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吱’刺耳的聲音過後,阿約緩緩打開了蓋子,我的腦袋有如捱了一記悶棍,這臭球的味道我打小就害怕。樟腦這個東西實在不招我喜歡,踉踉蹌蹌的後退幾步捂住了鼻子。阿約卻沒有我這麼強烈的反應,這裡面是他雙親的東西,蓋子打開映入眼簾他就呆住了,眼神中閃現無限的親切,看着父母的遺物勾起了他對親人的思念。
所有的衣物疊得整整齊齊,等氣味稍稍淡了,我才靠近跟前,不好意思的說道:“對不起,臭球味我從小就過敏”。
在最上面一件疊得方方正正的印花上衣下,阿約拿出一個相框。那種很老式的木製相框只能放幾張照片,在八十年代的時候,這東西算是家居一種擺設,相框裡幾張彩色照片,那個年代彩照不是十分普及,像這樣偏遠的山村不可能有人能照能洗,想照彩照只能去大地方。
有一張照片是阿約的父母合影,看到阿約的父母親,我的目光立刻定格,阿約不解的看着我,說道:“怎麼了?”。
雖然只是阿約父母兩人的半身照,身上穿着明顯彝族特色的衣服,阿約的父親頭髮紮起,那種髮型比現在的阿約還具有野性。他的阿姆頭上還有一個很大的帽子,掛滿了銀飾物,這是一張很普通的中年婦女的臉,雖不算漂亮,但這張照片卻讓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沒什麼”我道:“我一時想起了當兵那會兒”。
在內蒙古邊境線上,我們時常都能看到邊區的牧民,我們這些當兵的和牧民的關係很好,時常在牧民的蒙古包裡喝到奶茶。也有的戰友喜歡穿上牧民的蒙古袍照相,可不管怎麼掩飾,那照片任何人一看便知,那絕對不是蒙古人。
“我讓你幫我,你就別拐彎抹角的,有話直說”阿約氣憤的說道。
“我看他們不像是彝族人”我道。
阿約聽我如此說呆立了很久,緩緩低頭看手中的相框。眼中泛着隱隱的淚光,我不知該說什麼。“這個我也想到了,可我不敢肯定”阿約帶着哽咽,可想而知在當年的環境裡,一個苗家和土家的村寨中,唯獨這麼一戶彝人是多麼艱辛,民族文化不是障礙,可離得這麼近生活,沒有舌頭不碰牙的。
阿約還是那樣滿含熱淚看着相框,有一張是他們三個的全家福,上面的阿約貌似只有幾歲,可就是這張讓我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這個時候我想勸勸阿約,可不知如何說好。“光看照片的話,看不出什麼來,結論下得不要太早,不過你長得很像你阿爹”我道。
背靠橡木櫃坐在地板上,阿約緊緊抱着相框,“阿爹去世之前,什麼都沒說,只告訴我好好上學”阿約道。簡單的一句話,道出了阿約的父親對他的關愛。
“你再看看這些”阿約說着打開一個黃底花布包,裡面整齊疊着幾件衣服,其中還看到了熟悉的綠軍服。一看樣式就是電視裡常見的82式軍服,領口還有紅領章。的卡面料非常整潔,雖然放置時間不短,顏色有點發黃,可一眼看去就知道這是一套嶄新的軍服,也許沒穿過多久就被放在花布包裡。
“你阿爹當過兵?”我問道。
阿約搖頭不語,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從沒有聽他阿爹說過有關部隊的事情,他對自己父親是否當過兵一無所知。緩緩打開這套軍服,每條壓痕都清晰在目,“你阿爹沒當過兵,這身軍服穿了沒多久”我道。眼前的軍服說是從後勤倉庫裡放了十多年也不爲過,一看就知道最多也就洗過一次。
一條發灰的毛巾引起了我的興趣,和那軍服一樣,都是來自部隊,在毛巾一角的一個紅色的五角星裡,‘八一’兩個字讓我倍感親切。毛巾質地緊湊,厚實耐用,一看就知道針織工藝優良,那個年代的軍需用品質量特別好。“老人們都叫它羊肚毛巾,那個年代只有上海和浙江毛紡能做出這樣的產品”我道。
毛巾也是嶄新的,應該用了不長時間就連同軍服一起裝進這個布包裡。“這還有幾個本子”阿約道。在我查看這些衣物的時候,阿約打開了另外一個包裹。
同樣的包法,那個卻是一張灰土布。布包一打開看到幾個筆記本,在幾個筆記本中間,夾着一個很老式的塑料牙桶,牙桶上有隻蝴蝶,一看就知道那是女性喜歡的圖案。“這是你母親的東西”我道。
