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去抓其他人,”雷烈突然說道:“我想,我知道是誰下的手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卻如同即將爆發的火山,隨時可能噴射出吞噬萬物的熔岩。
南宮勝和怒狂同時一愣,目光同時看向雷烈。儘管和雷烈打交道的時間並不長,但他們深知,對方絕非是空口說大話之人,既然這樣說了,就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因此儘管有些意外,兩人卻並沒有出言質疑,只是靜等對方說出下文。
然而雷烈並未接着說下去,腳步踏出,身形隨着一陣波動漸漸消失,“跟我來,你們就會知道真相。”離開之前,他對兩人說道,下一刻,他的身體已經穿過了層層疊疊的時空,抵達了目的地,卻在身後爲兩人留下了一個幽深的空間通道。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大地,沒有風,沒有云,沒有空氣,沒有水,視線所及,到處都是灰色的,毫無生機的荒野……這是緊隨雷烈而來的怒狂和南宮勝對這裡的第一印象,緊接着,兩位碎空境大能幾乎同時認出了所在之地的來歷。
“這應該是某個被人煉化的世界,”南宮勝的語氣裡帶着掩飾不住的驚詫,“你居然能進入到這種地方?!”
煉化世界是煉空境巔峰大能在前進無路時獲取力量的另類手段,除了可以脫離世界的大能者,每一個被其煉化的世界之內的生靈都會被盡數滅絕,而其生機和能量則會全數返還於世界,變成煉化者的力量來源。有世界的支持,煉化者雖然無法像雷烈那樣自如調動世界之力,也無法真正與碎空境大能抗衡,但無論是瞬時爆發力還是持久力,都會遠超同儕,堪稱同階無敵。
這種被煉化的世界,雖然不像雷烈的體內世界那樣與自身乃是一體,卻也絕不會容許外人進入——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些世界和雷烈煉化的迷境差不多,都是被大能者隨身攜帶,而且其出入口只有煉化者本人掌握,即使是碎空境的強者,也休想未經允許就闖入進去。但這種規律顯然不適合於雷烈。
破空獸號稱史前三大刺客種族,名號當然不是白叫的,破空二字,將這一種族的天賦特點描述得透徹之極:即使在史前時代,除了真靈等少數強者設下的禁制以外,不管是天然的還是人工製造的,沒有任何空間壁障能夠擋得住他們的滲透和進入。雷烈得到了荎盇的幾乎全部經驗和天賦,雖然限於實力,還達不到後者全盛時期的水準,進入一個煉空境大能煉化的空間,卻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那暗中動手之人,就藏在這裡?”怒狂神識展開,瞬間掃過億萬裡之地,頃刻間已經鎖定了位於某處隱秘空間內的人物,而幾乎就在同時,後者已經破開了層層時空,出現在三人眼前。而隨着此人的出現,南宮勝的瞳孔開始急劇收縮,臉色也隨之劇變。
“虎老大,怎麼會是你?”堂堂碎空境的大能者,即便天崩地裂也無法使之有絲毫動容,此時卻全然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震驚,失望,痛心,難以置信,種種感受盡數浮上心頭,幾息之內,讓他幾乎難以自持。
“不然你以爲會是誰,公冶那個笨蛋嗎?”星辰會的會長,虎震野微笑着說道,彷彿面對的不是三位伸伸手就可以讓自己粉身碎骨的碎空境大能,而是多年未見的老友:“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能找到這裡,能告訴我是怎麼發現的嗎?”
