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行未行便止於他人手,秦景有點好奇,接下來嶽冰河,他們準備怎麼處置。畢竟嶽冰河已經在道宗爲宗家佈下的重重陣法之中不得動彈。但也就這樣而已吧,宗家再怎麼厲害,也處置不了一名仙尊,秦景這是這樣想的。
但,天下道法出宗家,哪裡是秦景想的那樣處置不了一名仙尊,只是道宗從來不是一個認爲權利該歸於某人或某家的,因爲他從不寄望自己的後人是道德品行皆出色之輩,也不認爲,道德品行出衆之輩就應該掌生殺大權。道宗對權利只有一句話——權毀道,財毀德,勿以試人心。
周素並沒有打算將嶽冰河如何,無非就是把事戳破人前,大白天下,使他知道,他心裡的那些破事,都已經被衆人知曉。別再起什麼歪念,他已經沒有機會,因爲會有人一直盯着他。不要拿玄門不當回事,不要拿宗家不當回事,周素的做法只是將秦景這個傻白甜劃到羽翼之下,讓她繼續當小雛鳥而已。
——唔,周素以爲,秦景這個傻白甜已經完全沒有教導的必要了,教不轉的。
嶽冰河有諸多惡念,如果只是周素,他豈會這般任由宰割。但在看到秦景用一雙“你怎麼會這樣做呢”的眼睛,如同詰問又似只是存疑地看着他時,嶽冰河忽然明白了。爲什麼不能如預先設想的,如谷欠斬董秋韶大道那樣待秦景,她身上其實也並不如張玄素那樣,仿時時使人能看見周身泛着一層綿長白光。秦景……就只是直着雙眼看着,看着看着就人叫人覺得,所有的惡念其實都是天上的雲。風裡塵埃與落葉,河流上凋零的花瓣,又或者一碗隔夜的飯。
秦景那雙“你怎麼會這樣做的呢”的眼睛,甚至無分善惡,她只是不明白而已。是啊,她永遠不會明白,因爲她幾乎沒有貪求。不。也許有。只不過用在了會滿足她的人身上。相反,他之所以有貪求,且不會滿足。是因爲用在了不會滿足他的人身上。
若干年前,曾也有人甘願於悄然滿足他同,只是那人早已遠去不可追。頓時間,嶽冰河想起了佛家常說的人生種種苦: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求不得……
忽然之間,嶽冰河想起秦景嘮嘮叨叨時講的那個故事,故事的概義很簡單:之所以你求不得,也許是因爲有人同樣求你不得。秦景講這個故事時。按她的理解作過總結,簡簡單單地歸納爲——何必去求求不得呢,多看看那個求你不得的人。未必不是良緣。
然而此時想起來,嶽冰河卻忽然悟明這個故事。無非因果而已。是啊,看看,都是同一個人,張玄素求他而從未真正得到,他求秦景大概也得不到,這便是因果一輪迴,算來,到今日他欠張玄素的才真正還清。
最後,嶽冰河看一眼秦景,輕笑一聲,向殿門外大步走去,從此種種都拋在身後。事實上,他不曾欠張玄素,就如同秦景不欠他一樣。自此以後,一切如煙雲,而他也藉此窺見更高的道。不過,他仍然不會祝福任何人,或許以後還會堅持千年如一日地詛咒他們早日大道朝天,各向一邊。
放下,並不意味着他就有那樣寬廣的胸襟,不,他沒有。人生煩惱千萬念,可無這千萬念,豈非石頭。只不過是,日後不叫人磨自己,也不以自己去磨他人而已。
周素拉下整張臉瞪着嶽冰河的背影:……
她想過很多嶽冰河可能的言行,獨沒料到嶽冰河居然看一眼秦景,怔然片刻轉身就走。走就算了,還帶着徹悟離開。合着她作半天戲,竟然沒把箭戳到嶽冰河心坎上,反而成全了她,周素一點都不想成全嶽冰河,總有種明明想弄殘,反而被他從“輪椅上”站起來,從此大步邁向輝煌的“即視感”。
周素:對惡人,當然要戳得他千瘡百孔,叫他再行惡時想起就疼纔對啊。
嘖,不,再不能跟秦景多待纔對,得儘快叫沈長鈞把秦景給領走,否則,她早晚得被秦景亂了言談。秦景真的格外擅長用她的神神叨叨把人給糊住,比如嶽冰河,就是最好的例子……不,他不能算。
只是不知嶽冰河最後是自己悟的,還是看秦景那一眼之後才悟的。
周素看秦景,卻見秦景湊上來,一臉饞相地靠近:“姐,你說好請我吃宗家菜全套的,要趕緊叫人準備,我現在肚子裡有個黑洞,什麼都能吞得下,再多都不怕。”
張臨見周素一臉無力地看向他,便笑道:“已叫人準備午飯,你若有什麼愛吃的只管講,宗家菜園裡什麼稀奇菜疏都有,便是你想嘗一嘗真龍肉,也可以滿足。”
