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不乾淨的東西,一切又在短時間內恢復了平靜。
昏迷的頓旦被我和老石弄上了炕頭,驚魂未定的小扎西也在老石的悉心照料下躺在阿爸身旁憨憨的睡去了。老石與我,則責無旁貸的守在這可憐的一老一少身旁,直至第二天大亮才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離開。
老石告訴我,昨晚那個被他用柳條抽打的女人就是小扎西的阿媽。她一年前死於意外,按照當地的風俗,年齡不到六十歲的人非正常死亡後,是不允許葬進公墓或私自埋於自家地裡的。尤其是女人,一般都會採用火葬的形式迅速處理,以免發生事端。如果是土葬,必須得深葬,並且不能葬於本村。小扎西的阿媽死後,村裡人極力反對土葬,要求頓旦按照傳統方式迅速火葬拉姆。誰知道,頓旦竟一意孤行趁天黑人靜的時候,一個人揹着妻子的屍身偷偷將它埋在了村後的廟溝。這廟溝怪石林立,雜草叢生,常有村民看見一些不乾淨東西在那裡出沒。而且廟溝的地理位置背陰,常年不見陽光,溼氣重,陰氣濃,死人埋在那裡是很容易“鬧兇”的。老支書好幾次去找頓旦商量,希望他挖出妻子的屍體,然後將它火化掉,以防“鬧兇”。可是喪失理智的頓旦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人的勸告,執意不肯動拉姆的孤墳,並揚言誰要敢動他妻子的墳冢一下,他就砍死誰全家。村裡人碰上這麼一個生生,都只有乾着急的份,卻束手無策。一方面是怕頓旦報復,另一方面也沒人願意去那種鬼地方挖一個猙獰腐臭的死屍出來。久而久之,這件事便被村裡的人淡忘了。
兩個月後的一個深夜,人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頓旦忽然嘴裡胡言亂語的發起瘋來,而且目光呆滯,面無血色,臉色鐵青,竟與一個死人的模樣沒什麼兩樣。老支書情急之下便派壯丁去請村裡的能人老石來扛事。老石進屋一看頓旦的情況當即斷定,他是鬼通傳(方言,即中邪)了。老石“呸呸”朝自己掌心唾了兩口龍涎,走上頓旦的跟前“啪啪”就是兩巴掌。說來也神了,他這兩巴掌扇上去,頓旦口吐一口鮮血後竟清醒了。
事情並沒有結束,此後的一年裡,頓旦隔三岔五的就被通傳,而且一次比一次鬧得兇。每次通傳支書都是請老石去“送”,老石也是逢請必去,手到“病”除。這其間,什麼“龍涎”、“安平水”、“五帝錢”、桃木劍、柳樹條,這些都被老石用作送邪的專用道具,而且百試不爽。
後來時間長了,次數多了,村裡的人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老支書也懶得再插手處理那邪事。此後,每逢頓旦被通傳,都是小扎西上門去請老石過去的。就這樣,一年多的時間中,老石几乎成了頓旦的私人“醫師”。
經歷了昨晚的事,我對老石這個人算是有了更深一步的認識。不知不覺之中,我竟佩服起這個全身都是稀罕事的怪異老頭兒。只是,他的身份至今是個迷。
出事的三天後,帶着達珍信物去札達的人終於回來了。經確認,札達縣的熱貢村確實有叫達珍的這麼一個姑娘,那人並找到了達珍的父母辨認了信物的真僞。同時,派去的壯丁還帶回了達珍家人的口信。他們說,達珍的爺爺病情很嚴重,希望達珍儘快趕回去見爺爺最後一面。丫頭聽到爺爺病危的消息後很着急,當即就要收拾東西趕回札達看望爺爺。本來我也打算陪着丫頭去札達辦事,卻被支書和村裡人擋了駕。他們說,雖然達珍的身份已經確認了,可我依然還是個“黑戶”,等什麼時候我的證明信過來了才能恢復我的自由。無奈,我只有求老石幫我說幾句好話,誰知道那老東西竟落井下石道:“沒辦法,你還是耐心等着吧。我當年就是沒有辦法證明自己的身份,被上上一任支書給扣住,現在還脫不了身呢。”
我個潦草,你聽聽,聽聽,這還叫人話嗎?他老石是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活一百二十歲也不見得馬上就能“嗝”了。而本司令,我可是親孃老子養的凡胎,經不起折騰啊!
沒辦法,人在屋檐下,豈能不低頭啊?更何況,這幫鄉巴佬人多勢衆,狗鱉混雜,咱惹不起呀。於是,我很低調的跟老石說自己要去送送我那傻丫頭。誰料,那老東西居然是一萬個不答應啊!
