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翠仙倚門而望,眼神裡滿是擔心。從午時至黃昏,最後到大雨傾盆的夜晚,這一天她的內心掙扎了無數次。
那一篇《錦瑟》始終在她的腦海裡徘徊。這首詩華麗浩蕩,莊生夢蝶寫出了人生的恍惚和迷惘,望帝春心寫出了苦苦追尋的執着,滄海蛟淚,以一種闊大的寂寥,藍田日暖,則傳達了溫暖而朦朧的歡樂。
她越是反覆琢磨,內心裡越是驚豔,這首詩若是那些出名的才子所做,只怕真可震撼天下、傳誦四方,從而得到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文氣。而這樣的詩,這樣的詩,居然是自己向來內心鄙薄的人所作!
他有如此大才,可是這麼多年卻從來沒有顯示出異常來,原因大概便是楚郡王府大夫人的壓制了,若被發現有麒麟之才,只怕早就身殞了。
楚有才藏鋒隱形,自己又不理解他,對他百般搪塞,他的內心必然是有苦說不出。
如今他寫下這樣的詩文,是已經被逼迫到絕境,要進行最後的殊死一戰了?他若失敗的話,只怕自己再也無法見到他了吧……
看着紙張上的“絕筆”,雲翠仙內心百般雜苦,怎麼也說不得。
“若是他能回來,他能回來,我一定要盡全力對他好,一定要幫他分擔憂愁!”雲翠仙的內心疼入骨髓。
便在這時,她忽然聽到敲門的聲音,此刻她完全顧不得去叫侍女菊雪了,連忙趕到門口,聲音顫慄地說:“是誰?”
“是我,翠仙。”還是那熟悉的聲音,這個熟悉的聲音在這時響起,讓她頓時熱淚盈眶,她以最快的速度打開了門。
她感覺有無數話想要對楚有才說,可是打開門的瞬間,她呆住了,楚有才一身斗篷的打扮,還帶着長槍,而他身邊還有一個潔白素淨的少女,手持着匕首。
“燒點熱水,幫她洗個澡,給她換一身乾淨的衣服,晚上讓她和菊雪一起睡吧。”楚有才指着少女說。
“好的。”雲翠仙看着眼前這個楚有才,此刻這個男子身上有一種堅韌的劍鋒氣息,讓她深深覺得,此刻他就是她的依靠。
而這個初次見面的少女,有一種蓮花般的素雅,讓她生出幾分好感。她讓侍女燒水、幫少女洗澡,可是從中無論她問什麼,少女卻一句也沒有回答,少女的眼神裡帶着警戒、質疑。
待讓少女換上衣服睡下後,她回到房間,此刻的她,有千言萬語想要對楚有才說,也想問少女是什麼人,可是她發現楚有才在牀上已經陷入了沉睡。
熄了煤油燈,她解衣後輕輕地躺在楚有才身邊,深夜裡她夜不能寐,但眼神裡滿是動人的情意。
次日清晨,少女紅玉醒了過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睡在舒適的牀上,安然一覺。但她不知道她的未來在何方,她不知道這樣的生活能過多久,但她知道能洗一個熱水澡、穿上嶄新的衣服,是她很久很久以來很奢侈的願望。
很久以前那個幫主一開始也是如此待她,可是很快就開始禁錮監禁着她,昨天的那個男人,是因爲有所圖才收留自己的,和那個幫主又有什麼兩樣的呢?只怕今天目的到手後,就會對自己棄如敝屣吧?
侍女菊雪見到她醒來,就提着浴桶進來,幫她擦拭了身體,穿了衣服,紅玉心想對方倒是耐性,然後取了溯口水溯了口,被領到廳堂。廳堂裡雲翠仙正等着她,桌上擺放着一些菜蔬和飯,還有一點肉湯,對紅玉來說,是久未曾見的豪華。待少女吃完後,卻是旁邊一直溫存的雲翠仙說:“救你的楚官人在院子裡。”
紅玉心道這番來了,走到院子,卻看到楚有才正舞弄着那銀槍,槍法如龍,隱約有一種龍吟之聲,舞得水火不浸,迅速無比。她就那樣靜靜地看着,也不說話,只等楚有才來問她。
楚有才一夢睡醒,全身的疲倦之意大消,在那鼉龍山河珠的世界裡,一年來他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夜裡都要擔心那北淵極熊前來。所以今天醒來後,馬上將學習的鼉龍掌的技巧用在槍上。
有武器在手,絕對能提升他的戰鬥力。
他早見着了旁邊的少女紅玉,對這個少女他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這個少女和自己的妹妹一般年紀,可是遭遇卻如此之苦,而她的手如同寒冰一般,昨天回來時他無論怎麼握也握不熱,他心有憐惜,不願意逼迫這個少女去做她不願意的事,若是她不願意告訴自己那幫主的身份,自己也不會勉強她。
所以他就故意沉浸在槍法裡,宛如把周圍的一切都忽略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門外傳來重重的敲門聲,有聲音大聲喊道:“楚有才可在?”
