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出正月呢,這兩天並沒有雪,但仍是冷得讓人心寒。雪見獨自悲愴着,掩了門,只說自己不舒服,並沒有一顆水米進牙。
三妮在門外叫了幾聲,聽她到底應了,只不肯開門,說是怕過了病氣給別人,嘆了口氣,對着旁邊的小梅說道:“我如今也是沒辦法了,還是等大少爺回來吧。”
“是!”小梅拉長了音,然後對着三妮搖搖頭小聲道:“早晨大少爺出門的時候,看心情是極好的,並沒跟這位逗着氣呀。”
“別瞎說。”小桃臉就有些紅了,悄悄拉了拉小梅的袖子。看着她這個樣子,三妮一下子就笑了起來:“你啊,心地是極好的,就是不如小梅看得明白。”說完,又對着房門大聲說道:“有本事雪見你把大少爺也關外面,省得過了病氣給大少爺纔是。”
三妮和雪見,一直是家裡沒人管惹的存在,小桃聽見這二人這般說話,就更顯得侷促起來,旁邊的小梅對此倒是樂得直捂嘴,三妮就拉着她的手說道:“那死丫頭不吃就不吃吧,你們二人只管自己吃去。”
“是。”小梅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個時候,小桃又小聲問:“那,雪見……”
“雪見?你管她做什麼?”三妮故意大聲道:“她就算餓死自己,也輪不到咱們着急。”
“三妮姐姐來了說過,我們就有了主心骨,我們也是怕雪見姑娘餓着不是。”小梅就笑嘻嘻的,自己買來,就是給主子的丫頭做丫頭的,本來以爲多麼不討好的差事,誰知道卻是比所有人更輕鬆。
“你們呀,多餘擔心,她願意餓着,就讓她餓着!”三妮說着,臉上笑容就更加燦爛。看着她這個樣子,小梅笑了笑,只有雪見好,她和小桃自己也好,她看得明明白白的。
幾個人在門口又說笑幾句,也就都散了。三妮自是回了內院。小梅商量着和小桃互相換着去吃飯,這屋裡有一位不知道爲何置着氣的,總歸是不讓人放心,所以不能不留人留意着。
“唉。”屋內雪見搖了搖頭,曾幾何時,自己也像門口這些人那樣,有着簡單的快樂,並沒有更多的需求。
一天的時間,並沒有讓她想得更明白些,但是沒有想到,不到晚上,周博就帶着笑容回來了,跟着他同回的,還有徐從安。小梅隔着房門說了,雪見百般不情願的起來,這纔開了門,到書房跟在周博身邊伺候茶水。
雖是伺候着,但雪見一臉的便秘表情,也不搭理誰,只不時的弄出來一陣陣的聲響。徐從安看到雪見,眼前卻是一亮的,旋即,眯着眼笑了起來,笑得雪見一身雞皮疙瘩,以前沒覺得這老頭兒有什麼毛病呀?莫非醫者不自醫嗎?
好一會她忍不住了,直接大聲叫小杏:“小杏,這茶,徐先生是要喝君山銀毫的,不是白鹿銀毫。怎麼又拿錯了?”
周博一聽就對着徐從安笑道:“先生果然是好福氣吧?”
徐從安見着雪見的樣子,也是頗有幾分得意,“哼,還算有幾分靈氣。”
“你們在搞什麼怪?”雪見嘴角一勾,臉上神色滿是戒備。
周博可是難得對徐從安畢恭畢敬的,他這一年一折騰的職業性的腿傷病人,從前可是沒有對徐從安這麼客氣過的。
周博聽了她的話,哈哈一笑,又拉了雪見的手過來,對徐從安笑得別提多溫柔,讓雪見都不由打了一個激靈,“徐翁,您看,這雪見吧,看起來傻,其實吧,並不很傻。”
完全沒有想到周博會說出這樣幾句四六不能的話來,旁邊的小杏小梨頓時就愣住了。小梅微微低看垂着頭,肩膀一抖一抖的,雪見斜眼望去,知道她在偷笑。
於是雪見徹底拉長了臉,甩開手,嫌惡的說道:“你才傻,你們全家都傻!”
徐從安也是拉長了臉,把茶杯重重的放几上,梗着脖子道,直接往前面一挺身子直接說:“你若如此不待見雪見,就讓她從此跟我走吧。”
“跟你走?”雪見這才明白過來,周博上午跑出去,竟是去了安寧,要把自己賣給徐從安嗎?她用手指着周博,顫聲道:“你,周博你,你好狠的心!”
雪見所有的想法全部在一瞬間破滅,心像被無數刀刺過,她努力剋制着,不讓眼睛流下來,只是瞪着周博,就好象是看這個世界上最惡毒的猛獸一般。
看着她的樣子,周博先是納悶,後來就對着徐從安說:“看,這丫頭果然是笨的,說話向來也是前言不搭着後語的。”
聽了他的話,那徐從安卻說:“我看着雪見卻是哪裡都好,冰雪聰……聰……從來沒有過,對誰都是笑容可掬的,長得還漂亮,依老夫看,縱是放到皇宮,也是出類拔萃的。”
“徐翁真是說話了,”周博說着,手擺了擺,笑得前仰後合的,“這樣的野丫頭真進了皇宮,不應該是出類拔萃,只能說是奇芭了。”
“什麼?”這到底是把她賣到哪兒了?雪見更是生氣,她這樣的手段,敢到皇宮?那就只能是手斷了!周博,枉我白天還在對你報一絲絲幻想,晚上你就用這幻想直接勒死我得了!
