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不少年輕修士露出不悅之色,雖說這些年論道會准許了一些外來教派參與其中,但彼此之間的摩擦擺在那,明顯不太對盤。
這位忽然站起身的教父,在其他人看來無疑有點喧賓奪主、口出狂言的意味。
耐人尋味的是,那位坐在前排的馬克神父看上去神色如常,眼中卻閃過一絲惱怒。
“師傅,方纔說話的那人應該是一位正教的神父。”明夜偷偷地在玄微耳邊低語道。
之前那次玄微識破視頻中假冒神父的騙局時,曾經簡單地介紹過基督教三個主要教派的特點和區別,明夜非常用心地記了下來,此刻竟是派上了用處。
玄微皺了皺眉,喃喃自語道:“正教底下又細分了好幾路的教會,卻是不知是哪一派開始不甘寂寞了?”
正教是基督教三大教派中最爲古老,同時亦最爲保守的一支,不過其在華夏的發展遠不如天主和新教。
那位黑衣神父揹負着雙手,緩緩地走到臺上,一臉倨傲地看着在座的所有人。
“不知這位神父如何稱呼?”玉虛真人開口緩和氣氛道。
神父在胸口畫了個十字,這才慢悠悠地回道:“諸位可以稱呼我哈桑神父。”
底下的修士反應甚是冷淡,不少人已經開始尋思起待會該如何去懟這個名不見經傳又愛端架子的神父。
“那就請閣下開始自己的表演吧!”玉虛真人同樣沒什麼好臉色道。
哪怕彼此之間存在思想和學術上的差異,但最基本的尊重是相互的,像這種給臉不要的,難道還慣着不成?
說得難聽些,要不是爲了營造整個修士界團結友善的和諧氛圍,論道會哪裡輪得到這些外來者,偏偏某些人就是心裡沒點數,就想着搞大新聞。
“諸位,我個人認爲,基督教在華夏的發展是畸形和異常化的,與其他國家截然不同!”哈桑清了清嗓子,隨即朗聲說道。
若是屏蔽掉聲音,光看哈桑的神情和手部動作,或許更像是一位政客正對着選民,意氣風發地侃侃而談。
“衆所周知,基督教本來內部的派系紛爭就比較大,然而在華夏,所有的神學思想必須統一意見,統一發展,各個教派被強硬地擰成一股繩!呵呵,這簡直太可笑了,試問與讓貓和老鼠友好相處有什麼區別?”哈桑放肆地笑了起來。
這下子在場的修士也算明白了,這丫的不是在開嘲諷,而是在放地圖炮啊!
被地圖炮波及的那些神父、牧師各個臉色鐵青,簡直恨不得將臺上那個蠢貨給捏死。
有些事情大家心裡都一清二楚,不過放到檯面上來講那就過分了。
“信仰是自由的,爲什麼某些教派肆意打壓其他教派,飢不擇食地擴張傳教?如今華夏民間的神學家遍地開花,野生傳道人比比皆是,曲解教義的現象普遍氾濫,這些只怕都要歸功於某些教派的醜陋吃相吧?”哈桑冷嘲熱諷地說道,末了還刻意地瞟了眼前排的馬克神父。
馬克神父只覺得心頭有十萬匹草泥馬狂奔踐踏而過,究竟該是何等的智商纔會在這種場合說出這種言論,拉着一衆基督教派自爆?
“師傅,這個哈桑神父是不是有點傻?”明夜忍不住吐槽道。
玄微饒有趣味地一笑,低聲說道:“看上去的確不理智,但他其實精明得很!”
明夜愣了下,而後很快便猜透了玄微的意思。
是的,哈桑的這種做法堪稱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讓整個基督教的所有教派在論道會上一併蒙羞。
可仔細一想,哈桑所代表的正教在華夏根基淺薄,發展遠不如其他兩大教派,他如此公然地懟了一波,必然能吸引其他的小教派團結起來對抗兩大教派,甚至沒準在場的佛道兩門都會悄悄插上一手。
屆時,基督教在華夏的格局或許將迎來一次洗牌的機會,這無疑是哈桑以及其背後的教派所樂見的。
“無上天尊!明明只是一場論道會,竟然充斥着各種利益爭鬥和權謀交鋒!”明夜搖了搖腦袋,頗爲無奈地嘆道。
“縱觀古今中外,教派之爭堪比政權更迭,殺戮和鮮血幾乎伴隨着這一歷史。”玄微回道。
譬如百家爭鳴,譬如獨尊儒術,譬如十字軍東征,背後的犧牲和黑暗絕對不是歷史教科書上三兩句總結所能概括的。
明夜低垂着腦袋,情緒略顯低落,對於論道會的期待亦是降低到了冰點。
自從拜入玄微門下後,明夜第一次深刻意識到,修士並沒有他想象中那般舉世獨立,修士同樣是凡人,同樣有七情六慾,同樣有這個圈子的爭鬥和紛擾。
不知不覺間,哈桑的演講已經結束。
一些頗有用心的小教派紛紛出言力挺哈桑,他們迫不及待地想要推翻壓在身上的兩大教派,那令人垂涎的大蛋糕,他們早就渴望上去瓜分個一兩塊了!
而兩大教派的信徒則怒目而視,倘若換個場合,他們沒準會將哈桑綁在十字架上,一把聖火就將這個異端給審判掉!
打是不可能打起來的,既然是論道會,那就全憑一張嘴。
來自兩大教派的神父、牧師臉上笑嘻嘻,嘴上一個接一個尖銳的問題和反駁拋給臺上的哈桑。
哈桑起初還有幾分舌戰羣儒的從容,奈何底下的火力更加兇猛,他堅持了片刻便被懟得滿頭大汗,招架不住。
在座的道士和尚頗爲自在地喝着茶,偶爾與旁邊的同道聊上兩句,看着這些外來者窩裡鬥,心裡就是兩個字:舒服!
這不,哪怕這些外來者爭論的內容已經偏離了論道會的主題,玉虛道人等一衆大佬照樣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附和地點幾下頭。
最終,這場撕逼,哦不,這場爭論持續了三個多小時,結果是牽扯其中的幾個教派陸續負氣而去,臨走前還不忘放下幾句諸如“散會後你別走”、“有種操場見”的狠話!
於是乎,論道會才進行一個上午,會場內便是空出了一小片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