沒有覺得他們有多狼狽。
反而羨慕他們。
每個男人,兒時的心裡都有一個英雄夢。
誰不想橫刀立馬,誰不想封狼居胥!
若有朝一日,也能如他們這般,被諸多大人物環伺,享受這般榮耀,就是死,也值了!
“我一定要好好修行,爭取日後遇見邪修,將其斬於劍下!”
“邪修當真可惡,這種人渣就不該存在世上!”
全國各地,道門佛門,所有看着直播,瞭解事情前因後果的年輕弟子們,都很憤怒。
臺彎,忠義廟。
徐元傑看着直播中的追悼會,搖頭嘆氣:“沒想到,他竟是邪修。”
常道觀,杜長恆等人,望着屏幕上侯成光等人一身傷痕狼狽模樣,心情極度的複雜。
“邪修…”
他們腦海中,不斷的閃過陳陽所做的一件件事情。
他是那麼的意氣風發,那麼的霸道,那麼的…善良。
這樣的人,竟是一名邪修。
很多人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但事實就在眼前。
康庭大師親口所說,侯成光等十六人側面應證。
絕無一點洗白的可能。
……
“什麼?”
白族道場,山洞裡。
衆人聽着白青山說的話,簡直不敢相信。
陸振國眼中閃爍冷厲之色:“如果沒有陳真人相助,或許,他們的計劃真的成功了。”
“真可惜。”
他忽然一笑,是爲康庭等人笑。
笑他們,自以爲一切密不透風。
實則,卻是掩耳盜鈴。
他們可是還活着呢。
武明出了山洞,找到正蹲在不遠處玩泥巴的陳陽。
“陳真人……出事了。”
“死了?”陳陽頭都沒擡。
都已經這樣了,還能出什麼事情?
道場大門他插了令旗,有人硬闖,他第一時間就會知道。
事實上,他挺期待那個叫康庭的邪修闖進來的。
這樣還能順便幹掉,出去還能領取個獎勵。
武明無語了兩秒,將白青山剛剛說的話,轉述給他聽。
聽完後,陳陽丟掉了手裡的泥巴,站起來:“你的意思是,我現在成邪修了?”
武明點頭又搖頭:“不一定,你具體是英雄還是邪修,得看他們怎麼對外說。”
不可能每個人都是邪修,這樣就太假了。
康庭就很聰明,白族是抵抗邪修的英雄,陸振國和王熹則是邪修。
“這老東西,真陰啊。”
陳陽是真沒想到,還有這麼陰險的人。
把人全給殺了,然後再胡亂安個莫須有的罪名。
就連自己這完全不相干的人,也要受到牽連。
他要是真死了,得揹負一世罵名。
這上哪說理去?
他朝着山洞走。
衆人見他回來,都收了聲。
白青山也知曉自己昏迷幾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也知道了陳陽的身份。
他就是那個揭穿卓公眉的陳玄陽。
這一次也是因爲他,他們白族才能一個不少的全部活下來。
這份恩情千斤重,他簡直無力償還。
“陳真人……”
“下山吧。”陳陽道:“把你們留在這裡,我不放心。跟我一起下山吧,先找到他們,把事情解決了。”
白青山連忙道:“陳真人,你留下,我下山!”
他與康庭兩次交手。
初次交手,康庭絕對隱藏了實力。
第二次,纔是他真正的實力。
陳陽破了劍陣,醫術高明,可他依舊不認爲,陳陽能是康庭的對手。
那個老東西,太厲害了。
恐怕,已經結丹也不是不可能。
“你?”陳陽搖搖頭:“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再碰見他們,不是自己送死嗎?”
這話說的一點不客氣,白青山無法反駁,衆人也沒覺得他說話難聽。
他們都欠陳陽一條命。
陳陽就是指着他們鼻子罵,他們也不會生氣。
“陳真人。”白青山道:“我們人多,若是一起出去,康庭他們發現,必定會躲起來。而且,他們既然三天都沒有出現,有極大的可能,他們人還在山中。”
這很容易理解。
如果他們不在山中看守着,外界得知這裡發生的事情,一定會派人前來查看。
所以,他們應該是找了什麼藉口,讓外面的人不能進來。
除了藉口,他們也一定會在暗中看守。
萬一有人忍不住好奇偷偷跑過來呢?
所以,人一定還在山裡。
白青山道:“陳真人,我們不能打草驚蛇。康庭這種人,必須死!一旦讓他跑掉,是極大的隱患。”
陳陽微微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陸振國忽然道:“我去探路,王熹你從另一個方向下山。我們兵分兩路,誰先下山,誰先聯繫97號,將此事傳出去,讓他們立刻派人過來。”
“不用這麼麻煩。”
陳陽道:“如果他真的還在山上,那…殺了就是。”
衆人不解。
陳陽沒有對他們解釋,而是向着外面走去。
衆人跟上。
便見,陳陽忽然閉上雙眼,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武明剛要詢問。
忽然。
一股令他身心皆顫的氣息,從陳陽的身上,緩緩盪漾而出。
這氣息,令他有種想要拜服的衝動。
陳陽睜開了雙眼,雙瞳漆黑、深邃,染上一層莫測的神秘。
繼而,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自言自語道:“這就是聖人嗎?”
