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寶最初消失的那片地頭處,李虎丘立身於一株大樹上,正在仔細驗看着樹上刻下的幾行小字:能在老子的提醒下想到那幾根嫩枝有異找回到這裡,說明你小子勉強算得上孺子可教,咱們這個遊戲還可以繼續下去。追蹤之術,除眼到心細外,還需懂天時地理,知大自然四季變化,動植物生長行爲規律,不同的季節,不同的地點都有相對應的觀察事物方式,絕地之中首重生存,所以在沙漠裡尋人首先要學會找水,在海上尋人要學會觀風覓島,如在處處藏生機的林中尋人又該先找什麼呢?你小子猜猜看,猜錯了,我老人家就不等你,直接去你家中拜訪嘍。
李虎丘看罷,自語了一句老混蛋,林中雖然飲食易得,但卻不如開闊之地容易辨別方向,一旦迷路,其實跟絕地也差不多。李虎丘猜張永寶是想讓他先找到正確的方向。他想象一個正在躲避自己追捕的人,慌不擇路走進叢林後迷失方向,這時候這個人會選擇往哪裡走呢?就算沒有留下什麼線索,只依照常理判斷,這人多半也該看準一個不會迷失的方向一路走下去。李虎丘擡頭看天,雖有古木遮蔽,但仍可看見日頭,他咬咬牙,終於下定決心奔着太陽所在的方向追了下去。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根據太陽所在的方位判斷,這時候應該是正午左右,李虎丘估計自己這一次又追了有四十多分鐘,根據前邊兩次的經驗,自己應該快要找到張永寶留下的蛛絲馬跡了,否則的話,很可能在暗中某處觀察自己的張永寶此刻多半要趕奔自己家了。他放慢腳步加倍留心四下裡的景觀。忽然,不遠處似有聲音傳來,李虎丘爲之一振,向着聲音來處緊走幾步,走到近前時纔看清,卻是一條小瀑布從天而降發出的聲音。
但見這瀑布水波濤濤奔流而下,濺起無數水花,形成了美麗的彩虹,在陽光的映照下分外妖嬈。李虎丘無暇欣賞眼前美景,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四下裡仔細觀察,終於在瀑布流淌而下形成的一條山澗邊尋到了幾個腳印。這裡已是大山極深處,遠離人煙塵世,這幾個腳印出現的無比突兀,李虎丘眼前一亮,知道自己這次又猜對了,看來張永寶的目的果然是爲了教會自己追蹤術的。他是打算以自己做爲被追蹤的目標,沿途留下字跡講述追蹤術的要領,只需李虎丘一直不斷的尋找到他的蹤跡,到時候,他的追蹤術自然也就相當於傳給了李虎丘。
燕雨前憤而驅趕阿爾貝爾,對方卻絲毫不爲所動。阿爾貝爾一邊舉起雙手輕搖,一邊搖頭道:“NO,NO,NO,雨前,你真的誤會我了,我的確沒有惡意,沒時間跟你解釋了,請原諒我要對你動粗了,無論如何,請相信我,我對你永遠不會有惡意。”
燕雨前聞聽,勃然變色,一邊拉着燕明前往屋子裡退,一邊高呼保安,同時指揮燕明前快用手機報警。
碰的一聲槍響,不等她們退進房子,燕明前手裡的手機便被打碎,燕家姐妹同時被嚇了一大跳,仔細一看才發現,開槍的人並不是阿爾貝爾帶來的人。只見一名虯髯粗壯的中年男子領着幾名華裔槍手出現在自家大門口。開槍的人正是這男子帶來的一個臉如吊死鬼的中年男人。燕明前眼尖,立即認出這人正是當日在港島暗算她們沒得手的那個高佬鬼。
“燕女士,我勸您最好乖乖合作,別逼我們做出辣手摧花大煞風景的事來,我要的是巴陵珠和那個小洋婆子,把這兩樣東西交給我,我可以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虯髯漢子揚聲說道。
燕雨前聞聽,頓覺心口爲之一緊,轉瞬便想到,對方目的明確,且瞭解自己的底細,這件事只怕難以善了。她不是擔心自己的安危,對方提的要求自己根本不可能答應,終不過魚死網破而已,沒什麼可擔心的。她最擔心的是李虎丘顯然是被這些人派人引走的,這夥人窮兇極惡,只怕兒子此刻也已遇到危險了。
燕雨前面露憂色,在某些人看來,正是英雄救美的時刻到了。不出所料的,阿爾貝爾挺身而出,攔在虯髯漢子和燕雨前之間,隨他同來的幾名西方大漢立即站到了他身畔,每個人手上都多了一把手槍。雙方立即形成了對峙之勢。
阿爾貝爾正了正胸前的領帶結,讓自己的優雅更趨完美,更有貴族範兒。實際上,拋開立場問題,這個梅迪奇家族的中年男人的確堪頗具紳士儒雅的貴族風度。這是數百年家族傳承到骨子裡的氣韻,跟他的相貌衣着沒有一點關係。
“這位先生,請等一等,你不可以這樣對待女士。”見對面的虯髯漢子似乎並無買他賬的意思,他又接着說道:“看來我有必要先自我介紹一下,本人,阿爾貝爾?梅迪奇,這幾位是我的安全助理,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就是甘比諾派來的人,如果是,那麼我的身份你應該清楚。”
