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悟能與悟淨

割肉喂鷹在佛門中也有很多種說法、釋義、詮釋,包括因果論,宿命論等等,有比較雞湯文的解釋,也有黑暗童話的版本。

比如,佛祖身上的肉無窮無盡,硬是把老鷹給吃撐死,然後老鷹就再也不能殺生了。

當然,比較主流的一種解釋,是佛祖的肉蘊含着佛理,鷹吃的不是肉,吃的佛經,然後它就感悟了,徹底擺脫獸性的本能,變成佛祖他小舅子了。

而落在璇璣老道眼前的,也是一種割肉喂鷹,只不過這是人設坍塌版本的。

蛇把李達吃了,不僅是吃了心肝脾肺腎,同樣是把煩惱絲、把人體污血吸個乾淨。

而最後剩下的,也就只有純粹的佛陀成果。

一切有形,悉皆浮假,凡悟所能,度化衆生,破世妄想。

血靈大蟒搖身一變,化作佛陀之相,忽然金光大作,照耀一片蓮花菩提金壇寶樹佛國世界。

璇璣老道撇撇嘴,毫不猶豫的一步踏出虛空,消失不見。

做爲一個資深道士,璇璣哪裡還不明白,這是法相顯化,真形凝成之兆。

供奉在廟裡的金身佛是假,參悟出佛理的肉身佛纔是真。

佛是沒有相的,或者說,佛像就是佛國,佛國就是人身。

這與道家追求的超脫截然相反,讓他在這裡格外不舒服,有種來到仇人家的感覺。

開網店的跟開實體店,一看就不是同路人。

李達睜開了眼,迎面就是一張滿是眼屎惡臭的大臉,然後髒兮兮的一雙手眼看着就要襲胸。

好在李達身手高超,往後一仰,躲過這‘癡漢’的騷擾,倒退三步,戒備道:“你想幹什麼?”

這茅山叛徒不會是想趁着自己不備,趁機玷污自己的貞操吧。

“嘿嘿,快點看看自己身上有什麼變化,有沒有覺的自己現在特別慈悲、特別善良、志向遠大、佛法高深。”

李達抽了抽嘴角,志向遠大、佛法高深,你當我是唐僧啊。

“沒有,我很正常。”

“真的假的,你再好好想想,現在是不是不想吃肉了,是不是腦袋裡突然就蹦出一本佛經,《金剛經》你會背嗎?”

李達還真認真的想了想,搖頭,“跟之前相比,沒有任何變化,我依舊只是一個俗人。”

徐老頭滿臉失望,似乎覺的眼前不是一個得道高僧有點白乾了。

“悟靜神紋主靜,悟能神紋主動,你從其中感悟出了什麼嗎?”

李達閉上眼,回憶起之前那種天地間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動靜,卻能聽到任何聲音,任何動靜的奇異狀態,僅僅一個剎那,世界彷彿多了一層色彩。

佛家講普渡衆生,但如果不瞭解衆生,又如何才能普度衆生。

徐老頭就見對方表情忽然變的神聖起來,有點像是廟裡的菩薩,又有點像是開壇祭法的道士,總之是一種迥異於人之情緒的‘情緒’。

李達閉着眼睛擡頭看了看,又低頭,睜開眼,道:“南司現有鎮魔校尉三十二名,捉妖長吏十七名,開壇法師五名,對否?”

徐老頭長大了嘴巴,二話不說跑出靜室,大約是找人覈對去了。

李達又睜眼看了看頭頂,表情有些複雜,終於有一點明白,爲什麼會說佛家的悟靜對加入陰司有幫助,‘悟靜’比不上‘悟空’,更比不上有掌中佛國的‘如來’,但是按照佛家修行體系劃分的話,‘悟靜’是一種身識,也是後兩者的基礎。

在‘悟靜’狀態中,他能清晰的感應到,天上還有一國,或者不應稱爲‘國’,而是另一個世界,模糊的世界。

假如現實世界是一個池塘,上空就是另一個池塘,池塘與池塘之間,有着人造的泥壩。

佛門神通能感應到絕地天通?

