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懷遠萬萬沒有想到,董強居然以前還和湖盜打過交道,一問他的身世才知道,董強原來也是娘子湖附近的人,家在娘子湖南邊的山中,老爹是個獵戶,家裡沒田沒地,全家就靠打獵或者在湖邊捕魚爲生。
故此董強從小便跟着父親學打獵,練得了一手好箭法,後來還遇上過一個會功夫的老道,傳他了一身功夫,所以在當地算是比較了得的人物。
而董強有個遠房親戚,從小交情不錯,頭幾年因爲得罪了里正,被逼下到了娘子湖爲盜,還曾經拉董強下水,一起去做無本買賣。
但是董強不屑於去當賊,還是做他的獵戶,但是也跟這個親戚沒斷交往,故此對湖盜之事比較瞭解。
兩個人完全走了不同的道路,董強後來因爲鄉里面組建弓箭社,被裡正請出來當了副社頭,負責操練弓箭社的鄉勇,想着有朝一日能露臉一把,混出點名堂,這纔在這次縣衙組織的弓箭社比武上親自下場,奪得了射藝的頭名。
但是聽聞湖盜屠殺金家村的消息之後,董強便的心便活動了起來,特別是隨着高懷遠到了金家村之後,看到那麼多無辜之人被湖盜所殺,心中甚是義憤,於是便不想讓自己那個親戚再在湖盜裡面混下去了,省的作孽太多,以後被官府所滅,也算是盡個朋友義氣,這個時候想拉他一把。
故此董強想了幾天,看到高懷遠這個年輕縣尉大人也是個不錯的人,爲人很是正派,對他也很器重,於是便下定決心,說出這個事情。
“這件事你爲何不早說呢?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毫不費工夫呀!本官答應你,只要你能遊說你那個親戚反水,幫我們一舉剿滅湖盜的話,本官必會重賞於他,並且還他一個清白之身,而你只要做成這件事,本官看你一身好本事,這麼留在鄉里屈了你的人才,回頭在縣衙給你謀個差事,總比你在山裡繼續當獵戶要強一些吧!”高懷遠當即便拍板對董強說道。
董強趕緊躬身謝過高懷遠,這一下他覺得自己總算是沒有丟老董家的人,總算是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了,當即拍胸脯保證聯絡上他那兄弟,說服他反水,幫高懷遠剿滅湖盜。
董強在答應了高懷遠之後,不敢怠慢,很快便返回了家中,並且一刻不停的跑去找到了他那個親戚經常上岸落腳的地方,守候了兩天時間,終於守到了他的那個親戚,好一通好說歹說之後,總算是將他的那個兄弟給說動了,加上這次他說他自己也參加圍剿湖盜,不想在戰場上碰上他的這個兄弟,故此在得到了董強的保證之後,他的那個兄弟才答應了下來。
而他那個兄弟,便正是慫恿趙白魚和姜鷂子反目的麻三。
原來娘子湖的水賊之間也並非是鐵板一塊,原本這幫水賊當家的並不是姜鷂子,本來是個叫樑寶成的賊頭是大當家的,可是姜鷂子三年前投入他們之中,一身功夫很是不錯,很被這個樑寶成所看重,提他做了湖盜之中的頭目。
而這個姜鷂子是個很陰險的傢伙,根本沒打算只幹個小頭目便拉倒,於是在當上了頭目之後,便在賊人之中開始拉幫結派,隱隱中形成了自己的勢力,不知不覺之中取代了樑寶成的位置。