雲翠仙和侍女菊雪都是臉上一驚,難道又是王海上門來了?聽聲音似乎極爲不善。
楚有才向雲翠仙目光示意一下,讓她把少女紅玉帶進內屋去後,再把槍藏在一邊,但觸手可及,然後才沉聲問道:“誰?”
“我是賭場的人!”外面的人不耐煩地說:“趕緊開門。”
“還錢期限還沒到!”楚有才打開了門栓,見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
這男子斜斜站立着,手裡拿着一個畫像,對楚有才冷哼一聲說:“昨天我們賭場走丟了一個少女,你見到過沒?”他把畫像給楚有才一看,上面畫的少女,赫然就是他救回來的紅玉。
楚有才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說:“沒有。”
這男子目光淫邪地看了一眼楚有才旁邊的侍女紅菊,又看了一眼屋內,露出了陰狠的笑容說:“幫主說了,誰要是能有這個少女的消息,賞銀五百兩,要是能帶回來,賞銀三千兩,誰若有所隱瞞藏匿,賭館必然讓其家破人亡。”
楚有才面不改色,應了聲:“我明白了,還有事嗎?”
“嘖嘖,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男子譏諷地說:“換作是我,早就趕緊去找這個少女了,要是捉到的話,三千兩足夠讓你輕鬆還上賭債,也不用賣妻了,否則,驚擾了我們幫主,你吃罪不起!”他似乎是想等楚有才接過這畫像離開此地後,有所舉動。
楚有才目光裡帶着殺意說:“滾!”此刻他看出對方眼裡的淫邪之意,此刻他臉上青氣密佈,有刀鋒隨時出鞘殺人的壓迫之意。
這瘦高男子被楚有才這樣一望,一喝,頓時嚇得心驚肉跳,平素蠻橫的他,一時生起了面對巨熊、要隨時被拍成肉醬的感覺,他頓時想到楚有才乃是郡王府之三公子,外傳紈絝作風,絕非他能招惹,當下他慌不擇路地離開此地,走了很遠,這纔回神過來,從口裡呸了一聲:“該死的傢伙,我看你能守多久!”但說完,遠看着一眼楚有才的牆院,膽戰心驚地走了。
楚有才關了大門,目光裡殺意並沒有消失。對方如此逼迫,對雲翠仙有所圖謀,讓他內心的緊迫感越來越強,他心知自己的力量雖有所提升,可是要一個人對付一個與楚郡王府有關聯的幫主的賭場,卻實在相差太遠。
他內心的緊迫感越來越強了,必須儘快地提升自己。
不過他對少女有些詫異,這少女的賞銀是三千兩,已經是高不可攀了。在燕州,哪怕一個人奴不過幾十兩而已,如此可見少女對那幫主的珍貴了。
所以,絕對不能讓少女被那幫主抓住。
他繼續練槍起來。所謂一法通、百法通,他對槍法也練出了幾分鼉龍殺氣來,越練越着魔。
加上他擔心那老鴇隨時可能會來,當下也就在院子裡一直練槍法到中午。
此刻紅玉知道那畫像上必然是自己,若是一般人得知有三千兩銀子,早就眼紅垂涎,加上剛纔聽到楚有才還欠賭債,要賣妻來還,更是心下明瞭,此次無論如何自己都逃不了了,然而楚有才卻並沒有把她供出來。
當下她猜測這楚有才大概是想等問清幫主是誰,再把自己帶去領賞銀吧,只恨自己太弱小了,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中午開飯後,紅玉發現前面是一盤子面,還有一大碗肉汁,她吃得食不知味,可是身邊的楚有才、雲翠仙也是一樣的飯菜,而且食不言,等吃完後,楚有才又到院子裡練武去了。
她內心滿是詫異——他們真的沒想把她賣掉?
她腦海裡閃過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難道他們是好人?
只是她內心涌起一絲苦澀:哪怕是好人那又怎麼樣?那幫主之強大,遠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楚有才只怕再強,也在那幫主面前走不過一個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