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瑜問衛展眉:“衛總旗,咱們往哪邊走?你是要去做什麼?”
衛展眉回道:“公主不要總旗總旗的叫了,怪彆扭的。”
“就是,公主,你也叫衛大哥吧。”殷姿說道。
“我的哥哥們太多了,讓我想想,我上面有十八個哥哥,那就叫你十九哥好了。”
“這如何敢當,公主的哥哥可都是青川皇子。”
“那是家族與朝堂,諾大的江湖上,目前我只認你一個衛十九哥。話說,那你也不要叫我公主了。”
“對對,衛大哥叫季瑜姐瑜瑜吧。”
季瑜說:“瑜瑜?不好聽,好像趕馬的一樣,母上大人給我起的乳名叫格格,本公主特准你使用。”
衛展眉不想搞的太親近,岔開話題道:“說到馬,現在戰爭時期,馬匹使用受到管制,我等會兒去前面的驛站借用三匹,我計劃先去歷城一趟,在此西南方約莫百里,腿兒着去實在太慢了。”
“不過,公主格格,咱們先說好了,你要跟着我行,但是不能任性,我此去主要是打探情況,不是打架,能不動手儘量不動手。”
“行啊行啊,探秘是吧,肯定有意思,具體什麼事情?”
“嗯,啊,有消息說叛軍的一處寶藏藏在那裡,只要確認清楚就行,順便看看是誰在資敵。”衛展眉想了想,覺得沒有必要隱瞞。
三人一路西行,到了城郊最近的一處驛站,衛展眉憑令牌要出了兩匹健馬,殷姿不會騎馬,她和季瑜共乘一匹,三人兩馬向西南而去。
衛展眉肩上腿上帶着傷,加上殷姿有些暈馬,所以行進的速度並不是太快。
殷姿是第一次出遠門,季瑜也好奇南地的山川景物,兩人邊說邊走,都是年少開朗之人,很快就好的象親姐妹似的,不知怎地,話頭就聊到了找什麼樣的夫家上面。
殷姿在後面瞄了眼衛展眉:“爺爺說要找個踏實穩重的男人。”
“男人嘛,當然要英俊瀟灑啦,不然天天面對,不耐看怎麼行。”季瑜目不斜視地說。
“還要有本事、有擔當纔好。”殷姿繼續說道。
“嗯,最好要能逗我笑,讓我開懷,加上乖乖聽我的話。”季瑜補充道。
“要是像衛大哥這樣會功夫就更完美了。”殷姿又說了一條。
“呵呵,姿姿你說的是手上功夫還是牀上功夫?”季瑜雖然單純,這會兒卻開起了殷姿的玩笑。
殷姿粉拳捶了季瑜後背一下:“瑜格格口沒遮攔,哪裡像個公主。”
“哈哈,江湖兒女,餐風露宿,飲馬喋血,沒那麼多講究。喂,十九哥,你覺得我們應該找什麼樣的男人?”
衛展眉一邊聽着兩女閒聊,一邊心裡卻在走神,他想起了和風清雋兩人在霧嵐山策馬賦詩的時候,不由思念起風清雋來,暗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知你在哪裡,我賊他媽的想你。
聽到季瑜發問,衛展眉信口答道:“這個,什麼樣的男人好,我不肯定,但最重要的一點是——
千萬要小心,絕對絕對,不能讓你們找的這五個踏實穩重、英俊瀟灑、功成名就、嘴甜聽話、那什麼功夫了得的男人扎堆兒見面……會很尷尬的。”
二女半天才反應過來,季瑜仰面放聲狂笑:“嚯哈哈哈,好建議!”
殷姿紅了臉,小聲嘟囔:“衛大鍋你太壞了……”
笑了一會兒,季瑜又追問:“衛十九,你要是個女子,你會找什麼樣的夫君?”
衛展眉略想一下,答道:
“說來也簡單——以德服人,以殺止殺,以詩泡妞。人道是:一簫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十五年。劍,是豪情壯志,簫,是溫婉柔腸。正可謂——來何洶涌須揮劍,去向纏綿可付簫……
殷姿雀躍道:“那衛大哥就即興賦詩一首吧。”
衛展眉向着前方望了一會兒,才吟道:“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二女都是識文斷字的人,知道這句表面歡樂張揚的詩以及整首詩裡暗含的意思,原來是,衛展眉看見他們的前方正有一隊逃難躲避戰亂的老百姓在趕車揹包、拖家帶口地迤邐而行。
季瑜默然半晌,而後問道:“衛展眉,你,這是在怪我們青川大軍南下,鐵蹄踏朝華嗎?”