待到樑寶成發覺的時候,想要除去姜鷂子卻已經晚了,反倒被姜鷂子給做掉了,而當初姓平的二當家和趙白魚這個三當家便是幫姜鷂子上位的手下,原本他們二人都比姜鷂子下水早,但是後來姜鷂子的本事比他們大,功夫比他們好,又在賊羣裡面豢養了十幾個鐵桿手下,二人只能跟着他做事。
姜鷂子坐上了頭把交椅之後,便有些飛揚跋扈,不再把趙白魚放在眼裡,覺得趙白魚除了水性不錯之外,整個就是一個只會打打殺殺的莽夫,對趙白魚還有平二當家很是不客氣,其實早已引起了趙白魚和姓平的不滿,這種事情外人自然不清楚了,只有他們內部的人才知道。
所以在董強說服了麻三之後,湖盜的情況便算是全都暴露在了高懷遠面前,被高懷遠瞭解了個一清二楚。
當得知了湖盜之中這樣的秘辛之後,賈奇心生一計,於是便給高懷遠出了個主意,便是利用麻三,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先讓他們這幫賊人們從內部分裂,先鬧起內訌之後,再從外面一舉將他們拿下。
故此高懷遠採納了賈奇的辦法,將這個消息嚴密的封鎖在了很少幾個人知道的範圍之內,並命董強秘密聯繫上麻三,將麻三帶到岸上見了高懷遠一面。
高懷遠又當面對麻三做了保證,讓麻三算是徹底放心了下來。
所以麻三便在回到賊窩裡面之後,開始不斷的在趙白魚耳邊煽風點火,鼓動趙白魚對姜鷂子的不滿,漸漸的說動了趙白魚對姜鷂子起了殺心。
而高懷遠在這段時間之中,並沒有立即對這幫水賊下手,而是按部就班的進行着安排,先是從縣裡各鄉增調來了二百多鄉勇,陳兵在湖岸上,每日命周昊等人對這些鄉勇加以操練。
另外通過當地的里正、耆長等人在沿岸的漁船中調集來了大批的漁船,充作剿匪只用,而這次調集漁船整體上很是順利,漁民們也都聽說了金家村的事情,對於湖盜所爲甚是憤恨,他們都是生活在娘子湖湖畔的漁民,爲了這件事情頗有點同仇敵愾的感覺,假如不剿滅這幫湖匪的話,天知道金家村這樣的慘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落到了他們的腦袋上,所以聽說官府徵調漁船剿匪使用,便紛紛放下手頭的活,趕來聽命。
這也應了一句至理明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假如放在平時的話,官府召集他們出役,漁民們鐵定不情願,但是這次官府卻明擺着是要替老百姓出頭,所以老百姓纔會如此爽快的答應下來,幫官府剿匪,要不然的話,恐怕高懷遠想湊點船隻都難辦呀!
而且這次不少漁民不但出船,而且還出人,來給官府效力,爲高懷遠的鄉兵們撐船掌舵,一時間在娘子湖邊上匯聚起來了好幾十條大小漁船,頗有點可觀的感覺。
至於錢糧方面,劉知縣被高懷遠點撥之後,立即便知道了該如何辦理了,回到縣裡之後,很快便將金家村一案整理出來一份詳情,派人快馬送到了鄂州知府,請知府安排一下,派兵過來圍剿水賊,果真不出所料的是,知府這邊根本無暇來管這樣的事情,水軍在江上佈防還多嫌不夠用,哪兒能抽出兵力來幹這事兒呀!