他握緊拳頭,彷彿握住了整個世界。
此刻,他將神龜所贈符敕內的所有信仰,沒有一絲保留的,全部用來施展聖人之光。
或許,此刻的他,依舊沒能將聖人之光施展到極致。
但此時此刻,他的的確確,覺得自己就是這方天地間的一尊神明。
眼中的世界,是如此鮮明。
彷彿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摧毀一個生命。
近乎掌控一切的感覺,實在是妙不可言。
他緩緩掃過四方一切。
心念一動間,目光穿過了參天大樹,密林高山。
數百米外,數千米外……
所有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遠方的鳥叫蟲鳴,都宛如在耳邊響起,是那麼的清晰。
他極慢極慢的掃過。
突然,停下。
他看見了。
在不知名的山中,有着密密麻麻,近萬人。
他們說着話,聊着天,所有的一切,都在陳陽耳邊響起。
即使有人低語,也逃不過他的耳朵。
他看見明一幾人,從他們的臉上捕捉到了微妙的情緒,形成了某種語言,在腦海之中構建。
他看見南崖臉上掛着淡淡笑容,看見任尋道等人說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白族被滅、英雄、邪修、陳陽……
“所以,我成了邪修?”
他嘴角勾起,笑容難明。
身後,白青山等人,此刻感受是如此之清晰。
面前的陳陽,身形高大如山嶽,如一尊神祇,屹立在人世間。
他們心跳加快,口乾舌燥,甚至連一個聲音,都不敢發出,生怕吵鬧令陳陽不滿。
“康庭!”
“找到了。”
陳陽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康庭的身上,確定此人身份。
而後,微微一笑。。
衆人緊張的情緒頓時消失,好似有三月春風拂過臉頰,令他們放鬆而舒適。
陳陽轉身,漆黑的瞳孔掃過衆人,擡手輕輕一揚。
頓時,衆人便覺得身體有着一股暖流涌動,好似大病初癒般輕鬆。
白青山身上十多處傷勢,也在眨眼之間痊癒。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身體。
這一幕,簡直猶如神蹟。
“諸位,隨我斬邪修!”
陳陽大聲說道,邁步向着道場之外走去。
他走的不快,卻一步之下,出現在十米之外。
衆人省過神來,連忙跟上。
再沒有人,質疑陳陽是否能斬殺康庭。
……
“白族,七百餘人,因抵抗邪修,而滅族。”
九龍巢,康庭緩緩站起,望着面前上萬人,聲音郎郎。
下面一片安靜,全部看向他,靜靜地聽着。
“這是我們的損失,巨大的損失!”
“但這並不能擊垮我們的身體,動搖我們的意志。”
“邪修,人人得而誅之!”
“今有邪修五十九人,他們是陸振國、王熹……”
康庭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念。
與這些名字有關係的人,臉色羞愧。
唸完最後一個名字,康庭道:“記住這些人,他們,是邪修,是道門、佛門、儒教、武協的罪人!”
“他們,不配做我們的同門!”
“待道場毒氣散盡,將他們的屍體拖出,施以術法,令其永世不得超生!”
“諸位可願與我同做這惡人之事?”
他大聲問道。
“唰唰唰!”
上萬人,此刻全部從地上站起來,齊聲道:“願以康庭大師爲首!”
康庭面色悲憫,衆人心氣交加。
侯成光等人,面無表情站在一旁。
看着這些嚴肅的衆人,內心卻在冷笑。
真是一羣容易相信人的蠢貨啊。
我們說什麼,他們信什麼。
就是這樣一羣人,竟然能夠成爲大宗師,真人,法師……
真是諷刺啊。
他們很想告訴這些人,你們眼中的邪修,就在這裡,就站在這裡,正接受你們的敬佩與贊聲。
但是他們不會說的。
或許,等到他們晚年,快要離世時,再告訴他們。
讓他們含恨離去。
似乎,也不失爲一件樂事。
“今天,藉此機會,我宣佈一件事情。”
康庭神色悲愴而堅定:“從今天起,我將固守武夷山,我會繼續完成白族沒有完成的事情。”
“我要將武夷山守住,任何邪修,任何妖物,都不能從這裡走出。”
“除非我死!”
他的話,讓衆人身心一震,感到震撼。
屏幕前的衆人,也是受到此話的震動。
更有甚者,被他這番大義之舉,而溼了眼眶。
“他們,雖然非我而死,但我親眼見他們死去,那一幕幕,我難以忘卻。”
“唯有如此,我心方安。”
康庭閉上了雙眼,兩滴渾濁老淚,從眼角流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取出一炷線香,點燃。
“以後道場有我,你們的靈魂,請安息吧。”
他對着白族道場的方向,深深地鞠躬。
衆人聽着他的話,沒有一個人會覺得,他是爲了佔道場。
以他的身份,不至於這麼做。
他必定是心有所憾。
有人想安慰他,不必如此。
不知從何開口。
卻在此時。
“噗。”
康庭手中的線香,突然熄滅。
突然的變故,讓他一怔。
衆人也發現了,無人在意。
康庭繼續點燃。
可剛剛點燃。
“噗”
線香再一次,熄滅。
康庭驀地擡頭,望向道場方向。
古井無波的心境,微微波動。
雙目,微微凝沉。
“康庭大師的香火,貧道可受不起,所以,還是收回去吧。”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而下方人羣之中。
明一三人,陡然擡頭,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南崖與任尋道等人,瞳孔微微收縮。
常道觀,杜長恆等人。
茅山,仁平等人。
白雲觀,玄玉。
軍部,玄真。
陵山,陳無我等人……
所有正通過直播,參與追悼會,與陳陽相熟的人,此刻,皆是有着與明一三人如出一轍的反應。
那個聲音,是如此的熟悉……
是陳陽!
他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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