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作糊塗死的沈長鈞自然得到了來自於須臾真仙的答案,也並不是什麼稀罕的答案,無非又是裁道尺而已。若只裁道尺,如今落在玄門弟子手中,憑着玄門根底,縱便一戰,也足可立於不敗之地,大不了答應門中諸長輩,回頭借他們參詳參詳便是。
裁道尺不同於其他,當年盡是真法界修士參與搶奪,而玄境中仙士無一參與其中,原因自不是仙士們都高闊曠達,而是裁道尺既有“裁道”二字,就不會那麼容易搶奪。一個沒搶好,反被“裁”了“道”去,那多不划算,成仙不容易,且修且珍惜。
引來滿真法界修士覬覦,須臾真仙不至出玄境,是從秦景面相上,看出一劫來,這劫與裁道尺有關,與沈長鈞有關,甚至與整個玄門氣運,甚至真法界大道都有關。如此一來,須臾真仙哪裡還坐得處,弟子遇險,宗門有難,玄境仙士不得參與真法界修士間爭奪的規則又將被打破,須臾真仙自然只能提早出來佈置。
“無可化解?”
“早年叫你修門易數你不聽,如今兩眼一抹黑吧,易數中,劫有許多種,大劫小劫,活劫死劫,道劫情劫……秦景犯的是道劫,是大劫,是死劫,還是情劫,諸劫鞣作一劫,便可想而知如何難。”宗門劫小,弟子劫大,須臾真仙嘆氣,都是收徒弟,怎麼他的徒弟就格外讓人操心。
“那您出來做什麼?”
須臾真仙沒好氣,手持拂塵抽徒弟幾下,末了還是不解氣,瞪着眼罵道:“混帳東西,有你這麼跟師父說話的嗎。這纔多少年,教養都叫狗吃了啊就是無化解之法,難道爲師就能在玄境看着你們受劫,人說徒弟都是債,我看你們都是爲師的劫,還是死劫。”
見須臾真仙真被氣着,沈長鈞手腕一番便呈上一盞茶。須臾真仙接過去喝後。沈長鈞纔開口:“無化解之法,可以緩解之法?”
“有,她上世沒白做好人。她已經得到裁道尺是吧,裁道尺就是她唯一的一點生機,還不能算一線。便是我細細推敲,也推不出如何才能將這一點生機醞釀作一線生機。還有。情劫一事,阿湛啊。你與她的劫,即使到現在,爲師也沒看到半點生機。”須臾真仙有時想,或許易數這東西。不學纔是好的,不知道總會過去,就是過不去也不用提心吊膽。
事實上。凡卦數,大劫死劫是十過三四。這既看人氣運,也拼人善德。若上世爲惡,這世多半大劫死劫難過,若上世爲善,如張玄素那樣,被大道發下好人卡,再大的劫,只要一步一步走,就能從中覓得一線生機,至於抓得住抓不住,那便看個人啦。也就是說,縱使上天愛秦景愛得死過去活過來的,給秦景生機,秦景遇不遇得到,抓不抓得住還是個問題。
慣於事事先預知,反而到大劫死劫道劫之流,反而無法預知,這也可以看成是大道的劫,志若不堅,心若不定,不須劫來,便已如遭劫。沈長鈞看着秦景什麼也不知道的無憂模樣,便沒與她說劫數之事,正如須臾真君最後與沈長鈞說的那樣,告訴她,她提心吊膽過日子,謹小慎微着行,反而容易錯失良機。倒不如,他從旁陪同,窺得那一線生機,便提點一二,若窺不到,陪她赴劫赴難也是道侶的應有之義。
“你這樣看我的時候,我的心裡總是涼嗖嗖的,雖然明明知道是深情不改,可我們還是別這樣行不行。有的是千年萬年,何必一時濃情如此呢,甜得都要發膩了。而且師父和師兄們都在呢,怪叫人不好意思的,還有師祖,沒準就在哪拿着小本胡編亂寫。”秦景抽空看一眼元昊真君和餘西江林半山贏清一,都覺得他們臉上的表情寫着仍單身,求不虐。
沈長鈞看元昊真君,元昊真君渾沒收到沈長鈞深有其意的眼神,只衝着秦景意味深長地笑:“阿景,你們倆如此恩深愛重,打算什麼時候生孩子。無應山什麼都不缺,就是缺個小娃娃,師父,你說是不是。”
雖不知須臾真仙在哪個角落裡暗搓搓寫七寫八,但必定就在不遠的地方,元昊真君一喊,虛空中傳來須臾真仙的回話:“正是,趁着如今還無事,不若生個白胖小娃娃來玩。”
元昊真君默默給須臾真仙送去一句:“師父,你暴露了。”
“暴露個鬼,爲師安安穩穩地待着,怎麼也不能暴露。”須臾真仙被大徒弟詐過不知多少回,如今哪裡還能信他。
“不,師父,我是說你暴露了你想玩白胖小娃娃的事,嘖,以後就是有白胖小娃娃,也定然不會給你玩。”元昊真君樂呵呵。
餘西江:“是啊,小師妹婚宴上,二老還叮囑過我,說既然是大師兄,自是長兄如父,叫我盯着阿景點,趕緊生兒育女。二老不知聽誰講的,認爲修士年紀越大,修爲境界越高,便越不容易生兒育女。”
一直埋頭練劍,餘事不管,同樣被誤導得不輕的林半山問道:“難道不是嗎?”
