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到這樣下場的不只是這頭戴金冠的年輕人一人,幾乎在同一時刻,所有的求親者和他們的隨從,全都被突然出現的刀光所束縛,變成了懸浮在星空裡的糉子,而那光華閃爍的巨手,則早在此之前就被一記刀光擊中,化作了漫天光點。
“別擔心,你們死不了,至少暫時是這樣。”雷烈眼中閃爍着獵食猛獸看待獵物時的光彩,臉上卻平靜無波,然而越是如此,就越是讓那些俘虜們從心底裡感到發冷:“我向你們保證,在你們受到的懲罰,足以抵償今天的作爲之前,你們絕不會死掉。”說話的同時,一陣陣空間波動在混沌大世界的外圍泛起,幾十個同樣被刀光化作的繩索捆綁的身影隨之出現,赫然正是這些求親者所派出的,封鎖通向混沌大世界道路的手下們。
“哥!”顫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雷烈萬載冰山般的面容突然解凍,隨即從容地轉過身,看向那爲首的女子,“小妹。”他臉上的笑容如春日的暖陽,同時向對方張開了雙臂,下一刻,念歌的身影如乳燕歸巢般投入了他的懷抱。
“哥……”小妹啜泣着,全然沒有對敵時的果決剛毅,活像是走失之後再見到大人的孩子:“我好想你,你怎麼這麼久都不來看我……”思念,眷戀,委屈,抱怨,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化作決堤的洪水,隨着眼淚盡情流淌。
“沒事了,”雷烈輕輕拍着懷裡的小妹,一如當年在虎狼山裡,後者從噩夢裡驚醒,躲到他懷中時一樣輕聲安慰着:“有哥在呢。”小妹卻哭得更厲害,雖未出聲,眼淚卻是止不住地流下來,片刻的工夫,已經把雷烈胸前的衣服打溼了好大一片。
“阿烈!”又一聲充滿驚喜的聲音傳來,雷烈的全身先是一震,接着緩緩擡起頭,一張燦爛若春花的笑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蕩決……”雷烈低聲說道,眼中心底,全都被那宛若天仙臨凡的絕美嬌顏所佔據,而就在同一時刻,原本在他懷裡啜泣的小妹,已經悄然站到了一邊。
“你就是小妹吧?”蕩決突然轉過臉,看向旁邊的小妹,臉上洋溢着熱情的笑容:“你哥哥總是和我提起你,可沒想到,我們姑嫂居然直到現在才見面——說起來,剛纔真是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出面攔截,嫂嫂還真難同時應對這麼多人呢。”語氣一派輕鬆,全然沒有把那些求親者當做一回事,然而不知是不是錯覺,雷烈隱隱覺得,蕩決口中的“姑嫂”和“嫂嫂”幾個字,咬得特別重。
“嫂嫂太過客氣了,”小妹原本對除了雷烈之外的任何人都是一副清冷的樣子,此時卻一改常態,笑盈盈地說道:“小妹和哥哥一起長大,從小就是他一直照顧我,今天難得有機會幫哥哥照護嫂嫂,怎麼敢當一個謝字?”
雷烈左顧右盼,心中突然升起一絲不安,他對於男女之情一向並不敏感,但此時此刻,即便是遲鈍如他,也已經看出了兩人之間的那種微妙,有心緩頰,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正在左右爲難之際,又是一道身影從混沌大世界內飛出。
“雷小子……”楚真的話剛說了三個字,便被雷烈刀鋒般的眼神硬生生逼了回去,以她半步至高的實力,在後者的注視之下居然隱隱感覺到一絲心驚。
“真姨,”雷烈臉上依然保持着之前的笑容,可全身散發出的氣息卻如同出鞘的尖刀,說出的話語更是如同刀鋒:“您能給我解釋一下,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嗎?”雖然用的依舊是敬語,可誰也不會真的認爲,他心裡想的會和說的一樣。
不是雷烈不敬長輩,他讓楚真到混沌大世界,除了有意讓後者與心上人的女兒先搞好關係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藉助其半步至高的實力,保證蕩決的安全。可事實上,先不說之前混沌大世界受到的種種侵擾,單說眼下的事情,一幫人都堵到了混沌大世界的門口,把主意打到了蕩決的身上,楚真居然不聞不問,還要靠小妹來援手,直到現在纔出來,這種行徑,怎麼樣也是說不過去了——但凡她出手一次,恆古星域的各大勢力,哪還敢起其別的心思?