“虎老大,可是有人逼迫你這樣做的?”南宮勝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起伏的波瀾,沉聲問道:“如果是,你就照實說出來,兄弟們就算拼了命也會護得你周全,絕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就算我做不到這一點,有我大師兄,還有我這位妹婿在,下界之中,絕沒有人能夠傷得到你。”
不是南宮勝矯情,而是着實難以相信眼前之人會無故謀害自己:當初他們三人共同創下星辰會之時,公冶寧和他不過帝級巔峰,虎震野卻早已進階破空境多年,待他二人如兄長一般,不僅在武學上多方提點,而且數次救過兩人的性命,可謂恩深情重。別看公冶寧和南宮勝二人後來幾乎水火不相容,然而對待虎震野,兩人的敬重卻是毫無二致,時至今日,二人的戰力都已超過了虎震野,但卻從未起過半點取代後者星辰會一號人物位置的心思。
這樣的一個兄長般的人物,無論怎麼想,怎麼看,都不應該有可能,有動機去謀害自己,南宮勝雙眼緊緊盯着虎震野,拳頭悄然握緊,心中不停地祈禱着對方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事實卻讓他徹底失望。
“我若不願意,這個宇宙又有誰能夠逼迫得了我?”虎震野大笑道:“南宮,你也未免太小瞧我這個老大了,你真的以爲,我能坐穩現在的位置,靠的只是和你們兩人的老交情?”
說話之間,突然一招手,一個瘦高的身影隨之從空中掉落下來,全身軟得像條死蛇,身上沒有半點的生命波動,赫然正是曾經以分身同雷烈交過手的公冶寧。就在其出現的同時,虎震野的身形陡然從原地消失,隨即出現在公冶寧身邊,緊接着,兩人的身體如同相互吸引的磁極般急速靠近,隨後消失在一片耀眼的強光之內。
“斬!”不等這強光消失,一道凜冽的刀光突然出現,卻是雷烈出了手,南宮勝阻止不及,只能眼看着那凝若實質的刀光如同切開牛油的尖刀,毫無阻礙地從強光的中間劃過,而後消失在虛空中。下一刻,一聲充滿憤怒與不甘從嚎叫從強光裡傳出,一條模糊的光影隨即從裡面急衝而出,快逾閃電地向遠處遁去,試圖躲藏進無盡的時空之中,卻被另外一道刀光所阻,被硬生生逼回了原地。
雷烈面沉似水,惟獨兩隻眼睛閃爍着懾人的精光,不等退回的光影穩住身形,念頭又是一動,後者周圍的空間隨之飛速地扭曲變形,化作一柄柄無堅不摧的刀鋒,切割着,撕扯着,破壞着對方的軀體。一陣陣不似人聲的嚎叫傳來,光影的形象在空間所化的刀刃下不住變幻着,時而漲大,時而縮小,時而化作精鋼,時而又化作無形的清風,卻無論怎樣也擺脫不掉刀鋒的攻擊,最終,當空間之刃消散,一個直徑丈餘,外形如同爛泥的怪物出現在衆人眼前。
“寄魂蟲,居然還有這東西存在!?”發出這感嘆的並非南宮勝,而是一向沉穩剛毅的怒狂,這位以戰入道的戰狂族大能看着地上只能無力地蠕動,看起來令人作嘔的怪物,眼神中居然充滿了忌憚之色:“看來虎震野便是被這東西控制了,難怪會做出那樣的事情,難怪連二師弟都沒發現異常。”
論實力,寄魂蟲在史前生靈中只能排在下游,實力不過與如今的大能者相當,卻是史前最令人忌憚的存在之一。這種蟲子的本體小如微塵,又極擅隱匿氣息,就算與之擦肩而過也難以察覺,而只要一不留神被其寄生到體內,這些蟲子就會飛快地繁衍,直到最終變成足以威脅到宿主的龐大羣體。而到了這時,寄魂蟲的精神和靈魂就會融合爲一體,而後向宿主的靈魂發起進攻,將之徹底吞噬,達到鳩佔鵲巢的目的。
但寄魂蟲最可怕的地方並不在此處。在達到可以奪舍的程度之後,所有存在於宿主體內的寄魂蟲就會合爲一體,而當其奪舍成功之後,其靈魂和精神,就會與所有擁有同樣成就的寄魂蟲聯結在一起,做到經驗,感悟和思維的共享。從這個意義上來講,這些奪舍之後的寄魂蟲,其實可以被看做一個全新的個體,加入的成員越多,這個個體就越強大,理論上來講,如果沒有人阻止,這些蟲子最後甚至可以把宇宙間所有生靈都變爲自己的一員。