阿約看了我一眼,打開牙桶的時候說道:“阿姆離開以後,阿爹就把這些裝起來,再沒打開過”。
牙桶裡一卷紙包,紙包中卷着三支鋼筆,其中一隻銀白色竹節外觀造型,看着就知道這鋼筆在當時也是價格不菲。拿在手中輕輕拔掉筆帽,老牌子‘英雄’。一一細看發現兩支是英雄,而另外一支不是。這另外一支無論是外表還是整體質量,都不比英雄鋼筆給人的感覺遜色,整體粗重渾圓,材料介乎金屬和塑料之間,雖然時隔多年,外表依然光滑如新。我的英語成績雖然不好,但是字母還是認得,喃喃的蹩腳發音之後,我對阿約說道:“那兩支是英雄,這一支是派克”。
阿約呆呆的看着我手中的鋼筆,不知這派克鋼筆意味着什麼,當我給他介紹了這是世界聞名的美國貨的時候,阿約也是一頭霧水。顯然他也知道了,這東西不該是他的阿姆能有的。阿約印象中的母親,是個勤勞樸實的彝族女人,當阿約告訴我他從來沒看到過母親寫過字,他甚至認爲自己的阿姆沒有文化,連名字都不會寫。
“也許這是你阿爹的”我道。邊說邊看向放在地板上的筆記本,六個本子有大有小,看到最上面的小紅本子,想起了安徽的趙叔叔,這就是八十年代常見的工作日記本。在紅筆記本下面,是一個藍色塑料皮的本子,露出了半個飛機頭,想如今在市場上可買不到這樣的筆記本了。這樣的老本子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每張紙都很厚。
我和阿約很仔細很專心翻開每一筆記本上的每一張紙,不知時間到底過了多久,每一張紙都翻開,抱着裡面也許夾着什麼的希望。最後還是阿約將本子放在地板上,他佈滿血絲的雙眼我就當沒看見,因爲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說好。
六本筆記本上一個字都沒有,不知道這對阿約算不算一個打擊。阿約盤坐在地板上,無力的垂着頭,只有架在腿上的雙臂兩個拳頭撰得緊緊的。過了許久才動手將本子一一放好,重新包起來。
我在一邊也想動手幫忙,可阿約不讓我動手,一切他都想照原樣放回去。當起身看到立在橡木櫃邊上的相框,神魂之中有一些吃驚,也許是在搖曳的燭光中,覺得眼前的相框裡阿約的父母彷彿在笑,不是在朝笑我們兩個人的無知和無助,而是很欣慰的笑。“阿約”我大叫一聲。
阿約抱着布包驚訝的看着我,我也被他一看從失神中清醒過來。“沒事,我剛剛是一時着急,總覺得哪裡不對,可是又沒有頭緒”我道。阿約從來沒見過母親寫字,但不意味他的母親不會寫字,照片裡的兩人都是面色白皙,讓人一看絕對和彝族農家夫婦不同。價值不菲的名牌鋼筆,六本厚厚的筆記本,不會單單是擺設,一定有什麼秘密留下。可憑現在的我還無法猜測阿約的父母如何用心,呆呆的看着相框,搖曳的燭光飄動,越發覺得張片中的兩人神秘莫測。
“丁曉東什麼時候到?”阿約問道。
“也許就這幾天”我道:“這傢伙手機總是關機,也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明哥和邵軍都在忙得不可開交,這傢伙人間消失一樣,完全沒他什麼事。你也知道遠山不是有錢沒地方花了,找幾個毛賊拉風,他的一舉一動都極有深意,看來我們幾個小毛賊今後的日子不好過了,江湖之中只求個生存,咱們沒有深厚的背景,武俠小說裡的大俠哪個不是出身名門世家,沒有背景靠山想成大俠坐擁佳麗,那根本就是笑話,連金老先生都這麼安排,可想而知背景多麼重要。在這盜墓賊的世界,要想活下去只能憑腦袋了”。
阿約沒說加入我和小來,但我看差不多了,所以現在正是爭取他信任的時候。“他找你有事,我應該回避一下”阿約道。
“不用”不管阿約現在和今後是否能真正的加入我們,我都不能用局外人的眼光對待他,如果現在我答應阿約迴避,或者默不作聲,即使今後阿約和我們在一起,勢必在他心裡留下瑕疵。我道:“不管你今後與我們是否在一起,沒有什麼事可避着你的,況且也是不是什麼秘密,我只是想從丁曉東那裡知道答案而已”。
“丁曉東知道你來是找我加入你們的嗎?”阿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