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赤焰部隊的野心(下)
“不知道關寶鈴睡了沒有?”無意中向南遠眺的時候,我心裡掠過這樣的念頭。楓割寺似乎是個不祥之地,風波不斷,接連有人被殺,而且谷野與風林火山的忍者內部之爭頻發,如果關寶鈴渴望的“上天神諭”再不出現,我們真的有必要先退回尋福園纔對。
“風先生,我想請教一下,關於‘大殺器’和赤焰部隊的事,您怎麼看?”蕭可冷突然開口,並沒有理會我剛剛提到的話題。
這個問題,敏感地跟她的朝鮮人身世緊密相關,我以前就想過,卻不好亂加猜測。
蕭可冷反手從口袋裡取出一件東西,捏在指尖上:“風先生,請看——”
那是一枚閃閃發光的純銅子彈,外殼上好像刻着什麼圖案。我不必接過來,就能想像出上面刻的應該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並且下面刻着一顆裹在圓圈中的五角星。
“我知道,這是赤焰部隊的聯絡徽章,他們找過你?”我的腦子裡迅速勾勒出了蕭可冷的心事——赤焰部隊爲了在北海道順利展開行動,以身在平壤的金純熙要挾蕭可冷,讓她乖乖地爲朝鮮人服務。
“對。”蕭可冷仰天長嘆。
“他們要什麼?”對於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我應該能找到答案,但仍想得到最後的確認。
“大殺器,伊拉克來的絕世寶物。”這是預想中的答案,但我並不看好朝鮮人能在這場掠奪大殺器的戰鬥中取勝。他們插手太晚了,畢竟這是日本人的地盤,只要大人物一聲令下,封鎖整個北海道海岸線,任何人只怕都插翅難飛。
“唉,我以爲輾轉幾個國家,隱姓埋名,遠在他鄉,肯定已經沒人留意到我的存在了。到頭來,仍然難逃赤焰部隊的蒐羅。這個地球實在是太小了,每個人的背景幾乎是透明存在的,而間諜機關的觸手卻是無處不在,從一片殘破的指甲就能邏輯推理,然後做最縝密的邏輯推理,最終查找出猛獁象這樣的龐然大物來。我每次看到這枚子彈,都會覺得自己永遠無處藏身——”
她凝視着這枚不到一寸長的子彈,眼神漸漸絕望。
這不是普通的子彈,而是代表着朝鮮人的國家權力和國家利益,永遠都會是蕭可冷的噩夢。
此時,我們可以把自己藏在黑暗中,暫時取得心靈上的片刻寧靜,但黎明到來的時候,無數看不見的觸手隨時都能伸到她的身邊來,攫走她擁有的一切,殺死她或者把她變成第二個“金純熙”。
“來的人由誰帶隊?是不是代號‘特洛伊’的樸星舟?”我曾經查看過赤焰部隊的高手檔案,樸星舟有一個外號,叫做“百變王”,最精通易容術,能無限制地改變自己的外貌、體型和聲音,
“對。”蕭可冷正在漸漸消沉下去,稍停,又補充了一句:“共一百人,除了特洛伊,還有曾在前蘇聯製造過無數起恐怖活動的‘紅色鈾’崔鏡太,他曾是主席御封的超級軍火專家,對全球任何一個國家出產的軍事產品無所不通——”
我笑着打斷她:“我知道,那個經常自吹自擂說‘一個人就能發動一場恐怖戰爭’的犯罪狂,被前蘇聯總統七次頒下紅色絕殺令的怪人。”
崔鏡太的存在,曾令前蘇聯的克格勃們傷透了腦筋,動用了一切監聽手段,十幾次狙殺了他的行動助手,但卻沒能阻止一九九五年冬天的兩個月內,他在前蘇聯的六個中心城市裡,連環製造了十一起汽車炸彈爆炸案,並且成功地殺傷了俄羅斯的兩大軍火販子,不花一分錢就拿到了朝鮮急需的核試驗動力燃料。
沒想到朝鮮人竟然偷偷摸摸地全力以赴而來,似乎對大殺器志在必得。
蕭可冷的短髮和雙眼,同時在黑暗裡閃閃發光,越發像一隻隨時待命出擊的獵豹。
“他們要你做什麼?”我凝視她的雙眼,三十秒內,審時度勢,勾勒着特洛伊的奪寶計劃。
“恰恰相反,他們對我的唯一要求,就是什麼都不要做,至少——什麼都不要幫您做!”獵豹的眼睛開始充滿危險的野性,我知道,做爲金純熙的妹妹,她的血液裡,肯定不會缺少鋌而走險或者“一怒沖天”的彪悍氣息。
“還有呢?”我伸手在石牆上摸了一把,冰冷潮溼,已經開始結霜,馬上補充着:“別靠在牆上,霜沉露重,小心着涼。”
“還有就是……最好能殺了您。”蕭可冷說出了心底的秘密。
“殺了我?他們把我當成最主要的敵人了?可惜,大殺器是美國人和多國部隊要的東西,我還沒興趣跟他們爭。其實你可以告訴特洛伊,有本事,就從日本人手裡搶‘大殺器’過來。在東亞這塊地盤上,等他們戰勝了日本人,再奢談武力擴張或者爭霸世界不遲。”
