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結果讓那聲音的主人感到一絲意外,卻並沒能讓他就此作罷。“臣服於我,否則毀滅!”這是他迄今爲止說的字數最多的一次,也是攻擊最強的一次,如果把精神體們的攻勢比作洪流與大海,那麼此時的攻勢便是容納洪流與大海的天地。沒錯,就是天地,在雷烈的感覺中,向自己的心神發動進攻的,正是這無數精神體生存其中的一方天地。可怕的壓力之下,極力保護膜雖然沒有破碎,卻已經開始變形,在其保護下的心神更是搖搖欲墜。
“吼!”雷烈突然怒吼出聲,五官七竅,甚至全身毛孔都在向外流淌着汩汩鮮血,卻有一股不屈意志充斥在全身。倏忽之間,源源不斷的精神力量從全身各處的細胞中涌出,匯入到心神之內。
瞬息之間,雷烈的心神已然較前壯大了百倍,卻依然無法掙脫那自外襲來的恐怖壓力。外力作用下,極力構成的護膜被一點點壓縮,處於其內的心神也隨之一點點縮小,照這樣下去,縱然極力護罩不會破裂,心神內部的壓強也會使自己徹底崩潰。
“臣服,或毀滅!”聲音的主人毫不放鬆,滾滾而來的威壓隨時都有肯能變成最後一根稻草。
“休想!”雷烈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意志卻不曾有絲毫動搖,他是刀客,刀客可以輸,可以暫時退卻,卻絕不會畏懼,也絕不會屈服。沒有君子佩劍的高貴,沒有百兵之王的瀟灑,從來沒有人總結刀的品質,只有刀客們自己知道,自己所鍾情的兵刃,就和他們自己一樣,有的只是勇氣與熱血。
“我爲刀客,當執刀前行!”他大吼着,胸中熱血激盪,一股股沖天戰意隨之從體內世界的各處角落升起,匯入到了心神之內。在世界主宰的意志影響下,體內世界的無數生靈在這一刻全都產生了精神共鳴,不屈不撓,無所畏懼的戰鬥意志讓心神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威壓襲來,卻再沒能將心神壓縮半分。
“吾身爲刀,我意爲刀,斬開萬物,無畏無懼!”有限的體積容納了太多的力量,心神已經達到了臨界點,雷烈卻恍如未覺。面對前所未遇的強敵,避無可避之下,他只有一個念頭:絕不屈服,就算輸,就算形神俱滅,也要和對方戰鬥到底。他的心神吶喊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突然從心底升起,他曾經無數次利用刀魂變化身爲刀,但直到這時,他才真正把自己當做了一把刀,一把斬破一切阻礙,一切敵人的無堅不摧的長刀。
遙遠的宇宙邊緣,隱藏在無數時空形成的迷宮之後的天玄大世界內,已經發展壯大到了數百倍的灆翮族人彷彿感應到了什麼,數百萬族人全都在同一時刻停下了手頭的事情,擡頭望向茫茫星空。無可遏制的戰意在他們心中激盪,似乎只要自己一刀在手,這天地間再沒有任何事物能讓他們退縮,即便是這一方天地要阻礙,要消滅自己,他們也會毫不畏懼地一戰。數百萬股對戰鬥,對手中之刀的至誠信念匯聚起來,瞬間跨越了時空阻隔,投入到星空深處。
“嗡……”清越的鳴響突然從雷烈的心神中發出,最後加入的信念終於使之跨過了臨界點,卻並沒有像想象中一樣支離破碎,而是飛快地凝結,融合,壓縮,最終化作了一柄有若實質的長刀。
“這是……刀魂?”感受着那熟悉的氣息和波動,雷烈有些不敢確定,然而此時顯然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外界的壓力越來越大,凝聚爲刀的心神也早已到了爆發的邊緣,彷彿再不動手一搏,自己就要爆炸開來。“極力入刀,斬!”暴喝聲中,包裹在心神外的極力彷彿得到將令的士兵,倏然間匯入到心神之內,下一刻,森然凜冽的刀氣裹挾着斬滅一切的刀意,就那樣無畏無懼地想着鋪天蓋地而來的威壓斬落下去。