衛展眉搖頭:“也不是。所謂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人間不值得,哪裡都沒有永久的太平,我們只是恰逢亂世而已。我的立場,就是希望兵火能儘快平息,草根百姓可以早點兒過上安生日子。至於說誰坐江山,都一樣。”
時近中午,越往南走,逃難的人開始多起來。
在一處河邊的開闊地上,一些人家就地支起爐竈生火做飯,有一些人除了自己家吃,還做起了生意,不少孩童洋溢着笑臉在周圍奔跑嬉鬧,夾雜着家裡大人老人們的呵斥聲,煙火氣十足,儼然一個小小的集市一般。
衛展眉說:“你們看,給點兒陽光就燦爛,不過片刻安寧,老百姓們是很容易知足的,只要有口飯吃,能又見炊煙,能有兒女繞膝,他們就是溫順而又知足的,就是平和而又堅忍的。”
“他們是一羣但凡見希望,就願意在篳縷中前行;但凡給機會;就能夠在夾縫中生存;但凡去導正,就可以在寬容中諒解,但凡有共識,就會同你共克時艱和埋首耕耘的人。”
殷姿看向衛展眉的目光中,滿眼都是小星星。
季瑜愣了愣,微微點頭,隨後說道:“我們也過去吃點而東西吧,跑了大半天,餓了。”
衛展眉說聲好:“常言道,識食物者乃爲俊傑。來,姿姿,你是一介草民,我是個無品輔兵,今兒個何其幸也,一同陪格格公主殿下用膳。”
三人尋了個草棚坐下,叫了三碗羊湯和烙餅,季瑜還是頭次吃上平頭百姓做的這樣的食物,卻吃得興高采烈、津津有味,一個人就幹掉了三張粗麪蔥花大餅。
用罷午飯,三人繼續打馬揚鞭上路。
兩個時辰後,天擦黑的時候,衛展眉忽然放慢了馬匹的腳步。
旁邊馬上的殷姿心細,瞧着他的臉色不大對頭,關切地問道:“衛大哥,你怎麼啦?”
衛展眉止住馬頭:“傷口隱隱作痛,身上發冷,頭暈眼花。”
季瑜跳下馬來走到近前,看衛展眉面色潮紅,額頭上有虛汗,忙道:“你下來,讓我看看。”
她伸手一摸,衛展眉的前額滾燙,驚叫道:“你發燒了!許是刀傷未愈,又在路上受了風寒?”
衛展眉自覺虛弱無力,兩處傷口火辣辣的,皺眉道:“幹我們這行,受傷是家常便飯,這都多少年沒傷風生過病了。”
殷姿着急地說:“那怎麼辦?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
衛展眉扶着馬站了片刻:“抵達歷城前只有一個小鎮,不太遠了,我堅持到那兒再說。”
勉強上馬,三人在天全黑下時進了鎮子,找了個旅店要了二間上房住下。
這時衛展眉的溫度愈發的高,躺在牀上起不了身。
季瑜說道:“這樣燒下去不行,我帶着少許傷藥,大雪山的東西很管用,姿姿你先幫十九哥換藥,我出去找找鎮上有沒有郎中。”
季瑜出去後,殷姿打來清水替衛展眉換藥,他此時燒得神智恍惚,竟說起了胡話。
殷姿給嚇得夠嗆,季瑜還沒回來,她顧不得羞澀,只好又找來手巾,小心地給衛展眉擦試頭臉胳膊腿降溫,等衛展眉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來,看着略微清醒些後,又去廚房親手做了碗小米粥,一口一口喂着吃下。
這時季瑜才風塵僕僕地回來,身後帶着個郎中,氣哼哼道:“這傢伙下鄉給人瞧病去了,我騎馬好不容易纔找到。”
郎中滿臉懼色,戰戰兢兢,想是公主沒給他好臉色看,路上沒少受埋怨和催促。
郎中過來瞧了衛展眉的面色並號了脈,查看了傷勢,問明情況後說是無妨,他取過藥箱,先是紮了幾針,然後開了個方子讓去抓藥。
季瑜豎眉喝道:“這麼晚了,去哪兒抓藥!你家有沒有?我和你去取。”
郎中:“是是是,小人糊塗了,我家有,這就去,這就去。”
親自押着郎中回家取藥,又回來煎了藥,待衛展眉喝下,季瑜才賞了郎中一錠金子,讓他回去,但是命令不能睡覺,要隨時待命。
當夜,衛展眉折騰了一宿,殷姿和季瑜兩人衣不解帶換班陪伴看護,直到東方亮起魚肚白,他才退了燒。
一早,又喝了碗大米白粥和雞蛋羹的衛展眉氣爽神清,有武功的底子,他恢復起來極快,看着略顯憔悴的兩女,這會兒倒不善言辭起來,只深深注視兩眼,就催她們去補覺。
日光大盛時,季瑜和殷姿堅辭不許衛展眉起身趕路,讓他再休息一陣兒,直到日上三竿吃過午飯,三人才再次出發。
路上,衛展眉約略介紹了下此行的目的地。
據南鎮撫司的檔案記載,歷城再向南二十里的深山裡,有一山名爲子規山,山上有個嚴家寨。嚴家先祖爲朝華開國勳貴之一,數代皆爲鎮邊大將,後來朝華國君稍露嫌其功高震主之意,那代族長爲免殺身之禍,主動辭官告老回鄉,建起了嚴家寨,而國君爲顯大度,準其不納賦稅,並可豢養少量私兵。
其後代子孫隱居於此,幾不出世,山中珍稀物產豐富,自給自足有餘,只和山外交換缺少的物品,是個相對遺世而獨立的所在,即便青川南攻,也沒有精力顧及到此處。
普通人只知是嚴家是朝廷大員退仕閒居於此,但嚴家數代軍伍,在軍中和武林之中都是有一號的世家,馬上步下的功夫都是有一套的,尤以嚴家拳和嚴家槍聞名。
由於嚴家後來少有人在外行走,南鎮撫司的資料也就這麼多了。
三人在歷城打尖歇息後,於傍晚之前來到了子規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衛展眉進村掃聽了一些嚴家寨的情況,得知嚴家寨分爲內寨和外寨,外寨允許山民居住和交換物資的商人進出,於是就又趕到了寨子的入口。
進山後,經過詢問沿途碰到的山民,才清楚山高皇帝遠的嚴家寨有自己獨特的規矩,從他們的情況和到達的時間看,今晚,不得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