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教授姓石,現今已經是七十歲高齡,據胖子說,十多年前,他剛出道下鬥那會兒就認識了石教授,那時候石教授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人家,兩人還一起幹過一次鬥。
當時石教授因爲什麼事情得罪了上頭,申請的一次考察項目上面一直不批,後來他一咬牙,乾脆自己掏錢幹,於是找上了在北京闖出些名氣的胖子,不過人家石教授是奔着研究目的,胖子是抱着明器目的,既然是同一個鬥,兩人一拍即合,做了一回搭檔。
我和胖子去時,石教授正坐在客廳等我們,他頭髮花白,眼神也不太好,但精神奕奕,紅光滿面的,一見了胖子十分高興,站起來就拉着胖子的手拍:“小王啊,你總算來看我這個老頭子了。”
胖子哎喲一聲,扶着石教授坐下,嘴裡滿口跑火車,道:“哎喲,石教授,我哪能忘了您啊,逢年過節都想來看看你,但又想着咱們的革命立場不同,這不是怕給您抹黑嘛,只能一直壓抑着思念長輩的感情,今天見着您身體硬朗,我這顆心總算是放下了。”我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這死胖子,昨天還在四合院裡罵石教授,今天就一副兒子見了爹的摸樣,我聽在耳裡,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
這時,胖子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也別傻站着,我趕緊自我介紹,按照事先排練好的說辭,道:“石教授,敝姓吳,做拓本生意的,您叫我小吳就好。”
石教授是一個人住,大約是許久沒有人來,他顯得很高興,讓保姆端茶送水果,忙活了半晌,只拉着胖子閒扯,就是不進入正題,我有些着急,不住給胖子使眼色,胖子趁石教授喝茶的功夫,小聲道:“別急,這老頭話多,你得讓他說完了,不讓能跟你嘮一天。”
石教授喝完茶,看着我,感嘆道:“時間過的真快啊,看着你們年紀輕輕的,我就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那個時候,是五湖四海乾革命,爲國爲民灑熱血,沒想到一轉眼,老咯,這個社會,越看離我越遠啊。”
胖子趕緊接話,道:“小吳,你不知道吧,吳教授年輕的時候,是中央考古院教授,在中國窮的叮噹響的時候,帶着他的學生完成過不少考古工作,有句話說得好: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石教授可是你們年輕的典範,小吳,你可得好好學學。”
胖子這話雖然是說個我聽得,實際上是拍了石教授一個馬屁,他老人家一聽,笑的眯起眼,似乎這纔想起了正事,道:“對了,小王,你說的那個拓本我看過了,不過這上面的文字我看不懂。”
這話一出,我和胖子同時傻眼了,我心中暗罵,這王胖子,辦事忒不靠譜,合着八字還沒一撇,就把我忽悠到北京來了。胖子顯然也沒料到,趕緊道:“我說石教授……您這不是玩我嗎?我可是答應了這位小吳同志,說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您一說有門路,我立刻讓這小兄弟從杭州趕過來,人家一路馬不停蹄的,飯都來不及吃,瞧瞧,餓的面黃肌瘦,一陣風就能颳倒,您這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
胖子說話也忒不靠譜,我最近養病,在醫院補的紅光滿面的,跟面黃肌瘦差了十萬八千里,這不是典型的睜着眼睛說瞎話嗎?
石教授笑眯眯的安撫胖子,道:“哎呀,小王,你這個脾氣怎麼一點都沒變,我雖然不認識,但還是查出了一些眉目,應該能幫到你們,不過我有些好奇,這個拓本,你們是從哪裡弄來的?”
我一聽有門,立刻虛心請教道:“莫非這拓本上有什麼奇妙之處?實不相瞞,這是我花了五塊錢找一個農民收來的,我家世代做拓本古董,但這東西,我從沒見過,因此好奇的很,古人說,活到老學到老,我也是想多長長本事。”石教授一聽,拉着我的手直拍,嘴裡一個勁說:“好、好。年輕人,就要這樣。祖國的未來就在你們身上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好、好。”
胖子坐在旁邊,一臉似笑非笑的神奇,悄悄衝我比了個大拇指,我沒搭理他,這石教授的脾氣也摸的差不多,趕緊趁熱打鐵,道:“教授,您他擡舉我了,我才疏學淺,要學的東西還多着,您們這一批老人,爲國爲民奉獻這麼多年,纔是我們國家的寶貝啊。”他孃的,我二十多年也沒說過這麼酸的話,一番話扯完,自己都要被酸死了。
石教授很吃這一套,又跟我家國天下的扯了半天,纔回歸到正題,接着,石教授告訴我,說:“你收的這個拓本,是個殘本。而且這上面的文字,很古老,應該是商以前,跟甲骨文是同一時期的,這種文字以前也有人發現過,但由於年代久遠,沒有人從事過相關研究,所以,小吳你收的這個拓本,意義很重大啊。”
石教授看到的,胖子只給了一半,贊生經這東西,自然不敢給全份,因此石教授以爲是殘本,並不奇怪,但按他現在的說法,這份贊生經上的內容,就很難解開了。
我一時間有些泄氣,想起青銅門裡的悶油瓶,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這時,胖子叫嚷道:“石教授,你這可太不夠意思,照你這麼說,這份東西上的內容,是沒人能知道了?”