“轟轟轟轟轟轟轟……”綿綿不斷的巨響聲中,之前還無可抵禦的威壓彷彿遇到尖刀的牛油,被輕而易舉地破成了兩半,緊接着,突圍而出的心神突然折返過來,再度向着身後那緩緩聚合的,威壓所形成的烏雲斬去。更多的精神力量和戰意源源不斷地匯入其中,這一刀的威勢,比之上一刀至少強了百倍。“滾出我的身體!”雷霆般的怒喝聲中,電光一樣的長刀瞬間掠過廣闊的空間,再度斬在了威壓之雲上。
“小輩斗膽!”雷霆般的吼聲從威壓之雲內傳出,卻不知怎地,讓人有一種色厲內荏的感覺。與此同時,廣闊到幾乎沒有邊際的威壓之雲突然開始收縮聚攏,在心神長刀到達之前,已然凝聚爲一把巨斧,向着長刀迎了上來,隨後在頃刻之間撞擊到了一起。
與巨斧相比,雷烈長刀的體型甚至不足百分之一,在前者面前和牙籤差不多,怎麼看都不是一個層次的,然而碰撞的結果卻恰好相反:在極力這種下界巔峰的力量面前,巨斧根本不堪一擊,長刀先是以點破面,在巨斧上留下了一道裂痕,緊接着,這裂痕飛快擴展,片刻之後,整個斧面已經變成了蜘蛛網。
“砰!”下一刻,巨斧突然寸寸碎裂,化作漫天的光雨,與此同時,在世界投影之外。一聲隱隱約約的咆哮從空間深處響起。緊接着,整個空間開始急劇地動盪起來,正在圍攻岌岌可危的謝凌的精神體們彷彿得到了命令,紛紛向空間的中心涌去,而後消失一片看似混沌的氣團內。
隨着這一過程的進行,空間的動盪變得越發的劇烈,好容易得到喘息之機的謝凌也被捲入其內,整個身體乃至於靈魂好像都在與空間產生共振。照這樣下去,就算精神體們不動手,謝凌的身體和靈魂也會分崩離析。
“老夫縱橫一生,豈會栽在你們這些東西手上!”生死危機的關頭,謝凌終於拼了老命,星空巨蟒龐大的身軀猛然爆裂開來,轟然巨響中化作漫天血霧,卻在四下飛散之前便被某種力量束縛着向中央聚攏,轉瞬間凝爲一道巨大無比的血箭。“精血化箭,貫穿天地!”重新化作人形的謝凌的大喝聲中,血箭化作一道血色的流光,直奔那混沌氣團而去。
這一箭,蘊含了謝凌培養了十幾億年的星空巨蟒化身的全部精血和生命力,威力之大,即便是身爲煉空境大能的謝凌自己也沒把握接得下來,一路之上,凡是在其周圍百丈範圍內的精神體,全都在第一時間被血箭行進時引發的風暴絞成了粉碎。剎那之間,數十萬裡的距離一掠而過,血箭已然到了混沌氣團的近前,毫無阻礙地投入到氣團之內。
“爆!”謝凌狂喝着,期待着血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一擊,卻沒想那一隻蘊含着足可摧毀一個小世界能量的血箭,就好像泥牛入海,再也沒有了半點的蹤影和動靜。就在他驚疑不定之時,混沌氣團突然開始扭曲蠕動,漸漸顯出一個巨人的輪廓,這巨人身高足有數百萬丈,與之相比,謝凌化身的星空巨蟒簡直就是一條小蟲子。
隨着時間的推移,巨人的輪廓越來越清晰,身體也越來越凝實,當他完全成型的一刻,整個空間的震盪達到了頂點,彷彿就連這處空間也在向自己的帝王進行着朝拜。謝凌原本還有一絲拼命之心,這時卻徹底喪失了鬥志——巨人的威壓覆蓋着整處空間,在這裡,他就是至高無上的主宰,任何敢於與之爲敵作對的存在,都會被無情抹殺,永遠失去在這個宇宙裡存在的痕跡。
直到此時,謝凌才理解傳言中那些探索此處的碎空境大能們,爲何會在進入此地一次後便偃旗息鼓:眼前的巨人,實力絕對不下於碎空境,即便是那些大能們想要與之爲敵也要付出慘痛的代價,而對達到碎空境的武者來說,唯一的目標就是晉入至高界,除此之外,這世間的任何事物都幾乎無法引起他們的關注,這種情況下,要這些人和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拼個你死我活,幾乎是不可能的。
“主上救我!”謝凌近乎絕望地大叫着,一道金光倏然從眉心飛出,隨後一分爲二,其中之一化作一道光幕,牢牢罩住了他的全身,另外一半則在瞬間消失在這處空間裡,速度之快,就連那剛剛成型的巨人也來不及阻止。這是他身後的碎空境大能賜予的保命之物,但在眼前這巨人的面前,謝凌卻絲毫沒有把握藉此就能逃出生天,絕望和恐懼緊緊攫住了他的心神,此時的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身邊的金光能夠拖到自家主上聞訊趕到。
