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國元弘十五年,天下承平日久,卻因着大順皇帝的病情亂象漸生。然而,這亂象也只是如在水中滴入一滴顏料,雖然色濃,但也要一圈一圈慢慢暈染開去,隨着這暈染,再濃重的顏色,也漸漸淺淡。更何況,這顏料,還被人刻意的掩飾着。眼下又值新春,各地依舊是歌舞昇平,處處笙歌,從省府衙門到百姓之家,全都沉浸在一派太平景象之中。
雖然天氣還是很有些寒冷之意,但是從大年初三開始,大街小巷就都已經變得非常的熱鬧。別的不說,光看青州府的酒樓和店鋪都開始營業了,小商小販也挑着擔子上街吆喝,各種各樣的小吃散發出誘人的香味,當然還有新年必不可少的廟會。大街上那不絕的人流,伴着互相道好拜年的招呼聲和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便可知曉這新春廟會的繁華熱鬧了。
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那些賣藝的雜耍……有人吞吐火球,有人掌碎石塊,有幾個人搭臺唱戲,有幾個人劍舞生風,自然也少不了說評書的,彈唱的,真真是讓人目不暇接。
這兩天的連續趕路,已經是把雪見悶得不行,可是急也急不得,沒有飛機沒有汽車連電動車都木有的年代,還是冰天雪地的,倒讓她生出插翅難飛的怪異感受來。
這樣緊趕慢趕,終是在午後到達了青州周宅。馬車是直接停在側門口處,自有小轎上來伺候。身邊的下人們多了起來,但並不過分喧譁,至垂花門落轎後,早有小七娘和八郎撲了上來,雪見的眼圈,就突然紅了。
規規矩矩的見過父親母親和幾位姨娘,在外面買來的大包小包的東西送上。周母自然是手拉着雪見,邊細細的問些路上勞乏,邊不住嘴的說:“瘦了這麼許多,可見是受了苦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倒讓雪見生了許多的詫異出來,她自問並不是婆婆以上中的最佳好兒媳,何況這樣的失蹤事件,怎麼都會生了不好的猜測和流言出來,自己的公公婆婆和幾位周家姨娘都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怎麼可能瞬間昇華到如此高度?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周博的解釋到位。
雖然不知道周博是用了何種春秋筆法,雪見卻並不想猜測,她在不經意間回過頭來,用眼角餘光掃過自己的夫君,心裡是一片感恩之心,感謝這一次的穿越,感謝讓我遇到這個人,感謝從此我和他可以不離不棄。
問候過長輩和兄弟姐妹,雪見自然忍不住要問:“母親,誠哥兒呢?”
趙姨娘輕拍她的手臂:“哥兒午睡未醒,賢兒正守着他。”
再也按捺不住那思念如潮,雪見藉口路上勞頓退了出來,卻急急往二孃所住院落而去。進得院門,三妮早迎了出來,歉意地道:“哥兒睡了,少奶奶是不是晚些時候再來?”雪見低聲道:“我見人說話都悄悄的,就知道他睡了。”
“賢娘,小哥醒了嗎?”雪見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就看到那個躺着睡得正香的粉團似的孩子。雪見一雙大眼,立刻就亮了起來,又是謹慎,又是喜悅,如果不是怕吵醒了孩子,恐怕現在就要把孩子奪過來自己抱在懷裡了。
“見過大兄,見過嫂嫂。”因爲是午休時分,二孃只隨便的穿了一身象牙白的及胸儒裙,水紅色的絲帶輕輕垂下,外罩一件繡鳶尾花滾了黃色金邊的綢衣,託三郎及第的福,周家也可以穿絲着綢了。屋內暖如陽春,更襯得二孃的面色如玉,烏雲堆的墨色青絲在腦後簡單的綰繞起來,簪了一支白玉蘭的瑪瑙水滴簪,流蘇垂在耳側,更顯得佳人容顏姣好。
此刻的二孃順着雪見的目光落回到旁邊的嬰孩身上,光滑細嫩的臉上,立刻露出無限柔軟溫和的神情。
誠哥兒長得越發的粉嫩水靈了,和剛出生時完全不同,正是長得快的時候,都說這麼大的孩子一天一變,如果在外面見到,真得認不出來是自己的兒子,想到這裡,雪見的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撲簌簌落了下來。淚眼朦朧中,孩子甜甜的睡容讓她打心眼裡喜歡着,二孃柔柔的聲音在耳邊輕響起:“嫂嫂且瞧瞧誠哥兒這眉眼,長得有多俊,就跟大兄是一個模樣呢。”