石教授擺擺手,道:“急脾氣,你們算是來的巧,這份東西出來的時機,也非常巧合。”
巧合?什麼意思?
我聽出不對勁,趕緊道:“教授,難道這東西,還有別的意義?”
石教授點頭,笑道:“這上面的文字,被第一位發現人,命名爲鬼日語,據說第一次發現這種語言,是在塔克拉瑪干沙漠腹地,當時是一支由德國人率領的探險隊,由於在沙漠中迷失方向,因此誤入了塔克拉瑪干腹地,在哪裡,他們發現了一座巨大的城市,鬼日語就是那座城市的文字,後來,這支考察隊僅僅兩人生還,回了德國,因此中國的學者,沒有研究這方面的。”
塔克拉瑪干與柴達木盆地接近,也有人說,它是屬於柴達木盆地,而事實上,塔克拉瑪干東西走向很廣袤,遠遠超出柴達木盆地的範圍,曾經,那裡是一片廣袤的草原,擁有無數的湖泊、山脈,是西域三十六國的所在地,著名的玄奘西去天竺取經時,就途經這些國家,在玄奘的《西行錄》裡,也詳細的記載了西域三十六國的風土人情,後來,這些國家在歷史的洪流中逐漸消失,肥美的水草逐漸演化爲沙漠,無數的古城掩埋在了沙漠中。
近代,隨着考古事業的發展,很多沙漠古城都被挖掘出來,比如著名的龜茲、樓蘭、狐胡、西夜、姑墨等遺蹟,都已經被考古學者發現,現在已經成爲了沙漠探險旅遊人氣最旺的地方,隨着古遺蹟的挖掘,周邊也形成了很多小型集市。
然而,還有更多更多的文明掩埋在黃沙之下,除了有歷史記載的三十六國外,曾經的西域,還有無數神秘的小型部落聚居,它們沒有被記載入史冊,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只有黃沙下掩埋的古建築能證明曾經存在過,但那些消失的語言、無人能懂的文字,使得這些曾經存在過的文明,徹底被人類遺忘。
如果這上面的鬼日語,也是那些小型文明之一,那麼時隔千年,要想解開上面的文字信息,真是難如登天。
突然,我想到一點,鬆達剌人所在的地方,在青海以東,處於崑崙的餘脈上,距離崑崙山口,地理位置十分遙遠,而塔克拉瑪干更是相隔甚遠,這份贊生經上的文字,怎麼會是鬼日語?
位於崑崙餘脈中的天淵棺槨、位於柴達木以東的西王母國,位於塔克拉瑪干的神秘鬼日語,這三者之間,究竟有什麼聯繫?
胖子聽石教授說完,問道:“您就不能說點好消息?難道聽您的意思,我們還得去德國?”我看石教授雖然話嘮比較多,但不像是個不靠譜的人,於是衝胖子揮揮手,示意他閉嘴,然後問道:“教授,您有沒有什麼辦法?”
“我說了,這份東西出現的時機很巧合。前陣子,德國留學回來一位張博士,正是當年那位發現鬼日語的德國人的學生,這次他回中國,正式迴歸國籍,加入了中考院,向上面申報了一次考察行動,正是關於鬼日語的研究,三天後,他們就要啓程進入塔克拉瑪干,尋找那座城市進行文明考察,如果說對於鬼日語最熟悉的,在國內,必然要屬那位張博士了,你們得找他。”
我和胖子對望一眼,覺得這事兒不靠譜,倒斗的合考古的,是八輩子的冤家,見了面都跟有殺父之仇一樣,人家能幫我?
石教授大約是看出了我們的顧慮,他說道:“我可以給你們引薦,不過小王啊,你幹過的行當可千萬不能漏底。”胖子立馬拍胸脯,道:“您放心,絕對漏不了,這個那姓張的什麼時候有空?”
石教授瞪了胖子一眼,道:“是張博士,人家海歸來的,脾氣大的很,你要真想解開這個拓本的內容,最好安分些。”胖子一臉不屑,道:“行,張博士,什麼時候能見到?”
石教授寫給了我倆一個地址,是北京的一家小型博物館,說張博士明天再那裡駐管,他已經事先知會過,明天我和胖子直接去找人就成。
說完正事,老頭熱情的留我和胖子吃飯,飯桌上喝着二紅星,回憶過去,展望未來,侃了整整三個小時,老教授的熱情,實在讓人招架不住,到了出門時,他還拉着我的手,一個勁兒道:“好、好同志,現在像你這樣有禮貌又好學的年輕人太少了,以後到北京,有空常來。”
雖然這老教授很羅嗦,但一天相處下來,確實是個不錯的人,爲國家的考古事業奉獻了大半輩子,我再一想自己在墓裡破壞的明器,心裡就一陣發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