怒狂雖然只是出生於這一紀元的初期,但有蕩空這個至高界的師父在,對於史前的秘聞並不陌生,自然知道寄魂蟲的可怕,難怪會對其如此忌憚。但他不知道的是,在這個世間,寄魂蟲同樣也有天敵的存在,而這個天敵,如今就在他的身邊。
“你們這幫傢伙,果然還有漏網之魚。”雷烈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而充滿了威嚴和霸氣,身上的氣息也在同時變得截然不同,狂野,霸道,強橫,貪婪,彷彿這世上的一切,都只是他腳下的螻蟻,是可以任他隨時採摘的食物。
“是你,怎麼可能使你!?”寄魂蟲結合而成的爛泥怪尖叫着,白癡都可以聽出這叫聲中蘊含的恐懼和驚駭:“你怎麼可能活到現在,至高意志……”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急忙閉口不言,卻爲時已晚,一股強橫無比的精神力,已經在同時突破了他的精神防線,進入到他的精神世界之內。
“斬靈滅魄,搜魂煉神!”如雷的沉喝聲中,雷烈的精神力陡然化作銳利的刀鋒,在剎那間從寄魂蟲的精神世界邊緣橫掃而過,一條條無形的絲線隨之被斬斷,這個被困在此地的爛泥怪,完全失去了和其他同伴的精神聯繫。緊接着,在確認對手不可能再得到支援之後,雷烈的精神力開始在爛泥怪的精神世界裡橫衝直撞,掃蕩着,蒐羅着所有自己想要的信息。
“蓬!”悶響聲中,爛泥怪的身體突然炸裂開來,化作四處紛飛的血肉碎塊,卻在徹底飛散之前被來自虛空的刀光所攔截,在剎那間被徹底湮滅,與此同時,正在對其施展搜魂術的雷烈緩緩睜開眼,一抹令人高深莫測的光彩從其中一閃而過。
“這些東西的來頭不小,是被人從上面送下來的。”雷烈指了指頭頂,面色凝重之至:“我只來得及搜索到部分信息,便觸發了設置在其體內的禁制,但只是這一部分,已經足夠驚人了。”他轉過臉,目光看向南宮勝,“二師兄,事到如今,恐怕你不得不對星辰會進行清理了。”說着便將自己搜魂所獲的消息一一道來。
虎震野之所以被寄魂蟲奪舍,歸根結底,還是要歸咎於公冶寧。他爲了壓過南宮勝一頭,不惜另闢蹊徑,到接近外域的地方去搜索無主的世界進行煉化,卻沒想到那世界之中居然隱藏着一枚寄魂蟲的蟲卵,而就在其將世界徹底煉化之際,這蟲卵也已被驚醒,並且被孵化了出來,接下來的事情便可以想象了:先是公冶寧被寄生,奪舍,而後就是與之接近的虎震野落到同樣的下場,南宮寧要不是當時正在閉關穩固境界,也逃不過這一結果。
但南宮勝逃得過,卻不等於其他人也能倖免,時至今日,星辰會的高層裡面,倒有十之八、九已經被寄魂蟲寄生,被奪舍的也有十之四五,雷烈等人都猜測南宮勝居所佈置的滅靈法陣出自某個親近之人之手,卻沒想到,這法陣居然是那些親信中的一大半聯手佈下。
“你剛纔說,這寄魂蟲是上面送下來的,難道是上面有人想要對付師父?”南宮勝終究是屍山血海裡闖過來的,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緩衝,已然是完全恢復了靈智,此時臉上滿是猙獰之色,咬牙切齒地說道:“公冶雖然一直和我不怎麼對盤,但從來沒有真正撕破臉,然而數百年前卻突然性情大變,儼然和我冰炭不同爐,最後更是不惜涉險到外域去煉化世界,我還以爲他是太過好勝,原來真正的根源在此,如此煞費苦心……真是好算計,嘿!”
說到最後,一股怒氣堵在嗓子裡,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只是怒喝了一聲,身上的長袍隨即陡然無風自動,凝若實質的殺氣透體而出,頃刻間充斥了整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