被赤焰部隊列爲頭號敵人,我感到有些無辜。像他們這樣的彈丸小國,地球上數不勝數,不知是由於自卑還是過度的自尊,越是小國家越夢想一朝稱霸。二戰時期的三大軸心國莫不如此,過了六十年,風水輪流轉,似乎又該其它小國動這種老虎啃天的變態主意了。
東南方向的一座院子突然亮起了燈,雪白的燈光照射在院外的一棵枯乾老樹上,在茫茫夜色裡顯得格外驚人。
“走吧,那是象僧住的地方,咱們可以開始了。”我轉身向南,但就在這一瞬間,蕭可冷驟然雙手齊出,掌心一翻,兩隻黑洞洞的槍口已經指向我的右邊太陽穴。保險栓是早就打開的,她的兩手食指都扣在扳機上,只要不到一釐米的扳機自由行程,就能把兩顆子彈送入我的腦袋裡。
“你的動作又加快了,應該不超過零點零五秒,加上扣動扳機、子彈出膛的間隔,已經超出了赤焰部隊的手槍速射標準。小蕭,原來你在我面前一直都有所保留?”槍口冰冷,殺氣騰騰,而且我感覺到茫茫夜色裡,殺機無處不在。
蕭可冷長出了一口氣,慢慢收回雙槍:“我只想試一下,您會不會給我開槍的機會。”
我無聲地笑了:“你拔槍射擊的動作毫無破綻,但你距離我太近了,給了我瞬間展開反擊的機會。半米距離內,真正的高手發出殺招的速度,不會比子彈慢太多。所以,以後真的想殺我的話,請在十米距離內開槍,或者直接從我背後開槍,那樣得手的機率會大一些。”
即使像她那樣完美的射擊動作,在我眼裡,仍舊露出了至少五個以上的破綻。我不相信她會扣動扳機,纔沒有立即反擊。
“風先生,您那麼相信我?”蕭可冷收起槍,苦笑着補充:“其實彈匣里根本沒有子彈。”
我認真地望着她的臉:“蘇倫的朋友,至少不會是出賣自己人的叛徒。其實,你也可以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樣。真正的朋友,永遠都會把自己的後背放心地交給對方,記住我的話。”
這句話,更適合於十年前甚至更早時間的江湖,而不是現在,但我知道,以蘇倫的聰慧睿智,交朋友的眼力絕對百分之百的正確。
蕭可冷向身後的輪迴院方向看了看,取出彈夾,啪啪兩聲,裝入槍柄,隨即手指一勾扳機,嚓的一聲,子彈上膛。
“風先生,我有個奇觀的預感,象僧就是鼠疫,從他行走時的身法和狡黠多變的眼神,基本能看到從前的黑夜天使幫‘神偷’鼠疫的七八分影子,您說呢?”
她跟在我後面,儘量貼着牆壁的陰影向前走。
我比她更確信這一點,不是“七八分”,而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肯定,象僧就是鼠疫假扮而成,輕功、體味、眼神、說話方式,都說明了這一點。最重要的,他的衣袖幾次被風掀動時、包括跌在屋頂上又滾落地下時,他第一個想到要保護的就是自己的衣袖。
“我也這麼想,但他既然能用最高明的易容術將自己變成象僧,又爲什麼不能消除手腕上的紋身,何必非得用拉扯衣袖的笨辦法來遮掩?”這一點,讓我的判斷打了百分之五的折扣,否則的話,我會百分之百指明他就是鼠疫。
十五分鐘後,我們靠近了那座小院。院子裡沒人,剛剛雪亮的燈光已經熄了,屋裡只亮着一盞幽暗的牀頭燈。屋門緊閉,靜悄悄的沒有多餘動靜。
鼠疫手裡曾擁有過“煉獄之書”,一本記載着 “海底神墓”入口密碼的古書,並因此被“黑夜天使”以叛幫罪擊殺。他能活過來,本身就證明對於幫衆們的追殺早有系統的應對方法,纔會騙過了所有人。
我在蕭可冷耳邊低聲說:“你在牆外古樹上監視,我靠近門口聽聽。如果有人從屋子裡跳出來,你儘管向第一個人開槍,絕不會是我。”
那棵古櫻花樹距離屋門口大約十五米左右,稍稍超過了手槍的最佳射擊間距,如果有一柄突擊步槍就完美了,三十米內獵物絕對無法藏身。蕭可冷答應一聲,迅速登上古樹,貼在樹幹的陰暗面,向我做了個“完畢”的手勢。
楓割寺少了守夜巡邏的僧人,的確也給我和蕭可冷的夜探帶來了方便。四周極其靜謐,似乎所有的僧人都睡熟了,連夢囈都一聲也聽不見。
我翻過院牆,輕飄飄地落在窗前,摒住呼吸,再將耳朵貼在窗戶邊。屋裡沒有多餘的任何動靜,甚至聽不到睡夢中的人打鼾或者呼吸的聲音,這明顯不符合邏輯,因爲象僧此刻就在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