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開一間房。
黎筱雨行李拖進去,衛萊一手攙着一瘸一拐的孫靜彤。
她坐在牀邊,黎筱雨找了條大毛巾讓她自己擦乾頭髮,衛萊跪在牀邊幫她看腳。拿了剪刀把*的紗布都剪開,握着她微微腫起的腳踝,檢查傷勢,聽見她低聲喊疼。
“怎麼樣了?”黎筱雨湊過來瞧瞧。
衛萊嘆口氣,取了白藥氣霧劑,拿了紗布幫她重新裹着腳,擡頭老師看學生那樣道:“以後不準這樣傷着還到處亂跑。弄得又嚴重了。”
“嗯。”孫靜彤滿臉通紅,眼神像小鹿那樣,還警覺着黎筱雨的存在,十分不好意思。
黎筱雨伸手拍了衛萊,喊她出房間談談。
衛萊跟着她,看孫靜彤實在可憐,摸了她的頭頂:“坐着別動,我等下就回來。”
孫靜彤點了頭。
黎筱雨把她拉出來,走道上有些憂愁道:“怎麼辦?”
“來都來了,先讓她休息一會兒吧。”衛萊答了話,倒是少了閃躲:“晚上,我會跟她談一談。過去的事兒我會沒有保留的告訴她,等天氣好了,我們送她回去吧。”
黎筱雨吸了口氣,又嘆出來,心裡不知道怎麼非常後悔:“你能……”
“什麼?”衛萊淡淡道。
“你能對她好一點嗎?”黎筱雨低着頭,感覺滋味奇怪,但開口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她願意接受你的過去,願意諒解你的現在,不要再拿你自己的問題當做藉口,你能真真正正的,不把她當做誰的替身,不是你贖罪的機會,只是好好愛她,可以嗎?”
衛萊有爲難的表情,側着頭,皺起眉毛,想了很久,搖頭道:“不知道,但最近不想戀愛,我會跟她說清的,我想她應該也不會接受吧,如果知道事實。”
黎筱雨開口道:“順其自然。”
衛萊拍了她的肩膀:“好了,別擔心,我會處理好。”
黎筱雨嘆口氣,低頭淡淡笑了:“根本沒有擔心你好嗎,只是很擔心那丫頭。”
“沒關係,知道了總比什麼都不知道被瞞着好。打針不過就痛一次,你看你不是都不痛了嗎?”衛萊在她跟前能夠放鬆一些。
疼的沒把命要了。
黎筱雨眯着眼睛,沒扇她倆耳光算自己良善,忍了道:“你也真好意思說這種話。”
衛萊笑一笑:“吃點什麼?太晚了,你一定餓了。”
“我自己去餐廳要點吃的,你讓服務生送餐吧,她也別走動了,你在這兒陪她吧。”黎筱雨揮揮手,走的瀟灑,這場事故的落幕,就讓別人去做聖母吧。
她真的不是那種寬容的材料,拯救不了一個頹廢者的內心。
啊,可能又被蓮花炮灰了一次。
揣着手機,獨自去餐廳拿了一大堆海鮮,要了堆啤酒,一個人聽音樂,大吃大喝。
吃飽喝足,拿出手機,看着周迦寧的微信,想發點什麼。
最終還是作罷。
難道要發,自己是犯賤犯死,求拯救嗎?