剛纔那隻巨手,雷烈看得清清楚楚,裡面蘊含的力量至少相當於碎空境初入大能的全力一擊,小妹雖然這些年進境神速,境界卻也纔不過破空境巔峰,實際的戰鬥力雖然高些,也不過煉空境初入,如果他晚來半步,小妹別說全身而退,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難說。楚真完全有能力將之攔下,卻在混沌大世界內坐視不管,就算不知道小妹和自己的關係,單隻衝着對方來援手的份上,也絕不應該這麼做。
在雷烈的心裡,蕩決,小妹,秦威,還有已經去世的爺爺,都是他在這個宇宙裡的親人,楚真雖然頂着個長輩的名分,但論起親近來,卻遠遠比不上上述這些人,如今因爲其不作爲,讓其中的兩人分別陷入麻煩和危機之中,雷烈又怎麼可能沒有不滿?沒有當場反臉,已經是看在蕩空的面子上了,再讓他好言相待,卻是絕無可能。
“阿烈……”蕩決顯然和楚真在這段時間相處得不錯,眼見雷烈與後者間的氣氛緊張,正打算出言緩頰,卻被雷烈擡手阻止。
“求親的消息又是怎麼回事?真姨,你欠我的不只是一個解釋。”星空之中,雷烈的聲音如同沉雷般激盪:“說吧,我在聽。”
“是我對不住你,有負你所託。”楚真苦笑着,一副理虧的樣子,“屠雲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欠他的情,而且……”她看了一眼身邊的蕩決,終究沒有說出下面的話。
雷烈心中一動,臉上卻仍舊一副嚴肅之極的神色:“這些人暫時先不要殺,我留着他們還有大用,蕩決,先把他們關在你的世界裡,小妹,你和你的手下剛纔損耗不小,先隨你嫂嫂進去休整。”他這些年修爲大進,如今板起臉,說話之時自然有一股無形的威壓散發出來,不管是蕩決還是小妹,都不敢有半點的違背,雙雙點了點頭,而後開始按照雷烈的吩咐行事。
“好了,有什麼話可以說了。”看着蕩決和小妹等人消失在時空層之後,雷烈重新把目光移回楚真這邊,同時一揮手,一道刀光隨之升騰而起,在兩人身邊化作一個無形的力場,屏蔽住了所有外界可能的窺探,這纔開口道:“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的解釋不能讓我滿意,還請真姨從今以後,不要再踏入混沌大世界——我不會再把蕩決託付給一個言而無信之人。”
楚真頂着名是長輩,但嚴格說起來,和蕩空的關係並沒有正式確定下來,而如果從和雷烈之間的糾葛來說,楚真雖然曾經幫過他,卻也受過他的救命之恩,兩相比較,還是楚真承雷烈的情更多。也正是有了這份底氣,雷烈纔會如此說話而不必顧忌對方的感受。
“我出身於霧海星的楚家,這一點你想必已經知道。”力場中,楚真的聲音悠悠地迴盪着:“但我實際上並不是楚家的真正子孫,而是一個養女——我的父母爲了楚家戰死,作爲補償,我被楚家當時的家主收養,並被冠以了楚姓。”
“我在楚家生活了數萬年,實力已經達到了王級巔峰,在諸多同輩中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但也正是因爲這樣,我纔不得不最終選擇離開楚家。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未來第一高手固然並非不可接受,但如果被上一任家主當做自己的接班人,那顯然已經超出了大多數族人的底線。”
楚真輕嘆着,沉浸在往事之中:“可我還是高估了我那些兄弟的胸懷,被我牢牢壓制數萬年,他們的心理已經變得扭曲,即便我離開了,他們卻依然不肯放過我。先偷襲,後圍攻,當我拼死殺出重圍時,已經是身負重傷,隨時有可能斃命。屠雲當時已經是碎空境的大能者,剛好遊歷到墨林星域,適逢其會地救了我一條命,如果沒有他,也就沒有今天的我,所以……”
“所以,當他以救命之恩要求你置身事外的時候,你就不得不答應下來,對不對?”雷烈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爲了還人恩情,就背棄另外一個人的託付,你還真是講信義。既然如此,屠河也就罷了,對其他人你爲什麼同樣也不聞不問,總不會所有人的後臺,都曾經對你有救命之恩吧?”
