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讓雷烈的心底有些發涼，但很快，這一絲寒意便被另外一種情緒所取代。“這世上沒有人不是棋子，就連至高界的存在們，也不過是至高意志的棋子而已。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地思忖着：“如果想要傷害我的親人，把他們當成可以隨意捨棄的棄子，那麼不管你是誰，都得先問問我的刀答不答應。”
有諸內而形諸外，這裡本來就是一片純精神的世界，雷烈此時心情激盪，全然未曾壓制和掩飾，心神投影自然而然便有了反應，一股充滿不屈鬥志和無窮無盡的鋒銳的氣息在剎那間透體而出，充斥在這片天機融靈術形成的空間之內。風雲激盪，暗流涌動，無形的精神力量，在這一刻彷彿凝結成了實質，那蓬勃的戰意，好像隨時會把整個空間撐得完全爆裂開來。
“呼！”似乎在迴應雷烈釋放的這一股氣息，仍處在震盪中的空間裡，一道無形的能量突然降臨，牢牢包裹住了他的心神投影，隨即化作無孔不入的水銀，從全身各處滲入到他的心神投影之內。這能量綿和醇正，卻又雄厚無比，隨着其滲入，雷烈只覺身上如同浸了一次熱水浴，又如同躺在春日的暖陽之下一般，暖洋洋地，從未有過的放鬆。
不等這種感覺消失，雷烈身邊的空間突然飛速旋轉起來，隨着這旋轉，無數信息化作汩汩清流，從四面八方涌入到他的腦海之中。緊接着，在他來得及消化這些信息，或者弄清自身究竟發生了什麼狀況之前，心神投影所化的身體突然在一股絕大力量的作用下騰空而起，轉眼間便穿越了無數時空，待到停下來之際，赫然已經從天機融靈術製造的空間，被重新踢回了自己的身體。
“這是……”幾乎在心神投影迴歸身體的同一時刻，雷烈已經察覺到了自身的變化：原本已經近乎臻至世界之體巔峰的肉身，強度居然又提升了至少一半，而原本雖然位於地核之內，卻彼此之間界限清楚，各行其是的各大本源和陰陽二氣之間，赫然延伸出了一道道絲線，最終交匯於地核最核心的某一點。在那裡，一個只有本源千百分之一大小，近乎無色，難以用語言形容其特性的氣團，正在緩緩地轉動着。
“混沌之氣！”看到這氣團的第一時間，雷烈已經認出了其來歷——沒錯，這體積和微塵差不多的氣團，正是宇宙萬物起源的混沌之氣。
此時此刻，這小小的氣團正一刻不停地向外發散着自己的能量，將之輸送到各處本源之內和陰陽二氣之內，同時不斷地接收着從世界各處角落輸送回來的各種靈氣和能量，隱然在體內世界形成了一個穩定的循環。隨着這個循環的建立，體內世界各部分之間的聯繫變得更加緊密，運行也更加有序和流暢，按照雷烈的估計，他聚集和運行世界之力的速度，至少較前快了一倍有餘，而能量的消耗，卻減少到了不足原來的五分之一。
“混沌之體。”這是雷烈腦海中升起的第二個念頭。不滅罡身到了第四層以後，除了給出各層次修煉的方向之外，並沒有具體的修煉方法，一切都要靠雷烈自行摸索，而第五層混沌之體，更是連最基本的特徵都沒有，只有一個名字。雷烈花費了百多年的時間從第一層達到第四層巔峰，然而照他的估計，恐怕直到他晉升至高界之前，都未必能夠突破，然而這一刻，在看到混沌氣團的同時，直覺告訴他，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跨進了第五層的門檻。
所謂的混沌之體，絕非是體內世界復歸混沌——混沌之氣雖然是萬物起源，也是這個世上最本源的力量，本身卻並不穩定，任何一點干擾，都有可能導致其發生劇烈的反應，大到整個宇宙，小到世界和空間，全都是這種反應的產物。雷烈如果真的變成這種混沌之體，唯一的下場就是因爲自己的動作或者呼吸而引發大爆炸，進而讓身體徹底湮滅。在雷烈的理解中，混沌之體，指的就是在體內世界中產生混沌之氣，就如同現在他體內的狀態一樣。
世界，包括那些大世界在內，歸根結底依然還是宇宙的一部分，其運轉和存在的動力，全都來自於本源汲取到的宇宙中存在的混沌之氣，而其運行之時的種種產物，最終也會迴歸到混沌之中——如果把世界比作一個人，那麼混沌之氣便是其呼吸的空氣。這個過程一旦在某一環節被切斷，再強大的世界也會變成無源之水，最終走向衰亡，這在宇宙中雖不多見，卻絕非沒有。
然而擁有了混沌氣團，這樣的顧慮便不復存在：規模尚小的時候，這氣團可以作爲能量儲備和世界代謝產物的臨時儲存所，而一旦其增長到一定程度，便可以替代外界的混沌之氣，使得所在的世界真正做到自給自足。
混沌氣團的作用還遠不止於此。由於汲取混沌之氣的通路的存在，任何世界都無法做到絕對的圓融無缺——這些通路每時每刻都在發揮作用，並且使整個世界和宇宙之間保持微妙的平衡，一旦被切斷，哪怕只是暫時性的切斷，也會對造成無法估計的影響。這就好比一個堅韌牛皮製成的球體，沒有缺口之前，無論外力如何擠壓打擊，都不會損及半點，而一點被扎破了一個哪怕微不足道的小洞，也會使其防禦能力直線下降。
