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殊途

夜漸深, 星光更顯熠熠,桃花林中小徑,景末離和梵音攜手漫步, 大概是互明瞭心意, 兩人之間反而是顯得有些侷促拘謹, 互相牽着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景末離大拇指輕輕滑過梵音的手背, “梵音。”

“嗯。”梵音應了一聲。

景末離也沒有說什麼事,只是又喚了一聲,“梵音。”

“嗯。”梵音不厭其煩的又應了一聲。

景末離抿着脣笑了笑, “以後我不叫你道長了,就叫你梵音。”

梵音脣角含笑, “嗯。”只要是末離喚他, 那不管是喚他道長還是喚他梵音都挺好的。

兩人相視一笑又互相有些害羞的錯開了眼神, 牽着手更加握緊了些,“這條路我們也走了七八趟了, 還是回去吧,等明天我們再來逛逛白天的桃花林。”

“好,都聽你的。”梵音順從着任景末離拉着往山下走去。

宴會已散,大概是夜深了,別苑裡沒有其他人走動, 景末離和梵音並肩回到客院這邊, 剛進了院門, 就看到了周佑坐在院裡的一叢迎春花旁, 景末離也沒有鬆開牽着梵音的手, 微笑着問他,“怎麼還沒休息?”

周佑看着兩人的手, 寬大的衣袖遮掩住了他們的手掌,這明顯的不尋常似乎不需要多問了,心裡有些複雜,他皺着眉站了起來,“正要去休息,你們也早些休息吧。”他低了頭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回身關門就看見景末離拉着梵音步上長廊,他慌忙垂眸關門。

送梵音到了房門口,景末離推開門,彈指點亮了房中燈火,“去休息吧。”

梵音走了進去,可景末離還未鬆開他的手,他回頭看他,景末離笑着鬆開了他的左手,轉而又牽起了他的右手,“天有些涼,需要我幫你暖被窩嗎?”

原本是很尋常的事,如今說來倒有些莫名的心跳,梵音輕咳了一聲,“不勞煩你了,回你房間去吧。”

景末離輕笑,“好,那好好休息。”景末離垂眸看了看梵音的手,一鬆手的瞬間又握住,拉起他的手低頭親了一下,“記得夢到我。”隨即有些慌忙的鬆手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梵音想要說話都來不及,看景末離這麼慌張的樣子,反而是笑了,看他平常一副風流形狀總想醉臥美人膝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情場老手,能看他失了平常的從容,也是難得了。

景末離和梵音房間的燈很快熄滅,只是兩人皆是得償所願,躺在牀榻上輾轉反側是歡喜得難以入眠,他們是開心的睡不着,另一個房間裡周佑是心煩得睡不着。

他也知道有些男子有短袖分桃的癖好,有權有勢的也會豢養孌寵,可他沒想到大公子這般昭如明月的人竟然也會喜歡男子,更沒想到的是那堂堂仙人竟然也一樣,兩人如今親密不避嫌疑,坦蕩得讓他不知如何去面對。

大公子會成仙,以後和梵音道長皆在仙界,能夠長相伴,若是兩心同也不必要在意什麼,能夠長久的做一對神仙眷侶,他該祝福他們的。

晨曦剛剛透過窗戶,只迷糊的睡了一個時辰的景末離就精神抖擻的起了牀,拿出幾套衣裳認真的選了一套新年時新做的淺黃長衫和銀白縷金絲長袍,腰佩珍珠長流蘇,一段銀帶半束髮髻,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出了門。

客院裡也有廚房,景末離讓着昆吾弟子拿了些新鮮的食材來,自己動手做了一頓早飯,看到梵音那邊的房門開了,他就端了早飯過來,“我的手藝一般,你應該不會吃膩吧?”

“哪會,能讓末離洗手做羹湯,已經是十分難得了。”梵音望着景末離,眼裡沒有了之前的清冷,綿綿的像是春日陽光。

“那是當然,全天下吃過我做的東西的,也就你一個了。”景末離舀了一碗清粥放到了梵音的面前,“清炒筍絲、刺龍芽、胭脂肉脯、白玉芙蓉糕,請君品嚐。”

“多謝。”梵音拿了白玉箸先給景末離夾了些筍絲放到他碗裡,“辛苦末離了。”

兩人其樂融融的吃完早飯,清茶漱口後一起拿了經書看,兩人看得經書自然不一樣,景末離斜倚軟榻翻看着書,看了一會目光還是落到了坐得端正的梵音身上,看着他微微笑着,無意瞟到他手裡的經書,景末離心裡輕嘆了一下。

其實這菩提與上清的區別,應該在於克己,菩提者化私情爲大愛兼濟衆生,上清者公私兼顧更推崇獨善其身,梵音對他有情,可他五百多年來習慣的是克己奉公,縱然說了要改修上清,他看的還是菩提心經。

他行菩提道,只是爲自己動了情,或者說自己是梵音的情劫,此劫若過,菩提大道飛昇上神,此劫若難渡,道毀神滅也不是不可能,自己又何嘗忍心呢?

