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欲成大事 謀而後動
“原來如此……”
聽到這個解釋。
鷓鴣哨繃着的心神,這才稍稍鬆了一線。
只是。
他又怎麼想得到。
崑崙神宮、精絕古城,早就在他的計劃之中。
不說遍地明器、金銀玉髓。
古城中那枚玉石眼球,絕對是他此行的目標之一。
作爲扎格拉瑪一族仿造雮塵珠之物,雖然不是真正的鳳凰膽,無法長生久視,但在扎格拉瑪一族之後的精絕古國,卻是無意中發現了它另外一種能力。
那就是召喚黑蛇。
陳玉樓對它勢在必得,還有一個原因。
他要藉助於那隻眼球試圖瞞天過海。
騙過蛇神。
真正的雮塵珠,可是蛇神之眼,鬼吹燈世界當之無愧的第一神物。
又怎麼能輕易錯過?
至於神宮之地,雖然兇險重重,妖邪縱橫,但對他而言,無異於仙俠世界的一處洞天副本。
“那……就勞煩陳兄了。”
猶豫片刻。
鷓鴣哨雙手抱拳,躬身謝道。
他們這一脈族人,尋找雮塵珠的時間雖然只有千年,但扎格拉瑪一族歷史卻是極爲悠久,足足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之前的時代。
他們出現在鬼洞,晚於魔國,卻要遠遠早於精絕古國。
四五千年之前的往事。
縱然有族人代代口口相傳,但滄海桑田,世事變幻,他又從不曾回去過,實在沒有把握祖地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而陳玉樓,無路實力、手段、心性、眼力,皆是遠遠超過自己。
若是有他隨行相助。
破解鬼咒的可能性至少能夠增加三五成。
只不過,他心裡實在過意不去。
畢竟,在此之前,尋找雮塵珠、踏入煉氣關,樁樁件件,幾乎都是他一手促成。
陳家莊、常勝山上事務繁忙。
自己又怎麼好意思,事事麻煩於他?
“這有什麼麻煩?”
“道兄難道忘了多年前洞庭湖畔那件事了?”
陳玉樓搖頭一笑。
正是因爲深知鷓鴣哨的性格。
所以他纔會後退一步,也算是給了一個臺階。
洞庭湖?
聽到這三個字。
鷓鴣哨目光一閃,腦海深處彷彿有無數光影浮現,最終畫面定格。
那年,前代搬山道人離世,老洋人和花靈尚且年幼,整個扎格拉瑪尋珠之事,盡數落到了他一人肩上。
鷓鴣哨深感這麼下去,窮盡一生也難以找到雮塵珠。
於是,毅然打破搬山前輩立下的,不與外人想通的規矩,選擇和卸嶺合作。
互通往來。
打探消息。
也就是那一次,他和陳玉樓,在洞庭湖邊燒香結拜。
此刻,聽到他提起,腦海中塵封的記憶一下如潮涌起。
“對了……”
陳玉樓又想到了什麼,好奇道。
“道兄這次啓程崑崙山,不回一趟族地麼?”
按理說。
去遮龍山前尚且要回去祭拜一下。
回扎格拉瑪山,他們一族中的聖山祖地,難道反而不必?
“上次離開,我們師兄妹三人,已經將多數遺物帶來,後山祖祠也封死,就算有人無意闖入,也不會破壞。”
鷓鴣哨搖搖頭。
他何嘗不想回去。
從十來歲跟隨在前代搬山道人身邊,轉眼就是二十年,那裡承載了他太多記憶。
但鬼咒存在一日。
回去就只能是個夙願。
“這樣啊。”
陳玉樓這才明白過來。
不再追問。
沿着湖邊長堤走過。
兩人又聊了下十六字的心得。
不知覺間,已經到了觀雲樓外,鷓鴣哨不再多留,說是要趁着出發前這段時間閉關修行。
事關重大。
陳玉樓自然不會阻撓。
他其實也清楚,之前那一幕,對衆人而言無疑壓力如山。
但同時,有他趟過的路,也算是在茫茫夜色中點燃了一盞燈。
修道之途,本就如同夜幕登山。
每一步都是艱難無比。
有他點燃燈火,無路鷓鴣哨、老洋人亦或是花靈、紅姑娘,都能有了一個方向。
“那道兄務必算好時間。”
“遲則半月,早則十天就會啓程。”
“陳兄放心。”
鷓鴣哨重重點頭。
此事關乎重大,可以說是他此生最大的願望,又怎麼會因爲閉關修行耽誤了行程。
目光他那道高大削瘦的背影,消失在烏瓦白牆之間。
陳玉樓稍一思索,並未推門進樓,而是揹着手往後院走去。
不多時。
等他穿過月亮洞門。
往日鬱鬱蔥蔥的院子,如今因爲入秋,也凋零了許多,不復往日的生機勃發。
“主人……”
穿行在林下小路上。
忽然間,前方一道期期艾艾的聲音傳來。
凝神看去,古亭中一道長衫身影正盤膝坐地。
不是袁洪還會是誰?