秦景在現代就常聽人講什麼天上龍肉,地上驢肉,宗家真是底蘊深厚,真法界都多少年沒看見真龍了,他們居然還囤得有龍肉。不過,有鑑於自家有隻“龍寶寶”,還是算了吧。要是吃順嘴,以後看着龍橙就想架火烤來吃怎麼辦。
“我吃點普通的就行,不用吃得這麼獵奇。”在周素識海里時,總看周素燉這煮那,看着都很美味,卻只能看看吃不着,可把她饞得夠嗆。
“原想叫你嚐嚐姑姑當年愛吃的龍肉煲紫芝,姑姑當年常講,世間最美,美不過一盅龍肉煲紫芝。”張臨頗有幾分遺憾,轉身叫人把菜單裡的龍肉紫芝煲給劃去。
“不用不用,我我更喜歡平平常常的美味佳餚。”秦景連連招手,表示她真不打算吃什麼龍肉紫芝煲。
“午飯還早,不若帶你們四處看看,說起來,殊蘭園只是當年姑姑待客的地方。姑姑起居行止大多都在祖居中,姑姑當年住的房舍,至今一桌一椅都還保留着不曾動過。”張臨想着,明日便要將姑姑的遺骨安葬回祖地,是否要請秦景一道去。但又好像不大對勁,於是便沒吭聲,身死道消且已託生轉世,真論起來與宗家干係已不大,祖地還是別叫人去了。
張玄素的居所外,遠遠看去一片黃白,待他們降落時,注目一看,那幾間屋舍合圍成的一個小院外種的盡是紫薇花。也許是靈力養着的緣故,竟也如殊蘭花一般四季長開不謝。
“怎麼不種殊蘭花,卻種紫薇?”秦景心說,張玄素不是愛殊蘭花麼。
“姑姑並不喜殊蘭花,殊蘭園與道場都是祖父祖母當年居所,家父未入修行道,姑姑便住着。姑姑喜愛紫薇,這幾間房舍外的紫薇便是姑姑當年親手所植。”張臨說着與他們一道走進紫薇花樹下。
重重花蔭幾將天空也遮去,繁盛的花下,連葉子幾乎都要看不到,倒如春日的櫻花般,千朵萬朵壓枝低。
沈長鈞看一眼掩映在紫薇深處的房舍,又看一眼在花下仰面看花的秦景,忽而笑出聲來,原來冥冥中一切都有所明示:“阿景看着可眼熟。”
“嗯,好像回到了家裡。”秦家的院子裡那幾株樹齡頗大的紫薇花樹就有一株白的,花開得特別特別旺盛,比那幾株粉的紫的都要多花,每次開花前,秦老爹都要拿杆子把樹枝撐着以免折斷。
張臨訝然:“你不是沒有記憶嗎?”
“是沒有啊,我家門外也種着好幾株紫薇花,好幾百年了呢,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在村下長大的。這裡,滿園子的紫薇花,若只看花,真會以爲在家中呢。”秦景說着又想起秦父秦母秦小弟,還有在現代的家人。前後兩世,嗯,至少她只記得這兩世,都是在紫薇花樹下長大的呢。
“以後,這裡也歡迎你來住,給你留着。”張臨看秦景當然無法當姑姑對待,就當個小輩待倒是可以。
“好。”秦景含笑答應。
這時有人來傳宴席已準備好,張臨便邀秦景沈長鈞去宗家正堂入席。盛宴將開,宗家子弟齊聚一堂,除在外趕不回的,都現身列席。既是賀周素醒來,也算是迎一迎張玄素轉世,飲宴從午直至晚,再到星月漫天才散去。
本就不擅勝酒力的秦景到底還是被勸了幾杯,酒宴散後,暈頭轉向地跟着沈長鈞走。沈長鈞扶着她,不時還要被騷擾,秦景這個擅長在醉時光明正大吃豆腐佔便宜的傢伙,手手腳腳恨不得全鑽進沈長鈞衣裳裡。
“阿景!”
“什……什麼。”秦景打個酒嗝,很不講究地噴在沈長鈞肩頸上。
沈長鈞用力揉亂秦景的頭髮,重重地道:“又或是你想趁此良宵,月下纏綿?”
月下什麼的倒是可以,不過……好像還在宗家,周素這麼愛管她,萬一忽然蹦出來,豈不是要嚇死人:“唔,不要,我們回家,也不行,無應山那麼遠,等回去什麼都涼了。”
“我看你其實很清醒,並未醉酒吧!”
秦景:不過藉機吃個豆腐,幹嘛要拆穿,情趣不懂嗎?
“明日不回無應山,先去擎雲古城,照日真君與董秋韶都在那裡。”
秦景:“怎麼還是他們,他們好煩。”
“且安心,也無非再煩最後一次。”如此不安分,豈能再容他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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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茶剛回~麼麼噠~
以及,本來在大綱裡,是要把周素和嶽冰河湊成一對的……
但忽然就想讓嶽冰河一直單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