第二天清晨,雪見睜開眼睛,還好,是自己熟悉的房間,忍不住嘴角上揚着,喚進人來。小梅和小杏小梨都候在雪見的門口,待雪見一起牀,便一起進來行禮。
想到馬上就要去看自己的兒子,雪見笑了笑,穿好衣服走下牀,小梅服侍着雪見洗漱完畢,就給她梳起頭髮來,然後拿起一支繁瑣的鏤空雀畫簪子在她鴉黑的頭髮上比了半天,外面周博亦收拾齊整,笑着走過來到雪見的身邊,伸手在梳妝匣子裡挑挑揀揀,終於看中一支鎏金點翠的如意和合簪子,起身走到雪見的身後,將那支小梅猶豫不決的簪子拔下,輕輕的插上自己選的。
雪見在鏡中左看右看,這古代的鏡子,清晰度真是……好到讓人無語。
周博在雪見的身後往鏡子裡看了看,微微笑道:“一笑傾人城。”
聽着這夫婦二人調笑,幾個丫頭都俏臉泛紅,使得雪見到底在周博胳膊上擰了兩把,這才起身,吩咐人端了早餐進來。
早餐過後,又叫了人去二孃處盯着,一會聽到回信,夫妻二人便攜了手,向着園子走去。
難得的陽光正媚,園子裡一個年輕的美麗少女抱着個小嬰兒,幾個姐妹和一羣丫環陪在身邊逗弄着揮手晃腳的小粉團,和諧愉快的氣氛讓在場所有人都心神愉悅。見到雪見和周博過來,二孃含笑道:“今天天氣真是好呢,所以帶誠哥兒出來曬曬太陽。”
雪見接過孩子,心軟得像一團水,看着那葡萄一樣的黑亮眼睛,看着那粉嫩嫩的小臉蛋兒,看着那圓嘟嘟的小嘴巴兒,只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怎麼親都親不夠。誠哥兒開始的時候,只是用眼睛盯着雪見,被她抱狠了,也不哭,皺着眉頭,只是用小手使勁的拍着她,倒弄得大家哈哈笑起來。雪見被自己的兒子嫌棄了,心裡不平衡起來,看着那和周博相似的表情,又忍不住感嘆。這表情在周博臉上,就是生人勿近,在我兒子臉上,就是超萌正太呀!果然,還是因爲有了我的遺傳基因,纔有了這樣的大順國第一帥呀!
溫馨快樂的日子,總是很短很快。轉眼之間,元宵已到!
天近傍晚,園子裡彩燈不少,如今家人們更是一個一個登梯燃起蠟燭來。雪見和丫頭們,就袖手在下面看走馬燈,看八仙燈,再看蓮花燈,直到身後傳來周博的聲音:“風都上來了,怎麼不回去?”雪見回身笑盈盈,手上本來抱着手爐,把手爐給小梅,握住了周博的手,嬌聲道:“等你。”
沒有說話,周博只把雪見的手袖在袖子裡回房。周大少奶奶今天,當然格外感愛丈夫,周博今天興致也很高,讓人取來酒,讓雪見去取自己最愛的玉杯來,雪見放一個在周博面前,再拿一個在手上,搖着腦袋笑:“我今天,陪不陪你呢?”
“陪與不陪,人都是我的。”周博今天是格外的心情輕鬆,一反常態,輕佻地對雪見道:“紅脣作杯,豈非更佳?”雪見佯怒:“外面有人!”周博以手指輕釦桌面:“你還真得好好謝我,我今天爲你,跟父母談了許久。”
爲着不能自己帶孩子,雪見冷戰周博數日。
聽到這話,雪見立即飛身過來,笑得眼睛彎彎:“去說了什麼?你肯定說讓我自己帶孩子,我知道了,你是去談條件的是不是?都說了什麼?”周博撫弄着雪見的一隻紅寶石耳墜,聲音越來越低:“談什麼條件?”
雪見笑得甜蜜蜜:“總是要說些什麼吧?比如說以後咱們怎麼好好帶孩子,怎麼讓孩子出人頭地,種種之類吧。”周博嘻笑:“父母帶,一樣可以出人頭地。”雪見側着頭想想:“可是父母親會過分的寵愛孩子,會把孩子慣得沒個樣子……”
周博笑着舉手阻止:“你且住口吧,不要東拉西扯的找緣由。”雪見也一笑,雙手奉上酒杯,碧色酒斟在白玉杯中,分外動人,雪見的聲音也比平時更嬌滴滴的讓人發軟:“我不管,反正你喝了我的酒,就得向着我說話!”周博接過來,對着杯中酒看看,再對雪見的烈焰紅脣瞄瞄:“這酒杯,真的不能換一個?”雪見斜他一眼,嬌嗔道:“快些喝吧,你!”
周博不理她,自顧自一口喝下杯中酒。
雪見支肘笑:“有勞有勞,多謝多謝!明天是否就給我抱回來?”周博忍俊不禁:“不抱過來,也是咱們的兒子。”雪見又不高興了:“當母親的心,哼,和你不一樣!”
冬日多寒冷,房中卻溫馨。這一對夫妻時常獨自在房中,丫頭們在外面,非喚不進來,也倒可以偷些懶了。
雪見伏身在周博懷裡,想着周博說的:“我只對你好。”這懷抱足可遮風擋雨,就是一生一世的一心一意了,雪見滿心歡喜。
上天果然是對我不薄,雪見想想經歷過這許多的事情,還有明天,我的兒子,也可以回到我身邊了!一家人還是又全都聚到了一起,真好!
這,就是穿越的福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