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兒終究是回到了幹京之中。
幹京看上去更加的繁華了,或許是因爲人口更多了一些。
整個東州的人口急劇的減少,但是一些大城池的人口卻是增加的,因爲那些小城池的人,或者是鄉鎮裡的人,都搬遷到大城的附近來了。
即使是三江口那裡的人口也多了許多,看上去很繁華,而從三江口到幹京的這一段路,薛寶兒離開渡口之時,與兩位徒弟,走在那結冰的河上,她不由的想起當年自己走在這冰河上時的心情。
當時的自己,爺爺死去,無依無靠,被神捕家的施無邪指點,找樓近辰護送。
當時的她一心只想能夠平安前往賈家,但是那個時候,很多平常很簡易的事情,都似變得艱難了。
所以,當她被樓近辰護送之時,心中的那一份感謝從來都沒有淡去過。
很多人被別人幫助之時,感恩戴德,但是在自己渡過了難關之後,卻會將自己當時受到幫助的事慢慢的忘記,即使不忘記也會淡化。
薛寶兒受過幫助,即使是此時,也是記憶猶新,她記得自己當時無助之時的每一分每一秒。
薛寶兒坐在那裡,泰然自若,嘴角有淡淡的笑,迴應着府裡大大小小各輩人的問好。
“你表哥自你走後,便也發奮修行,終入了國師之眼,拜其爲師,成了無盡山中的真傳弟子!”賈母略帶自豪的說道,薛寶兒很清楚,表哥賈玉是姑奶奶的心尖兒,他能夠上進,那她一定極爲高興的。
於是薛寶兒的名也傳出了賈府,又有一天,賈玉回來了,還帶了一個同門回來。
“國師大人的親傳弟子,自然有資格出鎮州府。”賈母笑着說道。
而賈母向來喜愛賈玉,又怎麼會去斥責於賈玉呢。
“這裡面的真傳是經過國師認可,真正可以傳其道統的人。”賈母略帶自豪的說道。
薛寶兒微笑着,說道:“姑奶奶,沒什麼的,我一個人習慣了,再說,我還收了兩個弟子,那山中也有不少的鄰居。”
現在她在這裡也不再是小字輩了,有之前認識和不認識的人,都牽着自家的小孩子來拜見薛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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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你當年隨樓近辰去學劍,不知他現在到了何等境界?”賈玉在衆人面前,直接問道。
她的兩位弟子易棲霞和周輕雲,兩個弟子都是南方人,這是第一次來北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雪,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厚的冰。
因爲她們是在江州那一邊生活過許多年的,她們很清楚在江州那一帶,樓近辰的名聲極大,受其惠澤的人也不少,所以很少有人會直呼他的名字,更沒有人喊着‘樓近辰’這三個字來問其境界。
“姑奶奶,孫女怎會生表哥的氣,我當年也是受樓師所託,送白小刺回羣魚山。”薛寶兒解釋道,她當年確實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也感受到表哥賈玉對於自己與樓近辰親近的不喜。
她一身藍色的裙衣,看上去端莊大氣之中,又有着一股說不清的明豔,腰間左右各系着一個小巧漂亮的寶囊。
“表妹,你回來了。”賈玉揹着手,腰懸一柄華麗的短劍,頭戴黃冠,黃冠的中間有一塊玉石鑲嵌其中。
薛寶兒坐在那裡沉默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
她也一生要強,很少服人,當年對於樓近辰那幾乎肆無忌憚的劍術感到心寒和佩服,而對於國師於天地之間開闢無盡山的本事,更是心服口服,她甚至覺得天下之間沒有人能夠勝得過國師。
腳上穿的是一雙鹿皮銀花靴子,內衫白色,露出來一圈,黑髮盤着,讓她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格外的不凡。
“哦,真的嗎?”賈母有些驚訝的問道。
當然,在這京城之中,樓近辰的名聲早已經隨着日月的洗磨而淡去了,即使是賈母也不覺得賈玉直呼樓近辰之名有什麼不妥。
薛寶兒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姓薛,按理來說應該去薛家,但是薛家其實早已經敗落了,要不然的話,她的爺爺也不會跟着賈母做事。