大門被猛的踢開,徐老頭一臉興奮的跑了進來,驚呼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就連暗崗你都發現了?”

李達含糊不清的道:“這大概就是一種能力吧,和尚的本事,也說不好。”

“這‘悟靜’比我想象的有用啊,這麼說你不就成人形的‘諦聽’了?!”

諦聽是地藏王座下神獸,可以通過聽來辨認世間萬物,尤其善於聽人的心,李達‘聽’不到人心,但是他可以看出這四周有多少修行者,某種意義上,這跟諦聽很像。

至少妖魔鬼怪已經騙不了他了。

“還有呢,還有呢,‘悟能’又有什麼作用,”徐老頭很興奮,非常興奮。

如果說正一道和上清宗是腦漿子都打出來了。

那麼歷朝歷代的佛道之爭那都是奔着斷子絕孫去的。

但話又說回來,正是因爲生死仇敵,所以徐老頭這個前道家弟子對於弄清楚‘死敵’的本事非常感興趣,不斷問東問西,這興頭堪比着男人對女性身體結構的着迷程度。

李達也想說清楚,因爲這玩意說不清楚,回頭人把自己切剖研究了都有可能,但這就像是吃飯,你只知道怎麼吃,但是消化系統怎麼運作的,非專業人士還真不清楚。

在佛學上的造詣,李達毫無疑問是個非專業人士。

講了半天口水都幹了,結果二人還是大眼瞪小眼,李達乾脆道:“你放個什麼東西出來,我試驗給你看。”

“什麼都可以,殭屍行不行?”

徐老頭雖然自稱被茅山趕出山門,但這怎麼趕出的他沒說,至少一身修爲是還是在的,又是一陣翻箱倒櫃後,居然從一個用來放書的書箱子裡拽出一個小號童子殭屍來。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着老夫,人家養貓養狗,我就不能養個殭屍用來養老?”

李達無話可說,居然還覺的有點道理,任由對方將殭屍童子眉心、兩胸正中、肚臍眼中的黃紙符去掉,這用行話來說,叫封三把火,殭屍沒有活性,火一去,殭屍就沒氣了。

茅山道士擅長除祟、封僵、祛邪,但是沒人認真想過除祟要對祟物有了解,封僵要對殭屍有了解,怎麼了解,當然是玩養成了。

徐老頭就很直白的告訴李達,這小殭屍就是他在茅山養的,茅山掌門也養屍,而且他養的是屍王。

“被發現了怎麼辦?”李達覺的這有點不符合‘名門正教’的作風。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光明正大的封印住了,回頭再悄悄取出來,不然你以爲茅山弟子天天封印殭屍,天下哪那麼多殭屍可封。”

徐老頭這具殭屍道行還挺高,廟級左右,一般來說,長的越小的殭屍道行就越高,這是某種意義上的‘返老還童’,也可以當作這種生物的逆生長週期。

一般殭屍都是銅皮鐵骨,這不是說它們是金屬材料,而是它們的皮膚和骨骼連在一起,並進行某種程度的硬化,就算普通刀槍都砍不動,戳不動。

小殭屍才脫困,眼神還有點呆滯,不過一看到李達就眼神放光,好似看到了唐僧肉。

一般廟級妖魔已經算是比較強大了,屬於陽司骨幹才能處理的妖物,殭屍更厲害,幾乎一瞬間,這不大的靜室中就充斥着大量的灰煙屍氣。

屍氣不是死屍的臭氣,而是一種與生氣截然相反的氣體,能讓人肌肉萎靡、血液僵化、呼吸困難,有些趕屍人跟殭屍呆久了會減壽,就是這個道理。

令李達自己都感到詫異的是,那就是自己的身體居然可以免疫這種氣息,有一種強烈的排斥性。

徐老頭瞪大了眼珠,就想看看這‘悟能’到底是個本事,是能讓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還是說能夠直接鎮了這小殭屍,就像是如來佛鎮壓猴頭一樣。

霧氣擾亂了他的視線,只聽到‘砰’的一聲,小殭屍就以跟來前一樣的速度,同時間飛了回去,砸在地上,兩眼一閉,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這就完了?”

李達看了看拳頭,認真的點了點頭,“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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