周迦寧在美國了吧,這回是真的在了。
也許這樣也不錯,把她從十幾年的暗戀中徹底拯救,再也不用爲誰擔心,她又恢復了自由,從心到身的絕對自由,連家裡人也不能管她的自由自在。
查看了天氣,查看了航班。
還是給自己訂在了海口,明天可以做動車過去,然後登機回家。至於旅行,留給孫靜彤吧,這些已經跟她全然無關。無論是好是壞。
返回房間,衛萊和孫靜彤在另一間聊天。
她獨自收拾自己的行李,摺疊了衣服放進箱子,其餘的也沒幾樣是好拿的,丟給衛萊去收拾吧。打開門窗,拎着啤酒,聽見大海的迴響,窗簾膨脹着被吹起來,寒冷的感覺像北方的涼秋。
喝的差不多了,爬上牀睡覺。
第二天清晨醒來,外面天氣隱晦,衛萊不在房間,她看看時間,差不多吃完早飯就可以走了。爬起來洗漱,穿戴整齊,去敲了隔壁的門。
衛萊開的門,有剛睡醒的模樣。
“製作組催我,我訂了海口的機票,等會兒就走。”黎筱雨交代着,探頭望了一眼房間,孫靜彤好像還在睡覺,黎筱雨小聲道:“她怎麼樣了?”
衛萊把她拉到走道,小聲道:“也是剛睡,哭的我頭疼。”
“那結果呢?”黎筱雨老師查成績一般。
衛萊捋了額前的劉海,深呼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來道:“靜彤她……她說她不管。”
“不管?”黎筱雨覺得這個詞也是感性的可以。
“她聽明白了也不想管,抱着我不想走。”衛萊也沒有十分開心的模樣,反倒有些不知如何處理一般。
黎筱雨淡淡笑笑:“你真幸運。別再只顧你自己了,也別讓人睡在你辦公室的沙發上。就算你不睡,你也躺在牀上陪人吧,等她走不動了,你再慢慢傷心,接受上天對你的懲罰。”
衛萊沒有開口說話。
黎筱雨摟了她的脖子,給了她告別的擁抱:“我走了,你先照顧她,過幾天她肯定也要進劇組。我們都見不到你了,你再去掃墓吧。”
“好的。”衛萊也抱了她。
黎筱雨在清晨的天色裡,拖着自己的行李趕車,換了城市,飛回了北方。
溫度驟然下降,她裹着大衣打了車,扛着行李回了老廠區。
天色憋着,輕度的霧霾,空氣裡是她熟悉的那種味兒,樹杈子光禿禿,樓也灰濛濛。黎筱雨拉着箱子,路過飯館,新來的小夥計跟她打招呼。
“只有你一個嗎?”黎筱雨疑問。
生意不算太好,已經過了飯點,沒有什麼人,小夥計在門口抽菸打發時間,瞧見她,幫她扛着行李上樓:“你媽去醫院看你姥爺了,你爸爸前天去浙江了,在那邊打工做飯去了。”
“謝謝你。”黎筱雨跟人道謝,打開了自己家的門。
又是一個人。倒也正好,免得那麼多麻煩。
收拾東西,換了衣服,把一些要洗的都丟進陽臺的洗衣機。按了鍵,轟隆隆,洗衣機又像要飛起來,拍了幾下洗衣機,感覺可能確實該換了。
打開京東的網頁,就當是爲任性跟父母道歉吧,花掉大半積蓄,訂了新的洗衣機,新的平板電視,給老孃買了件新羽絨服,給姥爺訂了新的夾克。
給門房的大爺打了電話,讓他抽空找人把家裡那個空調架子好好收拾一下。
交代了事兒,洗了澡,悶頭睡了一覺,醒來跟bob打了電話,接洽了凱文,說了明天過去,聽出了那邊的不高興,嘴甜哄了凱文幾句。下樓在餐館,小夥計炒了兩個菜給她,吃着飯,看見自己娘提着一堆東西回來了。
搭眼瞧見她在餐館吃飯,黎媽只淡淡說了句回來了。
“我回來了。”黎筱雨感到抱歉,起身給她盛飯:“你吃嗎?我幫你弄點吧。”
“你吃吧,我跟你姥爺吃過了,護工晚上照顧她,我就回來了。”黎媽說的平淡,看了她兩眼,轉身又道:“小王一個人也忙不過來,我給他搭把手,一收拾,他晚上還得回去睡。”
“你也別太累了,早上早點不行就停了吧,4點鐘起來太辛苦了。你年紀也大了。我工資以後給你交一半。”黎筱雨放棄存錢了,存着拍戲也不現實。
“你留着自己花吧。”黎媽幫夥計收拾東西,晚上人也不多,可以收攤了。
黎筱雨吃了飯,端着東西去裡屋水池,幫她媽洗今天的碟子碗。
一大堆盤子,黎媽帶着手套,洗的細心,黎筱雨過去很少幫忙,一來是瞧不上,二來也怕被父母纏住。現在,心裡十分踏實,無所畏懼。
黎媽都由着她,洗到一半,纔不好意思般開口,流了眼淚道:“衛萊呢?沒送你回來?她也沒上班,是在家嗎?”