與當日在瓶山初見截然不同。
如今的他,不是身上白毛,行爲舉止幾乎與人無異。
甚至細看他的輪廓長相,也漸漸趨近於人。
最爲驚人的是。
在瓶山時,它就已經活了幾十年,換算成人絕對是行將就木的年紀。
但踏入修行後,卻有種返老歸真之感。
雙目灼灼,神光內斂。
全然不似遲暮之年。
“嗯?十三塊了。”
陳玉樓隨意點了點頭。
但當他目光掃過袁洪時,卻發現它一身妖力鼓盪,胸口處一道道烏金光芒浮動。
上次出發匡廬山前。
才堪堪煉化了三五塊山魈骨。
沒想到,這趟閉關出來,進展竟是如此驚人。
“是……”
“這幾天,十四塊應該也差不多了。”
袁洪輕聲迴應道。
神色不驚不喜。
甚至略有幾分躁動不安。
“修行講究循序漸進……無需過多焦慮,這個修行速度足以自傲了。”
“思索太多,瞻前顧後,反而易生心猿,對修行毫無裨益。”
陳玉樓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
經歷過之前陳家莊上惶惶天威,滾滾雷火。
它分明是有了壓力。
聽到這番話。
袁洪只覺得心頭一震。
耳邊彷彿又響徹起了當日主人說的那幾個字。
降服心猿、拴住意馬。
一瞬間,它目光中迷茫之色盡去,只剩下一抹決然。
“是,主人,袁洪懂了。”
“過段時日,我們會啓程崑崙山,到時候你也跟上,或許會有機緣。”
“崑崙山?!”
袁洪眼神一亮。
雖是猿猴出身,但如今的它,也算是讀百卷書、行萬里路,無論見識還是眼界,都非常人能及。
哪能不知道崑崙山這三個字的分量。
萬山之祖、羣仙居所。
“是,主人,袁洪記下了。”
想都沒想,袁洪便飛快答應下來。 別的不說。
主人哪一次啓程,無論瓶山還是遮龍山,不是收穫滿滿?
看似倒鬥摸金。
但修行機緣同樣無數。
更別說,而今他都親口說了會有機緣,用它的猴腦子也能想得到,絕對是一樁天大的好事。
不答應纔是腦子進了水。
“行了,好好修行。”
一聽它語氣中的雀躍,陳玉樓就知道袁洪這傢伙猜到了什麼。
人老尚且成精。
何況它本身就是山精。
扔下一句話,陳玉樓繞過古亭,繼續往後院走去。
走過竹林,遠遠就看到崑崙身形如弓,一招一式,認真演練着橫練功。
羅浮則是站在假山上。
似乎是在評判。
見到這一幕,陳玉樓不禁搖頭一笑。
莊子內外,估計也就崑崙把羅浮當人相待了,而後者,除了他以外,最爲信任的也就是崑崙。
“咳……”
看了片刻。
陳玉樓輕咳了聲,從隔牆後負手走出。
“掌櫃的。”
見到是他,崑崙立馬收功,咧嘴笑道。
羅浮也是目露驚喜。
化作一道流光,瞬間從假山頂落到他肩上。
“崑崙,這幾天替我做件事。”
“請掌櫃的吩咐。”
“帶羅浮去石君山下,借火龍凝鍊火意,記住……你一人前去,不入六耳。”
聞言,崑崙霎時便明悟過來。
羅浮身爲鳳屬,天賦爲火,不過終究還不曾徹底化形返祖,之前數次廝殺,更多的是藉助於身形之快,爪鉤鋒利。
而石君山下百尺火龍,除卻煉器,幾乎沒有太多用武之地。
對人而言。
火龍難以靠近。
但羅浮來說無異於洞天福地。
“好,那我馬上出發!”