周佑和王揚也已吃完昆吾弟子送來的早飯,隨後是盡責的帶着打扮成男子的嘉宜公主去到處轉轉,重點當然是在於找機會多見見那位三皇子。

沒過多久,傅子元他們就過來了,整齊的站在院裡,“七長老。”

景末離從梵音房裡晃出來,“今天不做功課?”

傅子元帶頭道,“七長老,我們早課都做完了,也是第一次來這昆吾,能不能四處去看看?”

“哦,想玩啊?”景末離掃視了衆人一遍,“行吧,可別惹事,這裡可不是滄靈,做客的禮儀還是要守的。”

“多謝七長老。”衆人紛紛道謝,隨即就告辭離開,四處蹦躂去了。

傅子元和那位飛羽峰趙彥留到了最後,傅子元湊上前道,“七長老,你不和我們一起四處去看看嗎?”

景末離擡頭看了看天空,天氣晴朗,春光正好,“也好,”他回了房間,不多時就和梵音一起走了出來,“走吧。”

在弟子們面前,景末離還是顧及形象的,並未和梵音牽手,兩人並肩同行,剛出了院子,就看到前邊有昆吾女弟子過來,青衫白裙嫋嫋婷婷,景末離他們是守禮未多看,倒是那女弟子迎了過來。

“原來公子是滄靈弟子。”一個女弟子望着景末離很是驚喜。

景末離有些疑惑,隨即就想到了,這女子應該是在太白山上遇見的那三個女子之一,他禮貌微笑。

“多謝公子相救之恩,我是嫣容,不知公子如何稱呼?”這嫣容姑娘長得很是甜美,一對梨渦十分可人。

“在下滄靈景末離。”

嫣容有些意外,“原來是滄靈七長老,晚輩失禮了。”這看着年少的公子竟然就是那位新晉的滄靈七長老,實在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姑娘客氣了。”景末離禮貌一笑,“聽說步虛山上風光甚好,我們要去看看,就先行一步了。”也不多留,越過這些女弟子往前而去。

走遠了些,傅子元忍不住笑出了聲,“七長老一說出自己是誰,可是把那姑娘給鎮住了。”

景末離瞟了他一眼,“美人雖好,無福消受,子元想試試這溫柔鄉英雄冢?”

傅子元忙擺手,“絕對沒有。”

“你若是想,我不介意跟你說師父提提意見,讓他給你說門親事。”

“不想不想!七長老,是我錯了。”傅子元連忙認錯。

“乖。”景末離轉而看了下趙彥,“年輕人,多情些也沒事,不過還是注意點分寸,註定殊途的也走不到一起。”

趙彥沒有什麼多餘反應,很是老實的跟着,傅子元連連點頭,“七長老說的是。”

“好了,別跟着了,自己去玩吧。”剛上了山,景末離就趕人了,這多餘的人跟着,多妨礙他談情說愛啊。

傅子元和趙彥改了小山徑走,景末離立即就拉住了梵音的衣袖,有些委屈的抱怨,“他們可算是走了。”

梵音微笑了下,繼續往前走去,“你剛纔爲什麼那麼說?”他清楚景末離不是多嘴的人,突然說什麼分寸什麼殊途的肯定是有緣故。

“那位趙彥有個情人,那情人嘛,是妖。”景末離直接說了出來,“他們在棲梧峰上約會剛好被我看到了,人妖殊途,自然是要知分寸了。”

“這份緣只能是看個人修了。”人妖相戀的事不少,也不是很稀奇。

景末離忽想到一事,攀着衣袖拉住了梵音的手腕,“這般說起來,我如今是人,你是仙,仙凡之間不也是殊途?”

梵音搖了搖頭,“不算,你會成仙的。”他們的路是同一條修行之路,更何況末離如今已修成仙身,只待時機就可飛昇仙界。

“如果我不想成仙呢?”景末離微笑着問着。

看似玩笑卻有些真心的話讓梵音認真了起來,他認真的想了想,“還是成仙吧。”這是超脫的永恆之道,也是曾經的景末離放棄一切賭的一件事。

“好,那就成仙。”景末離輕點了頭,手從手腕上滑下牽住了梵音的手,“梵音說什麼,我景末離就做什麼。”

這般哄人的意味讓梵音輕垂了雙眸,輕掙扎了一下手,“白天人多。”

景末離沒有讓他掙脫,“白天才好,就是人多有點礙事。”

“你是滄靈七長老。”梵音提醒他注意影響,畢竟是別人的地界,舉止還是要規矩的。

“你是我的道侶,雖然還不曾讓天地見證,不過我們光明正大,問心無愧,若有人要多言多語,那我就讓他們說不了話。”景末離望着梵音,言出肺腑是十分真誠。

道侶兩字,讓梵音心裡有些滿足,末離不介意讓其他人知道他的心,那自己又有什麼好在意的,景末離的道侶是梵音,梵音的道侶是景末離,這兩句話聽來就很好,就像是明月始終是和星星相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