“你該死!”巨人似乎對謝凌的行爲無比憤怒,如雷般的怒吼聲中,龐大的身體倏然間跨越了數十萬裡的距離,出現在後者面前,一隻巨掌在同時遮天蓋地地壓了下來。謝凌眼中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恐之色,拼命催動身形向後退去,卻如同陷入泥沼一般,掙扎了半天,始終還是沒能離開原地。
“蓬!”悶響聲中,護住謝凌的光幕急劇閃爍着,彷彿風裡的殘燭,隨時都有可能熄滅,處於其中的謝凌更是如同被萬斤重錘擊中,五臟六腑劇烈地震盪着,鮮血止不住地從口鼻狂涌而出。“精血祭獻!”顧不得全身各處傳來的痛苦,他瘋狂地叫喊着,身上陡然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匯入到光幕之中,威脅着其存在。這一下,至少消耗了他三分之一的精血,就算此次不死,他也會元氣大傷,沒有上億年的休養休想回復到巔峰。
“前輩饒命,我是裂海大帝座下……”“蓬!”謝凌的頑強無疑讓巨人更加惱怒,告饒的話還沒說完,金光剛剛穩固下來,又是一記重擊從天而降,謝凌再次狂吼了一聲,鮮血不要錢似地從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噴出,光幕形成的球體內部頓時被一片血霧所籠罩。然而相比這肉身受到的傷害,更讓他心驚膽戰的卻是光幕的損傷:原本光滑平整的光幕,此時卻現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裂痕,彷彿只要再被吹一口氣,就會徹底分崩離析。
謝凌也是黴運罩頂,巨人現身原本是爲了對付滅殺自己分神的雷烈,卻沒想被他誤會,先是一記星空巨蟒全部精血所化的血箭,而後又動用了有可能引來碎空境大能的保命金光,偏偏巨人如今正處於一個關鍵的時刻,最怕的就是有旗鼓相當的對手來打擾,不找他算賬纔怪了。不過這樣一來卻成全了雷烈,就在巨人痛揍謝凌的同時,躲在世界投影內的他,正在經歷着一場前所未有的蛻變。
“又來了。”看着擊散入侵的意識,同時也終於走到自己盡頭的刀型心神,雷烈無奈地暗歎了一聲,雖說已經經歷過數次同樣的情形,他還是不喜歡那對自身和外界的一切一無所知的感覺。下一刻,龍吟般的清嘯中,心神長刀綻放出奪目的光芒,而後砰地一聲爆散爲無數碎片。
心神就是思想,對於普通人來說和意識密不可分,而意識則是靈魂最活躍最重要的部分,心神一旦潰散,意識也必將受損,不死也會變成白癡,但雷烈不同:他的靈魂早已融合到全身所有細胞中,而心神,不過是這些相對獨、立的部分共同活動的結果,只要各部分中有一處還保存着自我意識和記憶,就算心神徹底崩潰,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被重新凝聚出來,而對雷烈來說,所經歷的不過是一次短暫的頭腦空白而已。
不過這一次的情形卻有所不同,碎裂後的心神碎片並未消散,而是化作無數流光,投入到全身各處的細胞之內。下一刻,就在雷烈近乎混混沌沌的狀態下,整個體內世界都開始劇烈地震盪起來,從世界樹到陰陽魚,從各處氣脈到天幕地核,一切的一切都在震動,彷彿有無數把重錘在不停地敲擊鍛打着雷烈的身體和靈魂。
似醒非醒,似睡非睡地感受着這一切,雷烈的心神漸漸進入到一種奇妙的境界,他彷彿又一次回到了當初夢到蕩決刀鍛造過程的夢境中,又一次變成了正在接受錘鍊的長刀,只是這一次,他已經對於刀,對於刀之道有了更深的認識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