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指丈量,臉頰下顎,無論是長度還是寬度,連雙眼距離,都與人面比例相差太多,有種說不出的怪異。細看之下才發現,兩隻眼睛的瞳孔是兩個極小的白點,而眼白卻是接近黑色。顏色和鬼面也不太符合,沒有青面獠牙那種恐怖,只是額頭特別寬大。鼻樑特別高,即使是鷹鉤鼻,線條使用得很誇張,彷彿製作這大水缸的人,想要表現出的不是人臉或鬼臉,我更傾向於面具臉譜。
“你認識這個東西?”丁曉東在我旁邊說道。目光轉向他,仔細觀察大缸的時間裡,丁曉東一直在注意我的神情,居然沒留意。“你到底是什麼人?”。
丁曉東的話,讓我升起一絲警覺。他一直對我的身份起疑,心裡早有預判,數次對他們爆料就是爲了這個原因。但是我的本意是更想控制,這些人都有背景,千萬不能因爲自己說的太多,平添禍亂。
‘不能告訴他,但還要控制住!’。
心裡不停盤算,我知道的東西有限,能做文章的東西不多。只能從兩條線上下手,但是這兩條線,都不能輕易說出。他們這些人中,李立明絕對不是能輕易控制的,丁曉東也沒那麼好騙,直截了當問我是什麼人,不能說明這人沒有心計。
“你先靠後,時間不多了”丁曉東說着,掄起陶片猛砸大缸。隨着最後的一聲‘喀嚓’,組成大缸的陶片爆裂一地,‘嘩啦’散開的粘稠液體將這小坑填滿。灰黃雜色的粘稠液體,落地就呼呼冒出氣泡,就像滾燙的開水。
‘呲呲’作響,滾燙般的灰黃液體越來越少,身上也感受到濃煙異常冰冷,在半空翻上幾個滾,濃煙順着斜坡水泄下去。不是風力的原因,雖然有風,但還不至於這麼快將濃煙吹下,應該是氣流溫度。
碎片周圍地上還剩不多液體,這時已經滲到石縫之中,陶片上粘着的一部分,也迅速收幹不見。丁曉東的酒嚼燈就在旁邊,我看丁曉東根本不怕來路不明的液體。“這些都是什麼?”我問道。
丁曉東道:“具體出現的時代不清楚,家傳的故事裡說,古時候的工匠爲了在石材當中採集染料,意外發現有些石材在不同液體中會有不同的變化反應,很多產生的氣體液體往往帶有劇毒,這就意外找到了一些毒物的製造方法”。
染料可不是光提取自植物,對於布匹,作畫彩繪,植物提取的染料保持壽命短是硬傷,尤其是在石雕神像等石材質地上色,植物染料根本不能長久。‘冷熱變化,石材滲水’多麼簡單的道理,使用染料給石像上色,也有其獨特的工藝,只是現代人不知道而已。
“明哥說過,火灼法”我道。
“那是蘇老說的,有一定道理是真的,但也不全對”丁曉東說道。咱們中國那麼多石窟神祇千年不褪色,比如那些在水邊鑿山雕琢的大佛,必然有緣由,古人肯定有某種秘傳的技藝,但真實情況後人只是推測,沒有真憑實據。這大缸什麼時候放置在這裡不得而知,能一直保持不斷運作,肯定是一種獨特的煉毒技術。
“反倒是你,你說目前大家是自己人,那麼自己人,你能否解釋下,爲什麼你們到這納古二板來,咋這麼巧就找到有清朝人存在的地下遺址的?”丁曉東道。
“你不是想問這個吧!”我道:“你應該問,我認不認識這上面的臉是什麼!”。對丁曉東說話,四目相對,他能看出我眼中的冷漠。怎麼來的納古二板,你可以去找張春來證實一下,至於我認不認識這上面的臉譜,我還說不好。說不好的事情,最好不要說,省得讓大家誤解,咱們這可是下地,任何誤解誤判都有可能致命。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第一次見到就敢說這是什麼什麼,我還沒這個本事。編出一套說辭騙你也沒用,你不是能輕易騙得了的人。只要記住一點,我們是自己人就夠了。我說的夠不夠清晰,你要還不信那我現在就開始編”我道。
“算了,別編了”丁曉東道:“我們是自己人,你也牢牢記住就好”。
火苗在兩個人說話間,慢慢變成微藍,丁曉東確定空氣沒有問題,準備下去。繩子是個問題,不想丟了繩索,只能先下一個人,丁曉東留在後面,用工兵鎬爬下來。收起繩索,一會兒說不定還有用處。
回去的時候能見度不錯,燈光遊走,只在地上的道道淺溝中還剩一些白氣,也是在眼前迅速流走。地形並沒有想象的平坦,視野開闊之後,左右前方很多隆起的岩石有高有低。地勢整體是在下降,上來的時候走的是淺溝邊,現在換了方向,這些隆起的岩石,讓人覺得似在爬坡。
靠近斷崖,張春來已經上來,坐在石頭上小心觀察着四周。斷崖下傳來一聲爆響,李立明在下方打下巖釘。邵軍正向上爬,丁曉東叫我過去,他那邊是石橋的右側,有幾塊岩石可以借力上去。
石橋三人寬,怎麼看都不像是人工修建,倒像是自然形成的相連的部分,橋上比較平整,橋下也是向下石碴。自然開裂的樣子明顯,在之前上來的那邊看很像橋拱,此時在丁曉東這邊,上下斷層的相對應的缺口分毫不差。想不到回程路上,丁曉東和我只是分開一點,走回來之後兩人的距離就差了這麼多。