“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楚真又是一聲苦笑,接着說道:“屠河的底蘊,遠比你想象的要深——上一次大浩劫之前,他就已經是大能者了,如果不是因爲某種特殊的原因,他早就已經晉升到至高界了,就算以我現在的實力,也不敢說一定能勝他。但這並非最重要的,關鍵在於,屠雲的兒子,曾經和蕩決有過婚約。”
雷烈的目光一凝,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楚真講述。
“屠雲與蕩空原是莫逆之交,當初蕩空功德圓滿,晉升至高界,卻把懷有身孕的妻子留在了下界,多虧屠雲多方照顧,這才度過了最初一段艱難的時光。蕩決的孃親因爲感念其恩情,有意把女兒同當時也是剛降生的屠雲之子,也就是屠河訂了親,只是後來蕩決母女被仇家圍攻,屠雲卻不知爲何沒能援救,這才最終彼此失去了音信。”楚真緩緩地說道:“然而不管怎樣,雙方的婚約並沒有解除,嚴格說起來,蕩決仍是屠河的未婚妻。”
“我來到混沌大世界之後不久,便出手滅掉了幾個試圖潛入這裡的大能者,誰卻惹出了他們身後之人,而更想不到的是,那幕後之人,正是屠雲。”楚真接着說道:“他給我講了當年的往事,也給我看了蕩決的孃親留下的信物,全都千真萬確,沒有半點虛假。”她擡起雙眼,看着雷烈:“我答應過你,要保護好蕩決,但這件事情,我實在沒有辦法插手,雷小子,抱歉。”
雷烈默然不語,半晌才突然問道:“那招婿的消息又是怎麼回事?屠雲既然一心要爲自己兒子娶媳婦,總不會自己傳出這消息吧?而且,既然有婚約在,屠云爲什麼早不上門,非得要等到現在?”
“招婿的消息,我也不知怎麼傳出去的,彷彿在一夜之間,整個恆古星域全度知道了這件事情。”楚真也是一臉的困惑:“我知道如果說出來,你一定不會相信,但屠雲除了和我見了一面,要求我不得干涉此事,並且只能在蕩決有性命之憂時纔可出手以外,之前確確實實沒有任何動靜,要不是這一次屠河與衆人一同來此,我真的以爲他會放棄掉這門婚事呢。”
“你把蕩決和我的事情告訴他了?”雷烈目光閃動,若有所思地問道。
“我這輩子,只欠過四個人恩情。”楚真沉聲道:“我的養父,屠雲,蕩空和你。你在迷境救過我,屠雲雖然對我也有救命之恩,但我還不至於爲了一個救命恩人,就去坑害另外一個救命恩人,更何況,你還是蕩決的丈夫,蕩空的弟子。”
雷烈是蕩決的丈夫,而蕩決在幼時曾經與屠河有婚約,這麼算起來,從理論上來講,雷烈其實才是橫刀奪愛之人,屠雲如果得知有這麼個人在,誰也不敢肯定會有什麼反應。此人在上一次大浩劫之前就是碎空境大能,論起年齡資歷乃至於實力,如今的大能者裡幾乎無人能與之相比,樣的一個存在若是鐵了心要和雷烈作對,尤其是在其身負浩劫使者之任的情況下,製造的麻煩絕對難以想象。
“多謝了。”雷烈淡然地說道:“蕩決自己知道這件事嗎?”事實上,他最關心的卻是未曾問出的另外一般問題——如果知道,蕩決本人對這所謂的婚約,又有什麼反應?表面上一副淡定之色,然而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雷烈的雙拳已經悄然握緊,指甲已然嵌進了肉裡。
“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被她知道了,恐怕第一樣要做的就是設法丟下混沌大世界去找你,這輩子都不會再和屠雲父子見面。”楚真苦笑着說道:“好在屠雲也未曾和蕩決說起過這件事情,否則我現在所能做的,恐怕就只餘下千方百計地保住她的性命,以及設法醫治她受到的傷害了。”
世界之主要想割離天心,與所在的世界分離,要付出的代價極爲沉重,稍有不慎甚至有性命之憂,尤其是那些誕生不到萬年的世界之主,這樣做幾乎是九死一生,楚真的療傷之說,也正是源自於此。只是她卻不知道,混沌世界乃是蕩決所創,後者並非這裡天心的代言人,而是真真正正的主宰,如果願意,任何時候都可以離開或者重返混沌世界,而不會有任何的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