“不行,你不能見她!”老石態度堅決地跟我說。
“爲什麼啊?你憑什麼不讓我見達珍呀!”我切齒腐心地大喊。
“沒有爲什麼,不行就是不行。”那老東西居然跟我耍淡定,悠悠地說。
他淡定,我可不“蛋定”。我接着叫囂道:“你知道嗎,你們這是在犯罪!唉,犯罪你知道吧?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私設公堂、干涉男女自由戀愛”
我潑婦罵街一般嚷嚷了半天,可那老東西居然充耳不聞,跟個沒事人一樣依然站在門口跟我耍淡定。我忽然腦子一轉,計上心頭。這老糊塗不是把我當祖宗似的管我叫什麼狗屁“尊主”麼?嘿嘿,我要是以假亂真的把“尊主”的身份這麼一亮,看他還敢不敢再擋我的駕。
“空石,本尊主的話你難道也不聽了麼?”我正了正嗓子,狐假虎威的吼道。
這句話一出,效果果然不同凡響。老石當即一個激靈“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竟老淚縱橫地說:“你你終於承認自己的身份了?”
“嗯,承認了。那麼,現在你可以讓我去見達珍了吧?”我迫切地問。
“不行。”誰知道老石態度更加堅決起來。
“爲什麼呀!”我憤怒地大喊。
“正因爲你是尊主,我纔不讓你去見那女孩的。如今你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那空石就更不應該讓尊主去犯險了。”老石跪在地上,雙手抱拳義正言辭道。
“犯險?狗屁!你是怕我跟達珍的事成了之後,我就做不成道士,不能再做什麼狗屁尊主了吧?”我粗魯地吼道。
“尊主息怒,空石並不是那個意思。而是而是那姑娘身上有古怪!”老石委屈的說到。
“古怪?我看你才古怪呢!”我漲紅着脖子,憤憤地罵。這老東西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也就罷了,如今居然又將矛頭指向了我的小丫頭。這個本司令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尊主,你聽我說。我的話絕非是無中生有,故意挑那姑娘的刺兒”老石的神情似乎很緊張,但又不肯直接告訴我這裡面的水到底有多深。
我憤然打斷老石的話,厲聲吼道:“我什麼事都能忍,唯獨今天不讓我送達珍這件事我是萬萬忍不了。今兒個達珍丫頭你是讓我送我也得送,不讓我送我還是得送!”
此話一出,老石的臉色立刻一沉,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在了那裡。我感覺自己的嘴脣在瑟瑟發抖,憤然站在地上僵持了起來。
幾十秒鐘過去了,老石忽然擡起頭無奈地說:“好吧,既然你執意要去送那姑娘,我也不再阻攔”
“真的啊!哎呦我的親”聽到老石這句話,還不等他說完,我便興奮地大叫起來。
“你先等我把話說完。你可以去送那姑娘,但必須得聽我的安排。”老石打斷我的話,繃着老臉說。
“嗯!聽聽聽,只要你讓我去送傻丫頭,什麼安排我都遵從!”一時間,我像個得了實惠的孩子一樣遵從的滿口答應着老石。
老石起身走出了院子,沒多大會兒工夫便手裡拿着幾片長滿白毛的綠草葉走了進來。他將手裡的草葉遞到我手裡,我立即聞到一股刺鼻的草藥味兒。
“吃了它。”老石盯着我手裡的草葉說。
“搞什麼飛機啊,讓我吃這個?大叔,這可是草葉啊。搞不好這東西還有劇毒呢!”我驚愕地抗議道。
“你還想不想見心上人了?”老奸賊威逼利誘的叫嚷起來。
我拿起手裡的草葉,仔細看了看。這幾片葉子的形狀與白楊樹葉有幾分相似,不同的是它的葉身長滿了柔柔的白毛,白毛下面的葉莖似乎隱隱泛紅。它所散發出的氣味像某種中草藥,具體是什麼草藥我卻一時想不起來。
“放心好啦,我不會害你的。你手裡的東西叫柰葉,是種驅邪防煞的靈物,人吃了它只會增加自身的陽氣,能起到百邪不侵的效用。對了,這東西治腎虧、腎虛也很有奇效哦”老石見我猶猶豫豫不肯吃,陰陽怪氣地跟我說起了草葉的次帶效用。
“噢,補陽啊?還治腎虧、腎虛呢啊!那就吃,吃了它!”老石的解說確實很具誘惑性,我稀裡糊塗將一把柰葉全部塞進嘴裡大嚼起來。
還別說,這幾片草葉真他媽大有嚼頭,就是不知道它治腎虧含不含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