贏清一止不住笑道:“怎麼可能,只是能修到高階的,多半是一心向道,餘事不管,如二師兄這般。因而越是高階修士,反而越少生兒育女,一則沒工夫教養,二則生兒育女於女修而言,多少有些損耗,女修越到高階自然越不願意生兒育女,再有生下來便是一段因果,這段因果可不好了。雖說如今已無成聖之法,但成聖要斬因果,久而久之,修士便習慣早早斬斷,省得將來越久越無法了結。”
“斬斷?”秦景驚疑,“可這世間事多的是因果,成聖就定要什麼因果也斬去嗎?”
“斬因果如同修士斬塵緣,斬七情六慾,並非不能有,而是要斬癡念斬執念。畢竟,世間沒有一大家子同時成聖的不是。”贏清一不負博學之名,當真是什麼都知道。
每回看到贏清一,秦景都深深覺得,這位該給鰲山仙君當徒弟。秦景這麼想時,忽然止戈的聲音躥出來:“那就給他”
“什麼?”
“仙君有遺言,託我給他找個傳人,這未嘗不是贏清一的機緣。你不想我想不起這個,你一想我就記起來,恰好不早不晚,贏清一剛破出竅。仙君所修之法,從化神期開始學最好,若真待到渡劫成仙后再學,那便遲了。當年仙君便有此遺憾,恨沒有自化神期就開始修,而是看有仙法二字,就放到入玄境後纔始學。若化神期開始,成仙后五百年之內可成就仙尊之身。”
“那我回頭問問。”秦景之所以不當着所有人面問,是覺得畢竟是學別人家傳承,總不好當着師父的面問。
秦景還要準備明日下午的挑戰,便早早去睡,第二天上午,找贏清一問了問,贏清一講他需要考慮一下。待到中午,秦景吃過飯歇一會,便往玉海宗去。
玉海宗之所以名爲玉海,也不全是因“慾海”兩個字,玉海宗在海邊,那片海里盛產青玉,在俗世中也價值頗高,因在深海,每年都有不少採玉人專來採玉。不過此時水冷,採玉人已收工回家,玉海宗每年靠收青玉伴生的靈礦,便掙個盆滿鉢滿,玉海宗弟子衆多,靠的也就是這片海。
沈長鈞易容陪在秦景入玉海宗,招待他們的是宗主大弟子,一通茶點吃喝下來,卻還不見姚繁出來,秦景遂問:“道兄,不知姚繁道友何時能出來,眼看時辰將至,若能不延誤,還是不延誤爲好。”
“道友再等片刻,我這便叫人再去催。”
三催四請,那姚繁也沒見來,秦景以爲是畏戰,但沈長鈞挑人,不可能挑個連一戰之力也沒有的來。況且又不是生死戰,只不過點到既止,宗道山有備一份謝禮,秦景這邊自己也隨附了些。不說這份禮多厚,總也不薄就是,秦景又沒表明身份,姚繁本不該遲遲不見人。
好容易看到姚繁出現,秦景發現這姑娘臉上帶着傷,倒不像是被打的,更像是……
“姚道友可是受了傷,若如此,我便改日再下戰帖,待姚道友養好傷再談。”秦景畢竟是來挑戰的,人家其實完全可以拒接戰帖,但姚繁接下了,所以秦景想想,轉手便遞上一瓶丹藥。
姚繁看看秦景,又看向秦景身後站着的玉海宗中人,片刻後接下丹藥:“勞道友白跑一趟,請道友三日後再來,必然不會再耽誤。”
“不礙,再會。”秦景拱手一禮,便與沈長鈞轉身離開玉海宗。走遠之後,秦景才問沈長鈞,“小師叔,你能看出她怎麼受傷的嗎?”
“必是有人,不想讓她與你對戰。”
“爲何?”既然帖子都接了,哪有臨到頭來反悔的道理,宗道山的帖子完全可以拒接。又不是人人都跟須臾真仙一樣,把接戰帖後贏的輸的都記小本上寫話本里,把不接戰帖的也記小本上寫話本里。
“許是,有人道破了你出身。”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