這樣想着,眼淚就一串一串的滾落了下來,所有的指責和氣苦,卻是悶在了胸口,直讓她說不出來一句話。
見着她這個樣子,小梅趕緊走過來,小聲的勸着:“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多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我對他再好,也是這樣的下場了!”雪見再忍不住,哽咽出聲。
正討論的熱烈的兩個人,這纔回過頭來,徐從安不由尷尬道:“雪見,你這是做什麼?如果不願意認老夫做義父,老夫也絕不會勉強的,哪裡用這樣痛哭流涕的難過?”
“雪見?”
“義父?”
周博急急過來,摟過雪見,擦掉她的眼淚,“雪見,你不高興嗎?你不是一直都喜歡徐翁的嗎?如果早知道你不喜歡他,咱們換掉他,可好?”
“周博!”
“換掉?”
雪見茫然的看了看他們二位,“到底,你們在說什麼?不是要把我賣掉嗎?到底是賣給徐翁?還是賣進皇宮?”
“咳!”周博一陣劇烈的咳嗽,險些沒被雪見的話嗆死,回頭先對小梅等人看了一眼,“都下去吧。”
“是。”小梅等人應了,然後飛快的全部走了出去。
周博這才仰天深吸一口氣,很直接地說:“我是讓你認徐翁爲義父,怎麼出來賣不賣的一說?”
雪見眨了眨眼睛,認義父?不是賣掉她?好象這糗出得有點大了,雪見呀雪見,你敢不敢更笨些?
“噗!”徐從安一口茶水噴出來,“還賣進皇宮?你當皇宮是你們家後面小園呀,說進就能進的?還是老夫是人牙子?”
“那,你們……”雪見更茫然了,“大郎明明說晚上回來,就還我我想要……,我以爲是賣身契,後來又以爲……”有些亂了。
“別告訴我,你一個人就在家裡胡想了一天!”周博氣得在她頭上敲了一敲,回頭對徐從安說:“這麼笨的丫頭,即使我娶了,遲早也會被氣死吧。”
雪見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頭,剛纔周博說什麼?即使娶了她?他要娶她嗎?他真的要娶她嗎?
徐從安則笑眯眯地點頭說:“無妨,無妨,氣死了老夫再把你從鬼門關救回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着她的樣子,周博笑着說:“你不是最喜歡胡想嗎?接着自己想去吧!”
雪見聽了這個話,瞪他一眼,然後偷偷掐着他的胳膊說道:“到底說不說吧?”
“去,給爺沏杯好茶!”周博說着,衝桌上的茶杯努了努嘴巴,雪見現在哪有心情跟他計較,很快的,衝了一杯茶上來,聽他細說。
徐從安看着這二人在旁邊碎碎的說着話,不由感慨起來,上午,他正無聊的在縣令府坐着,無聊中竟對家對老妻對兒女開始破天荒的思念起來,正猶豫着要不要跟老友道個別,周博就找上門來。
原來周博要求娶雪見,但雪見身份低微,需要有一個合適的身份,才能對得起周家少奶奶的身份,不讓別人笑話纔是。周家的生意現在越做越大,日後到安寧買房,或者到青州,都是一定的,這雪見沒有孃家,是會被人家輕視的。
周博和徐從安悄悄的商議着,出了正月,就開始着手一系列的事宜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徐從安收了雪見爲義女,然後又在安寧託人置辦了一小處宅院,權當雪見出嫁時的孃家了。
徐從安本身就是一個性格古怪的老頭兒,這雪見卻是難得的對了他的脾氣,再加上他正對自己的兒女有所愧疚,這憑空掉下的義女,正好讓他了了這份爲人之父的情結。
除此之外,還有要徐從安幫忙之事呢。
這是昨晚周博就想好的,早晨出門時他巴巴的趕到安寧,又巴巴的找到徐從安,倆個人合計好這事的大概事宜,好多事情都是路上邊往回趕邊商量的。誰知道光顧着自己高興,哪裡想到雪見竟會誤會至斯?
聽着周博和徐從安一人一句的解釋,雪見的臉慢慢燒了起來,只能捂臉正要出書房,就聽到一聲清脆的“咕嚕”聲。周博問:“徐翁一定是中午在白府並未吃飽,只等着晚上雪見動手做飯吧。”徐從安也是奇怪:“老夫確實是這樣想的,但這聲音,卻非老夫所出。”
周博心情好,也肯跟別人開玩笑,“不是徐翁,難道還是我自己不成?”說着突然覺得不對,回頭對着雪見叫道:“雪見!別告訴我,你一直沒有吃飯!”雪見把脖子一梗,“你要是再氣我,我就不吃飯,餓死我自己!”
“那可不行,”徐從安一臉的不認同,“丫頭,他要是敢氣你,你寧可不讓他吃飯,咱們自己還是得吃的!”周博聽後一笑,得,這就從此有了仗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