有了混沌氣團，這卻完全不再成爲問題：對敵之時，雷烈完全可以暫時關閉體內世界與外界的混沌之氣的通道，以體內的混沌氣團取而代之，使得身體真正做到沒有半點缺憾，僅此一點，至少在現階段，就足以讓他的防禦能力提增加兩倍，更不用說，由此帶來的世界結構更加穩固，以及世界之力更加充沛等好處。
如果混沌之體繼續發展下去，終有一天，地核核心的這個氣團會完全取代外界的混沌之氣，成爲體內世界穩定的能量來源，並形成一個類似於宇宙的，穩定而獨、立的體系……
雷烈突然感到了一絲恐懼——當初的真靈和星聖，設計的可不就是這樣一個世界，這纔會被至高意志當做毀滅的目標而抹殺，如果他自己真的完全轉化爲混沌之體，那結果……一想到自己會因此而被至高意志親自出手除掉，而他的親人，愛人和朋友都會因此受到連累，他就有些不敢想下去，一時間，要不要接着修煉不滅罡身，變成了雷烈現如今最爲急於思考的事情之一。
“事情應該不會到達那一步，”雷烈深吸了一口長氣，接着默默思索道：“不滅罡身是岳父大人所創，連他都可以在至高界安然無事，我這樣的小角色，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問題纔對。況且體內世界就算產生了混沌氣團，但各種規則依然要從屬於這個宇宙的五大、法則，也就仍然是屬於這個宇宙，至於至高意志……”他沉吟着，對於這個問題有些拿不準。
關於至高意志的起源及其與宇宙法則之間的關係，一向是這個宇宙生靈的禁區，包括至高界的存在在內，任何人只要稍微有半點對這方面進行探索的意圖，其相關的記憶就會被自動抹去，思維也會出現短暫的空白，而如果還要強行嘗試，整個意識就都會被徹底抹殺，變成徹頭徹尾的白癡。整個宇宙，也只有雷烈這個穿越者纔可以肆無忌憚地思索關於至高意志的問題，卻不受到後者的影響。
“世界意志或者叫天心，是世界誕生了生靈之後，在所有生靈意識的基礎之上誕生的，可以說是衆生意識的集合體，一旦整個世界的生靈全數隕歿，世界意志也會隨之消散，與之相反，支配世界的各種規則，卻是與世界同時誕生，也絕不會因爲生靈的消失而消亡。從這個意義上講，世界意志應當處在規則之下，或者可以說，是規則選出來的代言人，在規則限定的範圍內，可以任意動用世界之力，卻絕對無法超過這個限度，世界之主也是如此。”
雷烈懸浮在無邊的光海之中，整個人如同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心神卻進入到無比空靈的境界，以閃電般的速度運轉着：“如果至高意志是超越宇宙法則的存在，或者說，宇宙法則從屬於至高意志，那麼體內世界既然被宇宙法則所認可，也就不會違逆至高意志，可以安然存在下去，但如果至高意志和世界意志一樣，都只是宇宙法則的代言，那麼……”
這種情形，就好比皇帝，律法和大臣。如果至高意志是這個宇宙至高無上的皇帝，而宇宙法則只是根據其意願而頒佈的律法，那麼只要雷烈在律法之內活動，做個安分守法的順民，違逆到這位帝王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而如果至高意志只是執行律法的大臣，那事情就頗爲值得商榷了。
服從了律法，卻不一定就會符合大臣的心願：有些時候，皇帝未必會在意國中多出一個強有力的人物，只要運用得當，這樣的人物只會爲己所用，成爲國家的又一個支柱，但大臣卻未必會這樣想——這種強力人物的出現，很有可能會挑戰他們的權威，甚至威脅到他們的地位。
現官不如現管，這個世上最難纏的往往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下面那些手握實權，具體負責事物的官員，皇帝很多時候還要有所顧忌，大臣們的限制卻少得多，即使在律法的範圍之內，他們也可以給你輕易找到無數的罪名，所謂破家縣令，滅門令尹就是如此。如果至高意志和宇宙法則間的關係真是後一種的話，雷烈提升到混沌之體後前者會作何反應，就已經是必須考慮的問題了。
“不管怎麼樣，先解救了真姨，從這裡出去再說。”雷烈想了半晌，終於決定暫時先放下這個問題——蕩空也練就了混沌之體，照樣可以晉身至高界，真靈從史前就不見容於至高意志，卻一直活到被自己滅殺，足見情況未必會像想的那麼糟糕。別說現在時值浩劫，天機陷入一片混亂，就算是浩劫結束後，只要自己小心謹慎，未必就不能安然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