半蹲在石橋上的屍體在上方,暫時不能貿然上去。丁曉東想先探明石橋通到哪裡,爲此又不得不先走回頭路。岩石高度在三四米之間,錯落分散,有的地方高出石橋不少。繞開幾塊岩石,我們兩個只好爬上去才能找到石橋,因爲錯開了好遠。
石橋盡頭有幾節向下的階梯,再遠看不真切,只覺得像是一道拱門黑影,門邊牆體卻很整齊,只覺得是一面整體岩石,上面垂下的石茬形如倒扣的船舷,正對我們的方向現出尖角。
“這東西古代叫法很多,咱們就用明清的稱呼好了,罩門券”我道:“你看怎麼樣!”。
爬上石頭,丁曉東先向前走出一段,離那拱門稍近一些。左邊的岩石高低和石橋只差一步,右邊離地面三四米高,左右不等的高度讓人心生疑惑。斷層中的分離層,只在上方簡單修出橋面,雖然平坦,但表面坑坑窪窪並不光滑,顯然是重錘砸出來的。從橋下的樣子可以判斷出,右邊原有的石茬都是被粗暴砸掉。由此斷層的樣子在腦中更加明瞭,不是上下整體斷開,而是在側面斜茬張開。
“你對明清的東西瞭解很多嗎!”丁曉東道。
“不行”我道:“只是聽過沒見過,只能大概猜測”。
張春來的燈光晃動,在石橋上最後方,他在一點點接近那具屍體。丁曉東和我趕快回轉,從前面走過去。離屍體越來越近,心裡也暗暗吃驚。面前屍體的腦袋哪裡是人,丁曉東也嚇了一跳,口中不住追問這是個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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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放慢,幾乎是半蹲着前行靠近。屍體基本是半坐半跪的姿勢,左腿彎曲在身前,雖然整個軀體塌散了骨架,還是能看出死前是蹲姿,只是血肉乾枯以後,後面的腿被塌落的身軀坐實。眼球奇大烏黑,額頭臉頰高度白骨化,只有一少部分乾癟的皮肉。腮部凹陷整體顏色酥黑,裡面的牙齒痕跡也凸顯出來。嘴張的老大,嘴裡有個像蓮子頭樣子的東西,門牙死死咬在上面。上嘴脣翻起,擋住了鼻孔。
整張臉就是一隻超大號蒼蠅頭的模樣。
只有張春來稍微鎮定些,提醒大家別慌,這個樣子是麪皮在尸解時滑落所致。顯然乾癟之前,屍體發生過腐敗浮腫。張春來的匕首刺進腦袋後面的鐵片和髮辮盤中間,邊挑開邊說道:“眼球脹大是因爲顱內高壓,一點點的拆,嘴裡這個東西可有來頭”。
屍體全身皮甲內襯,不是安徽見到的那種戲服,上面少許幾片鐵麟,也被掉下的護胸壓在腹前。只有左肩上佩戴的護肩,造型圓潤一層層相扣,算是甲的外形,右邊肩頭只是被厚實的裹布捆紮。然而只在上臂一段,又像是某種動物的皮子,毛面在不在下面,只能翻開確認,但現在沒人想動。胸前布角打成死結,在背上的大刀鞘十分怪異,根據刀鞘判斷那刀明顯不長,卻是很寬,和砍柴刀很像。萎縮在面前的小腿也捆着厚厚的裹布,腳上的靴子特別漂亮。
靴子腳尖前後的包鐵特別美觀,腳尖前的牛鼻子,顯然是鑄造件,很簡單的泥模澆鑄而成。靴子皮沿選用很結實的厚皮質,至今皮面都完好無損。
“是野豬背皮”張春來道。
腦後的鐵片形狀和他的頭部基本吻合,牢牢的貼在屍體的後腦上。張春來在他身後的刀鞘上,又找到一片。三片組合起來,並不能牢固相連,想必在腦袋上方,應該還有一條用來固定的繩子。這東西完全契合腦部輪廓,又是一種有色輕金屬打造,不像是鋁,拿在手裡感覺不到重量,但是卻十分堅硬。
一條大辮子在脖子上打了幾圈,辮梢搭在右肩後面。拴住辮稍的細繩上,還能看到一小塊萎縮成一團的箍套。耳朵和後頸已經酥黑乾癟成肉揪,破碎開的包頭巾還在頭上。清人髮辮上抹油,這也是爭論很久的話題,抹油會讓辮子油晃晃的,但是可以想到,抹過油的辮子,有多麼容易髒,鬼才相信只有北洋水師官兵纔會在辮子上抹油。
不行,趕快搖搖腦袋,這時候想這麼多沒用的幹什麼!
“這叫勺鐵,古代官倒常用的自制工具,合起來保護頭部,駐紮野外營地的時候,這東西也可以當做炊具”張春來道。外形打造的完美,捆紮起來和古代匈奴的兜鍪一般無二,整體外形就是照着兜鍪來的,輕便易攜帶,主要能保護後腦。拆分之後又是三個大小不等形如勺子的鐵片,用來加熱食物非常方便。每次使用都會煙熏火燎,然後又反覆擦拭,經年累月使用,金屬質地早已淬火無數次,使其很難氧化生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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