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破海不是傻瓜,此時發動突襲並不僅僅是爲了僱主的報酬,更是出於脣亡齒寒的考慮。()他這一次已經等於是把楚振天往死裡得罪,真要被對方反過手來,不僅自身難保,刺神宗更是休想再存在下去:整個墨林星域,誰不知道楚振天心狠手辣,言出必踐?既然說了要把刺神宗滅門,那就百分之百會做到,而且絕對是雞犬不留,不會打一點折扣。
他這一招乃是全力施爲,看起來沒有半點花俏,卻勝在突然快捷:刺神宗的武功本就以速度見長,楊破海在這一方面更是最頂尖的存在,數十萬裡的距離,對他這樣的碎空境大能來說幾乎就等於近身搏殺,全力施爲之下,攻勢的速度甚至快過了穿越虛空,絕對令人防不勝防。
“看你的了!”出手的同時,楊破海高聲叫道,心裡卻不無自信。這一波攻勢中蘊含的各種屬性能量,全都和異種能量融爲一體,威力比之先前提升了至少一倍,配合上異種能量的特性,足以威脅到碎空境巔峰的存在,堪稱是他最爲得意的殺招,以他現在的實力,也不過只有一擊之力。不管楚振天先前使用什麼法子抵禦住了他的攻擊,這一擊,她絕對不可能僅憑肉身抵擋下來,而只要力量稍一分散,羅嘯就可以擺脫她的鎖定,重整旗鼓。
羅嘯的絕楚計劃,楊破海是最核心的策劃者之一,嚴飛虎和那些大能者設下的伏擊只是計劃的第一步,甚至就連他們此時一明一暗的攻擊也只是第二步,只要羅嘯能夠緩過手來,他們便可以展開計劃的最後一步,即便不能擊殺對手,也絕對可以將之重創。
一個被五彩光芒環繞的巨型陰陽魚突然穿出虛空,毫無徵兆地出現楊破海和楚振天之間,剛好擋住了那些異種能量與各屬性能量融合的射線的去路。這那陰陽魚和外圍的五彩光芒雖然巨大,卻並未顯示出多大的威勢,也沒有散發出多麼強大的氣息,只是靜靜地懸浮在空中,不緊不慢地流轉着,構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卻似乎蘊含着某種神秘的力量,那些射線落在上面,頓時如泥牛入海,徹底和楊破海斷絕了聯繫。
世間萬物,尋根究底都離不開陰陽五行,這陰陽魚外有五行,內含陰陽,堪稱是一切屬性能量的剋星,要想破解,唯一的辦法就是依靠壓倒性的力量直接碾壓過去。但刺神宗既然以刺殺之術著稱,註定了功法是以快捷多變見長,在雄渾程度上遠不如其他同級的武功,就算楊破海已經是碎空境大能也不例外,這些射線的威力雖大,卻更多體現在穿透力和擊中目標後的效果上,卻正好被其剋制得死死的。
“可惡!”楊破海目射寒光,恨不得那半路殺出來攪局之人撕成碎片,心中卻很清楚這場戰鬥已經再也沒有了反轉的可能——以他的實力,想要破解掉那五行陰陽魚當然不難,但至少要花費一息的時間,但羅嘯絕無可能撐過這麼久,最多半息,就會在劍光下形神俱滅。
真正頂尖的刺客全都是極度理智之人,楊破海也不例外,眼見事不可爲,毫不猶豫地抽身就走,剛剛現出的身形再度倏然隱去,消失在星空中,居然沒有留下半點痕跡。這也是楊破海敢於和楚振天叫板的最大倚仗——隱靈族的遁跡隱形之術獨步下界,只要他存心想躲,就算後者的實力再強也別想找到。
“刺神宗是不能回去了。”隱入星空的楊破海一面急速飛遁,一面在心中思忖着:“楚振天一定會在那裡等着,還好先祖們在多年以前就未雨綢繆,另外開闢了幾處避難所,裡面的資源足以支持本門東山再起。只要避過這陣風頭,我就帶着避難所裡的子弟們離開墨林星域,眼下浩劫將起,天機混亂,諒楚振天也沒法找到我們的行蹤,只要捱過這段時間,等到她在浩劫中隕落或是晉升至高界,我就可以重回此地,到時候,一定要將所有與她有關之人……”
正在想得入神之時,一個足以容納數人並肩行進的黑洞悄然出現在他前方不過數丈之處,並且以驚人的高速向他撲來,如同史前巨獸的大嘴,一口將他吞了進去,隨即從星空中消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事出突然,這樣近的距離下,楊破海這堂堂的碎空境大能居然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那樣任由黑洞將自己吞噬。