“記住,最多十五天,不要耽誤了時辰。”
陳玉樓又補充了一句。
此事茲大,尋常夥計他不放心。
而山中火勢太重,花瑪拐、紅姑娘又難以承受。
崑崙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說到這,他纔拿手輕輕點了下羅浮的腦袋,“聽見沒有,去了石君山,不必顧慮,儘可能煉化真火。”
“等去了崑崙山,到時候再讓你吃個飽。”
說這話時。
陳玉樓心頭閃過無數山精妖邪。
雪彌勒、斑紋蛟、食罪巴魯、淨見阿含、地觀音、滅燈銀娃娃……
和他心意相通的羅浮。
哪裡還能不懂。
當即振翅一躍飛到崑崙肩上。
一雙眸子裡滿是期待之色。
距離上一次進食大妖精血,還是在龍潭山的古幢經幃之下。
“那掌櫃的,我這就去了。”
崑崙也不耽誤。
轉身直奔陳家莊的馬廄而去。
不多時,一陣馬蹄聲響徹在山路之間,已經回到觀雲樓上的陳玉樓,透過窗戶遙遙目送崑崙與羅浮離去。
等他們消失在茫茫山林之外。
他這才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一旁牆上掛着的地圖,神色間露出沉吟。
扎格拉瑪山位於何處。
他並不清楚。
但精絕古城的位置卻是知道個大概。
自湘陰出發,前往極西之地的大漠,一路上看似只需要橫穿川渝青三省地界,但距離少說數千公里。
之前去滇南。
一趟單程尚且花費近兩月。
此行過去,最少要做好半年以上的準備。
這也是爲何之前他說要做好萬全的緣故。
民國年間,最大的麻煩,衣食住還好,唯獨最後一個行字難如登天。
西域那邊更是不毛之地,荒無人煙。
往往數十里之內,都找不出一戶人家。
精絕古城又地處茫茫大漠之中,除了他,恐怕整個常勝山上萬人,都找不出一個人有沙漠的概念。
這無疑更是加大了難度。
風沙、方向、失溫、食物、水源……
這些都是必須要考慮到的問題,而不是僅憑一腔熱血,那樣的話,最大的可能就是葬身漫天黃沙之中。
揉了揉眉心。
即便對崑崙山之行,早就有過思考。
但真正擺在面前時,他方纔知道,想要面面俱到幾乎不可能。
一路往樓下石室走去。
片刻後。
書桌前,陳玉樓提筆飛快寫下一頁字。
無非是治療曬傷以及凍傷的藥物。
在抵達大漠之前,食物反而是最不必考慮的因素,一路上都能補給,但藥物必須準備充足。
大漠晝夜溫差,可能大到令人絕望。
簡單過了一遍,陳玉樓這才滿意的將紙頁放到一旁。
打算晚點就讓柺子去提前準備。
當然,這些不過是暫時,後續肯定還會有補充,但半個月時間怎麼也足夠了。
寫過這些。
他又抽出一張書畫紙。
腦海中無數光影與畫面交織閃過。
過了許久,他才提筆橫着畫了兩道,代表着孔雀河古河道,隨即往南一點,畫了一座石人雕像,代表的是通往黑沙漠路上的殘垣斷壁。
之後又在前方畫了口棺木。
那便是西夜古城下的姑墨王子墓。
至此,他的思路越發順暢,筆尖在書畫紙上落下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但就算如此。
等收起墨筆時,也過去了足足半個鐘頭。
兩尺的畫紙上,此刻已經被繪出了無數線條,甚至是數字圖形、英文字母。
若是外人,絕對看不懂他的意思。
卻是將精絕古城簡化到了這方塊大的紙頁上。
自瓶山開始,陳玉樓就習慣於先定大局,謀而後動。
僅僅是一個崑崙神宮,妖物兇險便數之不盡。
何況,此行所往還是精絕古城、崑崙神宮外加蛇神鬼洞三合一。
不做到絕對把握。
去了也是徒勞。
有了這份模版,稍稍休息片刻後,他這才重新抽出一張畫紙,開始做崑崙神宮的簡化地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他整個人心神幾乎盡數沉浸於其中。
不僅是他。
此刻。
觀雲樓外。
數十米處的一座小院中。
鷓鴣哨打開竹簍,小心翼翼的從最底下找出一份圖冊。
看上去已經有不少年頭。
圖冊都已經起了毛邊,古舊泛黃,甚至有不少處出現了殘破,彷彿一用力就會化作一堆紙屑。
但他卻視若重寶,動作儘可能的輕微,生怕會造成損壞。
輕輕攤開。
藉着窗戶外的天光。
那分明是一張手繪的地圖。
他手指順着蜿蜒的曲線,一路往西而去,目光最終停留在一座河流邊的山丘之上。
明明只是再尋常不過的景象。
但他雙眼卻是瞬間變得通紅,下頜、雙手、甚至渾身都在微微顫慄。
“孔雀河、雙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