可是這種大案知府那邊也不能坐視不管,於是便發回大冶縣,令大冶縣酌情處置,將皮球踢回了大冶縣,但是錢糧方面知府這邊沒有打嗝,立即調撥了部分錢糧,算是支持大冶縣圍剿匪盜只需。
加上高懷遠在梁子湖一帶以爲本地人做事的名義,又從那些有錢人家敲出了不少錢,以資軍用,錢糧的問題便算是就此解決。
這次無論是各鄉前來剿匪的鄉勇,還是過來幫忙的漁民們,每天都好吃好喝的管飯,還每個人都有錢拿,這等待遇自然是讓這幫人士氣高漲,誓要將湖匪給剿滅不成。
但是做完了這些事情之後,高懷遠並沒有立即發兵去找尋湖匪的賊窩,與之對決,而是先在娘子湖展開了一場練兵行動。
這次剿匪不同於往日的捕盜,一旦行動基本上都要在水上解決問題,地面上的戰鬥倒不是問題,這一點高懷遠比誰都清楚,要是這麼亂哄哄的登船,去湖中剿匪的話,他也怕不但解決不了湖匪,反倒被湖匪所敗,那樣的話,他這個縣尉大人的官便算是當到頭了,丟官不說,這名聲可就徹底給搞砸了。
而且這還關乎數百人的性命,高懷遠自然不敢有些許大意,所以第一步便是先讓鄉勇們熟悉水戰。
高懷遠沒有水戰的經驗,雖然會水,但是水性卻並不算是太高,也就是自保而已,在水中可以施展的功夫不足陸上兩成,而且第一次就指揮這麼多人的水戰,他沒有多大把握,考慮到穩妥起見,他於是便到了沼山鄉之後,請人遍訪附近,尋找熟悉水戰之法的人來幫忙,同時將鄉勇中水性最好的人挑選出來,組成一支專門下水作戰的隊伍,總共選出了百十餘人,其中既有鄉勇,也有一些當地的漁家後生,專司開打之後,下水保護船隻不被水賊在水下襲擊所用。
另外據說賊人之中有一條比較大的船隻,可以乘坐數十人,與之相比,他手中最大的船也不過只能裝二十多人,聽老漁民的意見,專門還安排了四五條這樣的船隻,專司負責對付賊人的大船。
其餘人手以五人或者十人爲一組,各自分派到專門指定的漁船上,省的到行動的時候發生混亂,讓這些人於駕船之人先熟悉一下。
經過一番安排之後,大致初步形成了一定的戰鬥力,好在南方人絕大多數都會水,倒也不虞開打的時候發生過大的混亂。
可是一番尋找之後,高懷遠並未找到善於指揮水戰之人幫忙,最後只能靠自己來解決問題了,所以他也只能集思廣益,照着書本上所記載的有關水戰之法,來進行練兵。
江河湖泊之中的水戰本來是很有講究的,但是正規的水戰在這裡卻發揮不了太大的作用,而且他們的船隻也都不是什麼真正的戰船,故此集思廣益之下,倒也想出了不少對付水賊的戰法。
而現在的水戰也不外乎衝撞、弓箭、縱火等冷兵器作戰的方法,高懷遠便決定充分利用己方弓箭手衆多的優勢,儘可能的和對方減少接舷戰的時間,並且利用手頭的東西,蒐羅了不少的長竹篙,裝上鐵鉤,讓鄉勇們放在船上備用,另外各條船上都儘量配置盾牌手,掩護己方弓箭手,同時在一些稍大的船隻上多配一些長槍手,並以稍大的船隻爲主力,來最後和水賊決戰使用,初步架構起來一支蚱蜢艦隊。
完成這些安排之後,連日裡他便開始率兵在湖中進行演練,請當地的老漁民們作爲假想敵,分兵進行對練,這也是他現在能以最快速度提高戰鬥力的辦法了。
經過數次演練之後,這水戰演練的終於開始有點像模像樣了一些,各船開始能按照調度,各自配合進退,如此一來,也大大增強了高懷遠的信心。
像這樣的行動,想要完全掩蓋住是不可能的,鄉兵在湖上習練水戰的消息,很快也通過湖匪的耳目,傳到了湖中湖匪的老巢之中,於是更加讓姜鷂子感到緊張了起來,這些天自從得知大冶縣官府派兵來剿之後,姜鷂子就有些心緒不寧,越想越覺得惱恨趙白魚,埋怨都是這廝惹來的麻煩,讓他們本來安穩的日子過得惶惶不可終日。
於是姜鷂子的脾氣也更壞了許多,時不時的看到趙白魚那幫人,就氣不打一處來,擡手就打張嘴就罵,結果是讓趙白魚更加深了對他的怨恨,幹掉他的決心也更大了許多,趙白魚於是也加緊了行動,開始在湖匪之中悄然拉攏勢力,以期擇日發動,幹掉姜鷂子取而代之。