“樓師是何境界,表妹亦不知,只是表哥爲何直言長者名諱?”她看似是問,實則是責問。
而薛寶兒現在唯一的親人就是賈母。
雖然她也聽過樓近辰說‘萬法由妄生’,虛妄可走向真實,能夠理解得了這種法,但是真正的有人做到,仍然讓她覺得不可思議。
倒顯得薛寶兒師徒三人一身清寒來。
寶衣、飾品,玉佩,茶,糕點,擺件,種種件件,皆無凡品。
“原本那裡在鎮壓大祭司之後,只能夠看到有一座虛幻山,但是這麼多年,那山卻不斷的生長,已經成了一片山羣,有與星空相連之勢,並且虛實難辨,羣山生長,似無窮無盡。”賈母的話中充滿了感慨。
這一劍讓她明白,與人鬥劍時,劍劍相交時的作用,如何擊斬別人劍上的法力薄弱之處,如何借別人劍上的反作用力,讓自己的劍更快。
薛寶兒也是深吸了一口氣,便也是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裡,賈府爲她設數場大大小小的宴。
有護身的,有聚氣的,有寧神的……
在薛寶兒二三十年前的印象之中,賈家是恢復了元氣的。
薛寶兒帶着兩位弟子來到了賈府,她來這裡的目的,不過是因爲心中有牽掛。
畢竟在這些人看來,名字就是用來給人叫的,沒道理‘樓近辰’的名字叫不得。
她再一次的回到賈家之時,發現賈家比起當年自己離開之時,看上去更加鮮亮一些,門庭顯然是修繕過的,院牆上面都被刷的乾乾淨淨,沒有什麼苔蘚和藤蔓之類的。
賈玉思索着,他不太記得,好像師父確實提過這麼一嘴,但是具體的意思卻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其中右手邊的那一個是銀色的,長條形的,左手邊的那一個是半圓形的,像是一個銀繡小鎖一樣。
她的心中,樓近辰的劍術,如霧如山,亦如天上的星辰,只一點光芒,高搖飄渺,但是落下之時,卻直入心中。
此時屋子裡很多人,都是些衣着華貴的婦人,有她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大家都爭着一起勸她留下來不走了。
薛寶兒沉默着,她沒有說話,她這個時候也知道,自己跟隨樓師學劍,這麼多年來,或許已經成了賈家的一根刺。
有一次,她看到樓近辰的劍勢越練越簡單,點刺抹劃,無比簡單,便提出與樓近辰比試一下。
薛寶兒沉吟了一下說道:“雖未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我的修行之法,盡是樓師所傳。”薛寶兒說道。
那是一種在她們的眼中,初看清寒,但越是接觸,越覺得清貴的氣質。
屋裡坐着的那些女人之中,倒有些人看出了薛寶兒身上那獨特的氣質。
當她帶着兩個弟子站在賈府的門前,裡面有門房看到了她,但是卻不認識她了,因爲她實在是太矚目了。
“收兩個弟子也好,作個伴,但沒個親人在身邊,總是讓人擔心的!伱這次回來就不走了,留在家裡吧!”賈母說道。
薛寶兒上去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她被引了進去,又有人跑去稟報賈母。
這有一種問鼎之重的感覺,有一種挑釁感。
賈玉的臉色一變,賈母原本的笑臉也沒有了。
賈母也略一沉吟,看了一眼家中坐着的這些人,又想時過境遷,也沒有什麼不可說的,便說道:“這無盡山所在之處,便是當年國師鎮壓大祭司之處,至於國師用什麼手段開闢出來的無盡山,這便無人知曉了。”
然後,她見到了一身貴氣的賈母,而她帶着兩個弟子,倒顯得單薄寒酸的感覺。
“表哥能夠入國師之眼,那可真是極好,不過,這無盡山又是怎麼回事?”薛寶兒問道。
“我已經去信給你表哥了,他若是知道你回來了,一定會很高興。”賈母說道。
薛寶兒的話一出,屋子裡頓時靜悄悄的,畢竟在整個賈府敢於責問賈玉的,除了賈母之外,幾乎沒有人。
“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你看你,人都冷清了。”賈母說道。
“國師於城北山中,開闢了無盡山,並立下道統,廣收弟子,其中弟子分爲真傳十二,七十二內門,三百六十外門。”
“是啊,就在那南邊,羣魚山中。”薛寶兒說道。
在比較之後,她覺得樓近辰或許做不到,但是一定能夠看明白這是什麼手段,而且,她相信樓近辰一柄劍下,什麼手段也困不住他。
當面,大家也覺得她會留下來。
這裡是她唯一的親人所在。