虯髯漢子正是張永剛,他跟教廷之間的聯絡人也的確就叫甘比諾。梅迪奇家族世代領導教皇軍,在教廷之中地位崇高僅次於教皇和幾位當權管事的紅衣大主教,張永剛投在甘比諾門下,搭上教廷這艘大船,在上船前自然要把這船上各級牛人打探個大概,所以阿爾貝爾是什麼人,他倒是真知道。似他這樣的邊緣人物對教廷高層之間爭名奪利的齷齪事又能瞭解多少,他只知道梅迪奇家族在教廷中地位極高,至於這個家族在教廷中屬於哪個派系,他就不甚了了啦。聽阿爾貝爾自我介紹完後,張永剛臉上果然流露出猶豫之意,他眯着眼仔細打量面前的洋鬼子,只見眼前這個阿爾貝爾氣質儒雅中帶着幾分矜貴之氣,渾身上下的衣着打扮外觀上雖算不得華麗,卻處處透着品味非凡,再看阿爾貝爾身邊的保鏢,一個個更是典型意大利黑手黨似的風格,嚴謹的深色西裝,加上不苟言笑的面容以及銳利的眼神。
張永剛打量多時,終於一抱拳,臉上擠出幾分笑意,“既然閣下知道甘比諾先生,那想來您說的不假,論說我是應該給您這個面子的,不過,您既然知道我是甘比諾先生派來的,就說明您對甘比諾先生應該有所瞭解,他吩咐的事情,沒有得到他確認以前,我又怎敢輕易違背或更改?所以,這一點還要請閣下諒解,這兩個女人還有屋子裡的那個小洋婆子我還是要親自帶走纔是。”
雁蕩山,一處孤峰之巔,李虎丘和張永寶四目相對。憑着超高的悟性和過往豐富的經歷,再又尋到張永寶留下的蛛絲馬跡之後,李虎丘終於追上了面前的圓滿大宗師。
張永寶忽然爆發出一陣長笑,揚聲說道:“好小子,想不到這麼快就讓你追上我老人家了,看起來我給你留的那些字你都學會貫通了,很好,不過,你小子學的有點太快了,所以,咱們還得在這山裡玩兩天。”
李虎丘聞聽,不禁一皺眉,心裡暗自焦急,口中不耐道:“你還想玩什麼花樣?你堂堂一代宗師,說話顛三倒四,言而無信,你把我引來,困我在這山中三天到底意欲何爲?我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如果因爲這三天,我身上發生了不可逆轉的不幸,你可要想清楚後果!”
張永寶漸漸斂去笑意,對李虎丘口氣裡的威脅似乎不屑一顧,歪頭上下打量李虎丘半晌,忽然道:“你小子變了,跟老子剛認識你那會兒相比,簡直是換個人一樣,哈哈,你的心變的娘們唧唧的,你身上少了過去的野氣,老子不喜歡!”
李虎丘的確變了,這三天他跟母親生活在一起,又有小燕子這小精靈陪在左右,他那顆被江湖的風刀雪劍磨礪的如堅冰一般的心被完全軟化了,他不再是無家可歸的浪子,他有母親,有閨女,還有一個讓他牽腸掛肚的愛人,除了家人,他還有幾個肝膽相照的朋友。這些溫暖的遭遇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改變了李虎丘過往的人生觀。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變了,這樣的變化我自己喜歡就夠了,有必要讓你也喜歡嗎?你還是趕快劃下道來,說一說你到底想怎樣吧?”李虎丘面無表情,冷聲說道。
張永寶摸摸腮下虯髯,衝李虎丘一撇嘴,道:“功夫練到你這個境界,也勉強可以稱作頂尖兒了,你應該知道心境對功夫增長的影響,縱觀當今天下高手,哪一個似你這樣與塵世千絲萬縷,糾纏不斷的?所以說,要想成爲宗師級人物,你小子這樣下去可就自誤了,老子跟你有幾分香火緣,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坐視你浪費大好機緣,你小子現在距離宗師之境不過一層窗戶紙,但如果你一直沉迷於塵世上的俗緣,這層窗戶紙也許你今生今世都休想捅破。”
張永寶所說不無道理,李虎丘自從出道以來接觸過的宗師級人物,蘭青峰堪稱一代梟雄,無疑問的是個狠角色。楊牧峰,狠辣之處猶勝蘭青峰半籌。董兆豐,這老頭打了一輩子光棍,一輩子孤家寡人無牽無掛。高歌軍,一個在圖書館中住了三十多年的孤老頭,如果有老伴兒只怕也早跟他離婚了。再有便是眼前這個半瘋子張永寶了,這傢伙倒是有過那麼一段讓他牽掛不已的情緣,可事實上就李虎丘所觀察,這張永寶之所以對那段情念念不忘,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爲在武學上難以超越董兆豐,從根本上說,這個張永寶也是唯武主義者。
儘管明知張永寶所言未必沒有道理,李虎丘卻絲毫不爲所動,至少看上去他神色沒有一絲變化,依舊冷冷的問道:“你還是快說你打算做什麼吧。”
張永寶笑道:“老子不忍看你這曠世難尋的好材料就此沉迷於什麼家庭和愛情,所以特意引你到此盤聚三天,本打算用三天時間傳你追蹤術,沒想到你小子的底子太厚,我老人家的方法又太高明,稍加點撥你小子就初步掌握了這門技術的要點,既然這樣,我也別無他法,只好改變計劃,再特訓你小子兩日,如果你能在這兩天之內任意時間裡突破目前的境界達到所謂的絕頂宗師境界,老子就放你下山,如果你不能,那就得乖乖的陪老子在這山裡把這三天呆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