血日高懸,蒼涼的大地上,都是殘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屍體,鮮血四處流淌,好似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小河,一面面血色的戰旗矗立在各處,上面的顏色如血又如火,一股古樸而肅殺的氣息瀰漫在整個大地上……環視着自己所處的這片天地,楊破海心中突然被一種莫大的危機感所佔據,他毫不懷疑,在這片看似寂靜的空間裡,百分之百隱藏着足以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的危險,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他的身形突然間消失在原地,好像徹底融入了空間。
——既然敵人躲在暗處,那就讓自己藏在更暗的地方,作爲隱靈族的後裔中成就最高者,楊破海對自己隱藏行跡的本領有絕對的信心,只要他不想暴露,哪怕所在的這片空間其實是一個大世界,而與他爲敵的是世界之主,也休想發現他的所在。論耐心,論耐力,論尋找戰機的能力,絕不會有人強過他這位刺神宗老祖,這樣耗下去,只會對他越來越有利,最終的勝利者一定會是他。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低沉蒼涼,卻似乎蘊含着無窮鬥志的戰歌在大地上響起,彷彿整個空間,每一處角落都在同時吟唱,那一股金戈鐵馬,千軍萬馬廝殺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饒是楊破海殺人無數,自認心志堅硬如鐵,此時也不禁感到一絲凜然。
不等他的心神從戰歌帶來的衝擊中恢復,無數光芒突然從頭頂的血日中射出,落到那一面面戰旗之上,剎那間,數百面戰旗的體積陡然暴漲上百倍,旗杆瞬間變成了高達數百丈,粗有十幾人合抱的巨型柱體,上面的旗幟更是漲大到了長寬至少上百丈,在空中獵獵擺動,恍若一朵朵血色的雲彩。下一刻,一條條血色巨龍從戰旗上飛出,張牙舞爪地向他衝來,一股毀天滅地的氣息隨之充斥在楊破海的身邊數百丈之內。
八荒諸神大陣,蕩空留在下界的唯一見諸文字傳承的陣法,終於被雷烈通過影界重新演繹了出來,與當初幾個王級武者構築的陣法相比,如今的這座大陣才真正是配得上誅神二字,融入其中的毀滅氣息更是使之平添了一半的威力。這一刻,楊破海只覺得整片天地都在與自己爲敵,自己則變成了千斤巨石之下的一顆鳥蛋,隨時隨地都會被碾壓得粉身碎骨,而他那引以爲傲的隱身遁形之術,居然沒有派上半點用場。
“啊……”生平以來第一次,楊破海感覺到了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在血龍捲起的層層罡煞勁氣面前,他顯得那樣渺小。儘管在一面狂吼着,一面拼命地釋放着體內的力量,無可遏制的絕望依然籠罩在楊破海的心頭,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所有努力全都只是徒勞的掙扎,卻渾然沒有注意到,從始至終,一雙高居天上的眼睛,已經把他所有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
片刻之後,隨着水波般的漣漪泛起,雷烈收起了影界,重新出現在星空之內。“處理完了?”他看着早已等候多時的楚振天,淡淡地問道,神色間再無之前的惶恐和隱隱的敵意,語氣顯得頗爲隨便。
“你這陣法不錯,居然能困殺碎空境大能,最難得的是佈置起來後毫無破綻,就連我都沒能在事先發覺。”楊破海並沒有回答雷烈的問題,反而目光炯炯地注視着他:“這陣法透出的道理和波動我似乎在哪見識過,它叫什麼名字,你是從哪學到的?”