薛寶兒也同樣的被驚着了,於虛無之中開闢出真實的山脈,由虛化實,這種大本事,也確實是她沒有見過的。
賈母還沒有說話,賈玉也只是輕皺着眉,而其身邊的那位同來的修士,卻是自然的開口說道:“師弟,你可還記得,師尊曾說過,若是我們十二人出鎮各州府,至少都得是一府的府令。”
這一路她從江州的羣魚山到這裡,也是經歷過許多場大戰的,第四境的對手也遇上不少,她從一開始的稍稍有些緊張,到後來面對四境對手,充滿了信心。
而且身邊跟着兩個女弟子襯托,更顯其身上的清冷和一絲高修的貴氣。
“寶兒,這些年,你就一直在那南邊?”賈母問道。
“樓近辰也不比我們大多少,怎麼就是長者了?”賈玉直接的說道。
“是啊,玉兒自你走後,時常掛念你,說你走的時候氣惱他不上進,便想讓你看看他現在的樣子,只是你這一走這麼多年,可還在生你表哥的氣?”賈母問道。
“樓師曾在太學裡爲講郞,便是你我師長,怎麼就不是長者了?”薛寶兒站在那裡亭亭玉立,卻如崖邊青松,在風中屹立。
沒多久,薛寶兒便又被一個女子引入到了內宅之中。
而一直以來沒有露面的王上,她也不好猜測,但是她的見識已經無法想象要超越國師的人會是什麼樣的。
薛寶兒重新坐下,今天的宴席頗大,因爲賈玉回來,並帶了同門師兄回來,賈府自然需要好好的招待一番。
一開始她可能還需要明玉劍與樓近辰送的那面詭鏡一起克敵制勝,到後來就一柄劍就夠了,她覺得樓師傳授的劍術,在這一段走來京城的過程之中,越來越融會貫通了。
做爲現在無盡山的真傳弟子,又是賈家的嫡長孫,他的地位很高。
這麼多年來,山路遙遠,消息難通,樓近辰的名聲早已經淡了。再加上,賈玉身爲無盡山真傳,修爲也高了,心氣又起來了。
“剛剛聽姑奶奶說表哥是國師的真傳,什麼是真傳?”薛寶兒問道,儘管她是帶着幾分好奇的語氣,但是整個人坐在那裡,彷彿坐於羣山之中的青石上,面對着星空、幽暗,毫不怯弱。
薛寶兒點了點頭,說道:“江州原本的府令身死,大變在即,江州衆修擁護樓師爲代府令,一直至今。”
不過,在場的也都是賈府的人,也沒有覺得賈玉的問話有問題,即使是賈母,也是笑吟吟的看着。
“你拜師樓近辰爲師了?”賈母說道。
隨後,她回來的消息傳開了,賈府之中上上下下有頭有臉的人都來看她,個個身上都戴着寶光閃閃的飾品。
之後那些年裡的一次次的比劍,讓她的劍術快速的入門,但是卻也是直到現在,她與他人的一次次的驚險爭鬥之中,纔將劍術真正融會貫通的,直到現在她纔敢說一聲自己入了劍道之門。
冠上有兩條玉帶,飄在胸前,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紅白相間的衣服,看上去喜慶,也有一種朝氣蓬勃的感覺。
賈寶兒見到他時,他依然是一身的綿繡,只是比起當年來,少了幾輕佻,而多了幾分自信與從容。
薛寶兒站了起來,說道:“表哥!”
“寶兒見到表哥也高興。”薛寶兒說道,雖然多年之前在太學裡有些不愉快,但是現在想來,那都只是些小事,算不得什麼。
她曾在山中見過樓近辰修行的靈明劍法,初看似乎也就是劍更快,變化更圓融純熟一些,但是其中每一劍又都有一種神妙蘊藏其中。
賈母這才笑道:“叫講郞不錯,樓講郞曾在太學裡當講郞,亦是朝廷的正經出身。”
“那表哥真是了不起,樓師曾說,國師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只是,這無盡山在哪裡?怎未曾聽過?”薛寶兒說道。
心中竟是不由的拿樓近辰與國師做比較。
“他只是教了你,可沒有教我。”賈玉說完,卻又立轉笑臉說道:“好好,表妹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再叫他名就是了,叫他樓講郞如何?”
而比試的結果是她的劍先動,卻被樓近辰的劍一劍挑飛了自己的劍,然後在她控制住自己的劍時,樓近辰的劍已經停在了她的眉心。
“那也可以說是真傳了。”賈母說道。
但是侍立於她身後的兩個弟子卻是知道,自己的師父一定不高興了,因爲她們聽着都有些怪異感。
她眉頭微皺着,心中想了想,還是說道:“姑奶奶,樓師現在是江州府令。”
當年樓近辰在這京城之中有大名聲,但終究短暫,如流星劃過,人總是健忘的。
“來,我們今天這一杯,歡迎表妹重歸家中,從此倦鳥歸巢,一切,都有表哥和奶奶還有賈家做主了,表妹也不必在外風餐露宿了。”賈玉舉杯說道。
“玉兒說的不錯。”賈母笑呵呵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