“我工作忙,自己回來了,她還在海南,我跟她還是決定分開,不在一起,你也不用擔心了。”黎筱雨說的自然。
“你這又是怎麼回事兒?”黎媽放了手裡的盤子,看着她道:“是想通了,還是她對你不好?”
“也沒有什麼想通,她也沒有對我不好。只是我們倆在一起也不合適。”黎筱雨擦乾了手,去找了一點紙巾,給她媽擦眼淚:“你們不是也不願意我們在一起嗎?這下得償所願,我已經不喜歡她了,你也不擔心了,我明天早上就走了,去找我爸去。”
“你可操心死我了……”黎媽說着又生氣,拍開她的手,哭了道:“說跑就跑了,說回來又回來。我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叫我操心。”
“人沒事兒就行,不操心。”黎筱雨大人一樣安慰母親。
黎媽嘆着氣,自己拿了紙巾擦拭,哭着道:“怎麼不操心,就你一個女兒,我要是多生兩個,管你在外面去死。”
“國家虧你。”黎筱雨勸的鎮定,拍着母親的脊背:“不難過了,都過去了。”
“哎,你這樣……將來可怎麼辦。”黎媽那兒有不難過的道理。
“將來的事兒,將來再說吧。我馬上進組,大半年都在外面。”黎筱雨都看開了,順其自然。
黎媽擡了手狠狠打了她的肩膀,打了幾下,又憋着自己難過:“遲早被你氣死,我管不動你了,讓你爸收拾你去。”
“彆氣了,傷身體。我給你洗吧,你照顧姥爺累一天了,收了攤,上樓睡覺吧。”黎筱雨勸了她。
黎媽看着她老半天,脫了塑膠手套,丟在竈臺上道:“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吧,不認我們就不認了,我就當沒生過你。”
“認,怎麼會不認。”黎筱雨答了話,接替她媽帶了塑膠手套:“你去休息吧,反正明天我也走了。”
黎媽說了幾句死丫頭,罵不出什麼新花樣,又怕鬧的動靜大了鄰居笑話。都忍了,抹了眼淚去外面收拾東西,然後上樓睡了。
一樓的廚房燈光昏暗,窗外漆黑黑對着街道,天寒地凍空無一人。
洗着盤子,她忽而意識到父母每天都是這樣度過,透過這扇窗戶,毫無意義的看着雜亂的風景,守着這座快要腐朽的老廠區。
也許她的夢想也不該那樣脫離實際,試着寫個別的,賺點錢吧,養活父母也是人生大事。
黎筱雨洗着盤子,接到信息。
孫靜彤的,寫着謝謝你幫了衛萊面對她自己,我會繼續努力幫她。
她脫了手套,按鍵道:別光顧着她,你也多管自己。
筱雨姐,謝謝你。孫靜彤回話:“你如果很喜歡周製片,應該去找她。”
黎筱雨嘆了口氣,實在也做不到那一步,光那天周迦寧走的時候冷冷看她的眼神,夠她害怕十七八年了。何況周迦寧是去美國了,她連張來回機票都買不起,更別提跟有錢小姐那麼任性,不管不顧去找人。
就這樣吧。黎筱雨打了字,然後按掉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