不是楚振天見識短淺,而是雷烈所用的世界投影在如今的下界宇宙可謂是絕無僅有,任是誰也猜不到其真正的來歷。在下界,能夠對付大能者的手段雖然不算多,卻也並非沒有,其中頗有一些了不得的陣法,甚至可以跨境界擊殺對手,這些陣法往往可以自成空間,與影界的外在表現極爲相似,難怪她會將兩者認錯。
“師門所傳的雕蟲小技而已,實在是不足掛齒。”雷烈笑吟吟地答道,語氣自然之極,臉上也不見半點異狀,心中卻油然升起一絲警覺。
這個宇宙的武者的門戶之見,絲毫不下於雷烈前世的武林,楚振天這樣直截了當地詢問別人的絕學,實際上已經犯了忌諱,但讓雷烈感到警惕的卻不光是這句話本身,而是其透露出來的含義。
武學到了戰神境,已經開始走上屬於自己的道路,很難再通過師承學到什麼現成的功法,到了大能者一級,更是幾近沒有可能毫無保留地傳承複製師門的功夫,基本上,每一個大能者的武功都出自自創,而且絕沒有兩個人的武功會相同。大能者一級使用的陣法,很少藉助於外物來佈設,雖然在原理和作用上可以一脈相承,但催動之時所用的力量卻全都來自自身,表現在外的形式也不盡相同,如果不是熟悉之人,極難通過陣法辨識出使用者的傳承。
楚振天堂堂的碎空境巔峰大能,就算真想知道雷烈所用功夫的來歷,也決不至於說謊誑人,既然說出剛纔那些話,足以證實她確實曾經見識過與影界相似,甚至可能是一脈相承的功法。然而問題在於,雷烈所用的影界乃是自創,根本就和任何下界其他的功法、陣法不同,如果一定要說與之有些聯繫的,也就只有血色戰場了,但後者乃是蕩空的獨門絕學,就連三大弟子都沒有練成,蕩空本人更是升入至高界已有百億年,怎麼可能和楚振天有什麼交集?
楚振天對絕楚計劃早有察覺,之前的一系列作爲都只是引蛇出洞的煙幕,就在和雷烈交手的同時,已經與之達成了一個臨時的協議。但這個協議對雷烈來講更像是城下之盟,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而且相對於自己一方,協議對於楚振天的約束力幾近於零,這種情況下,如果她與那施展相似功法之人並無過節還好,如果有什麼恩怨,自己恐怕難逃頂缸的下場,而且多半還會被逼問後者的下落。
“前輩剛纔說的話可還算數?迷境之名,晚輩耳聞已久,這一次如果能進去見識一下,必定會受益匪淺,只是不知迷境何時開放?”雷烈心中暗暗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表面卻越發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晚輩如今正遇到瓶頸,家師推演天機,指點我到墨林星域來碰機緣,卻沒想到會趕上迷境即將開放,想必這所謂的機緣就在其中,只要晚輩能在裡面有所收穫,一定不會忘記前輩的這份恩情。”
這幾句看起來是在扣住楚振天,同時說出自己到墨林星域的目的,實際上卻是話裡有話,正所謂拉大旗作虎皮是也:雷烈在破空境巔峰就能戰勝碎空境初入的大能,能教出這樣的徒弟,其師的實力可想而知,而能夠在浩劫之中推演天機,更是充分昭示了此人的境界,要想動這樣一個存在的弟子,就連楚振天這位墨林星域第一人恐怕也要好好考慮一下後果。
“你師父?推演天機?”楚振天臉上突然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浩劫當前,蕩空什麼時候有這麼了不起的本事,能夠躲過至高意志的監控,干涉起下界的事情來了?”
望着雷烈那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她的眼中滿是戲謔之色:“你這小子外表忠厚,內裡奸猾,簡直和你師父當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難怪能夠得到他的衣鉢。”說着突然神色一正,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怎麼,你師父難道沒和你說過,還有我這麼個師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