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電舞龍蛇、冷森森激流聚墜。
九天之上依舊雷霆炸響,道道電芒縱橫裂空,好似一張巨網,籠罩着下方的龐大漩渦,湍流轟鳴涌動時帶起的駭人聲勢,絕非久居陸地之人可以想象。
一片輕雲懸停虛空,五方印璽撐起了一座小小的法陣,靈光閃動時,整片輕雲穩如山嶽,絲毫不被穹頂天威與下方的怒濤所擾。
陳景雲上次途經極淵海眼時,道念並不能探至漩渦的最底端,如今經過了六年的磨礪,神魂已經趨於至臻之境,這才勉強掙脫了海眼中的撕扯之力,從而窺得了一個大概。
衛九幽神情凝重,她的神魂修爲絲毫也不弱於陳景雲,是以同樣看清了海底的情形。
不見天日的水淵之下,一具極爲精巧的白玉棺槨正靜靜地躺在那裡,棺槨之上捆縛着四條手臂粗細的熾紅色鎖鏈,鎖鏈的另一端穿透海底堅石直連地脈。
只看其上泛起的陣陣赤芒,就知道四道鎖鏈正在自行吸納着地脈中的炎火之力,以此支撐法禁。
如果只是如此,那還引不起衛九幽的驚異,當年噬魂宗內就有着這樣的刑罰,會將那些罪大惡極卻又神魂難滅之人鎖在奪魂棺內,一點兒一點兒地將其靈識磨滅。
真正讓衛九幽感到吃驚的卻是懸停在白玉棺槨之上的那具粗糙磨盤。
磨盤只有三尺見方,其上並無出奇的紋理、亦無禁光閃動,樣子比之世俗百姓家中用來碾米的石磨猶有不及。
豈料就是這樣一具看起來極不起眼的粗糙磨盤,其在緩緩轉動之時,卻使得整片海域生出異象,水流驟聚成漩、向下施壓,穹頂罡雲也被牽引着摩擦出了無數道雷霆!
心思電轉之下,衛九幽極力回憶那些流傳於上古之時的驚世重寶,但卻想不起磨盤的出處。
看了一眼陳景雲,見他臉上非但沒有露出絲毫懼色,眼中竟還透着莫名的神光,於是出言警告道:
“那具玉棺與我噬魂宗的奪魂棺功用相似,加之重寶鎮壓、靈鎖捆縛,內中所囚的是個什麼存在想必不用我來明說,如此,你還打算近前一探嗎?”
陳景雲聞言微微頷首,回道:“老祖宗也已經知曉了天南此時的處境,若要論及實力,我雖然自問不懼三族中的任何大能境修士,但就整體而言,閒雲觀終究還是差了數籌。
而今次要是能夠取得下方的這件重寶,想必可以用來鎮壓天南一隅的氣數,至不濟,也可以解了我分身不敢輕離山門的窘境。”
衛九幽見陳景雲說的鄭重,也不再勸,而是轉身對聽的一頭霧水的紀煙嵐道:
“丫頭,此番入海取寶你與小靈兒就不要跟着了,我會隨你夫君一同前往,如此即便遇到什麼兇險,相信以我二人的實力也能從容應對。”
對於衛九幽的吩咐,紀煙嵐不願違背,又見陳景雲已經打定了主意,只得點頭應諾,想了一下,便自腰間取下那件龍鱗玉墜,交到了衛九幽手中。
衛九幽也不推辭,有了這片真龍逆鱗護身,此行的危險想必又會降低一些,心中感慨了一句“這小子果然不愧是大氣運者,竟連真龍逆鱗也能充做墜飾”之後,便隨着陳景雲一同遁入了水中。
季靈氣鼓鼓地盯着兩人消失的地方,對紀煙嵐道:“明明已經說好了的,師父怎能輕易變卦?又是白玉棺槨、又是重寶鎮壓的,師孃,靈兒快要好奇死了!”
紀煙嵐此時哪有心思理會弟子的埋怨?囑咐身負虛空挪移神通的靈聰獸將季靈和小鯤鵬負在身上,她自己則是御出了畫影龍雀,以防有什麼突發的驚變。
......
沿着漩渦的外壁遁身而下,雖然海水中的撕扯之力十分驚人,但是陳景雲與衛九幽卻絲毫不受影響,兩人周身之外各有一層青色流光包裹,潛行的速度雖慢,但卻異常平穩。
如此一直遁身到了相距玉棺不到百丈的距離,兩人才覺壓力大增,不得不運轉靈力抵禦起了自磨盤處傳來的吸扯之力。
踏足了堅逾精鐵的海底,兩人眼前的漩渦已經十分細小,但是其中發出的力道卻也越發的磅礴,每一縷水流都好似神兵利刃一般,直把陳景雲和衛九幽身外撐起的青色流光都剝刮有些變形。
陳景雲與衛九幽一個是當世大能境修士中的翹楚,一個是歷經萬載歲月卻保得神魂不滅的上古精英,前路雖然難行,但還沒被兩人看在眼裡。
各展神通,一步一個足印,如此過了小半個時辰,陳景雲與衛九幽終於行至了相距玉棺不足十丈處。
看着懸在玉棺之上的粗糙磨盤,陳景雲不由得兩眼放光,他自己本身就是獨創了天心鍛器秘術的煉器大宗師,這些年經他之手現世的玄階靈寶少說也有百十件。
況且“驚雲刃”自從容納了他的神魂道念之後,如今已經成了一件超越氣運至寶的所在。
可是即便見識並擁有了諸般寶物,陳景雲在以道念探入粗糙磨盤的一剎那,卻依舊覺得嗓子乾澀的厲害,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口水。
這是一具磨盤!是一具真正的把盤!是一具無論是誰見了都只會將它當成磨盤的磨盤!
靈寶一旦晉至玄階,溫養久了就可以如紀煙嵐的“煙波秋水劍”那般誕出靈識的雛形,而似文琛手中的那件氣運至寶“乾山鼎”,則能借着天地氣數最終孕養出器靈,而後才能擁有勾連天地、鎮壓一方的功用。
至於陳景雲的“驚雲刃”嘛,卻是其中的一個異數,此寶原本的品階也只是比“乾山鼎”稍高一籌,卻未必及得上閻覆水親自執掌的蓮隱宗鎮宗之寶“業火蓮臺”。
但是陳觀主當日初得驚雲刃時竟然生出了異變,愣是藉着靈寶孕養萬載的玄奇,將自己的三成道意與一縷神魂打入其中!
呃——,此事若是細說起來,說是被“驚雲刃”強留了陳觀主的道意神魂也不爲過,反正是錯中生變,使得神兵爲體、道意化魂,這才成就了未必曠古但卻一定絕今的分身道器!
而此時懸在兩人不遠處的那具粗糙磨盤,卻是遠遠超出了陳景雲對器物的理解範疇,心道:“原來不光是肉身可以至純、神魂可以至臻,竟連靈寶也可以達至此種境界!”
磨盤就是磨盤,雖爲靈寶,但其本質就是一具再簡單不過的磨盤!
破堅、碾磨、去糟取精,純粹的再無它用,若非陳景雲初識了造化之道,恐怕肯本看不出這具小磨中蘊含的樸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