姜鷂子本來是個很機警的人,但是這段時間以來,將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官府的事情上,居然沒有察覺到自己人之中的動向,忽視了對手下人的監控,每日都派出人手駕船在島子的四周遊弋,防止被官府的鄉勇們偷襲,對外防備的很緊,卻忽視了對內的控制。
高懷遠當初訂下的離間計也就此成功了一半,起碼已經成功的將湖匪內部攪亂,漸漸的令其分成了兩排。
賊人到底是賊人,他們不過是一羣爲了利益糾集在一起的烏合之衆,一旦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之後,凝聚力自然小了許多,加上姜鷂子嚴令這段時間賊人們不得上岸或者出去行劫,讓整日遊手好閒慣了的手下中產生出了不少不滿情緒。
頭目們倒還好說,起碼島上被他們擄來的女人可以伺候他們,而嘍囉們卻沾不得一點腥,自然會有人感到不滿,所以在趙白魚的拉攏下,許多賊人漸漸的倒向了趙白魚,開始怨恨起了脾氣暴躁的姜鷂子。
這次的事情,在賊人們看來,趙白魚並沒有什麼大錯,他帶人屠村,也是爲自己手下弟兄出氣,卻被姜鷂子又打又罵,不少人從內心上還是同情趙白魚的,加上在島上憋的難受,他們總覺得姜鷂子在這件事上,顯得過於膽小了一些,覺得以他們的實力和本事,即便鄉勇們來了,他們也沒什麼好怕的,所以這種不滿的情緒也越發開始積累了起來。
島上自從出了這件事之後,只有麻三這樣幾個平日裡負責外出採辦東西,打探消息的人才能出島上岸,所以對於賊人島上的情況,高懷遠基本上了若指掌。
他之所以不急着出兵攻打湖匪老巢,等的就是他們自己亂起來的機會,唯有如此,他纔能有把握一舉剿滅湖匪。
眼看天氣一天天的涼了下來,漸漸的鄉勇之中也開始有些等的不耐煩了起來,他們雖然隨官府來剿匪,但是本質上他們還是一幫農民,整日這麼不停的在水上操練,也不去找賊人決戰,家裡面都還有事要做,於是不滿的情緒也開始滋生了起來,漸漸的有人開始私下裡發牢騷了起來,覺得這個高縣尉不過爾爾,風聲大雨點小,來到這裡卻不敢去找賊人等等。
當這種聲音傳到高懷遠耳中之後,他看看天氣,有算了一下時間,微微笑道:“看來也基本上是到時候了,再等下去的話,恐怕不等到動手,咱們自己的人心就散了!董強,麻三那邊現在有什麼消息沒有了?”
董強這段時間跟着高懷遠,漸漸的也對高懷遠瞭解了許多,知道高懷遠和別的當官的不同,別的當官的整日想的是升官發財,而高懷遠有自己的產業,不愁錢花,從來沒有想過如何坑害百姓,爲自己撈取油水,而且對他們這些手下的人從來不擺官架子,出手大方,也沒有半點剋扣糧餉,所以認定高懷遠是個好官,對高懷遠越發尊敬了起來。
“回大人的話,麻三那邊基本上差不多了,現在趙白魚已經將姜鷂子恨之入骨,而且這一個多月來,賊人們在老窩裡面憋的夠嗆,很多人對姜鷂子開始產生不滿情緒,可以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董強躬身對高懷遠答道,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和麻三保持着聯絡,對於湖匪之中的事情可以說了如指掌,也覺得火候應該差不多了。
“記住!不能讓趙白魚一舉成事,最好讓他們狗咬狗先自己幹一場再說,待到他們亂起來的時候,我們便可以坐收漁翁之利了!”高懷遠坐在榻上擦拭着一把流雲彎刀,然後還刀於鞘,擡手將這把刀丟給了站在他面前的董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