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背松下力道,整個人重重拍在洞壁上,巨大的風力就是一隻無形巨手,將我生生擡起。
身後的兩人,我幫不上他們,胳膊已經繃到極限,稍一鬆力就會被吹走。頭盔時而被打得作響,每一聲都讓我毫無準備,耳孔裡現在只有疼。
天井中密集的咔咔聲,絲毫不見減緩。重新在洞壁上拍實,心中只能希望,希望這風千萬不要緩緩的停下來。一旦風力降低,我現在這個狀態一定會從洞壁上方掉下,就是懸在半空的一剎那,剩下的力道足可以帶走我。
只能祈禱風和來的時候一樣,瞬間停止。
胸口被壓得透不過氣來,無數次涌起再弓起身的打算。只是害怕,如果我再次弓起來,天井邊沒有那兩個人的身影,只剩下我一個,堅持不了多久。一個人處在這樣的境況下,心裡壓力同樣巨大,瞬間就會讓我絕望崩潰。
邵軍不見的時候,那一聲如鐘磬的巨響,之前在天井也聽到過,明哥說那是地動聲音。我那時候就想到,天井上下兩端,一定連着巨大的地裂空間。天井下必然是萬丈深淵,裂縫也是十分巨大,岩石陡峭光滑,不然那聲音不會沉重如龍吟。
有入字的洞口右邊,那道山洞通向哪裡尚不知曉。但憑現在這種風速,流走的空氣體積無法計算,一路上來所經過的地方,哪裡存在巨大空間心中當然有數。
唯獨解釋不通的,就是這些空氣都去了哪裡?即使天井上方也有巨大的空間,只要不是和地面相通,這些空氣不可能聚集在一處。
互相看不到,大家所處的空間只有一個。張春來和邵軍,現在可能也在經受着巨大的風力,也可能早就被天井中的龍捲風都帶走了。
堅持。
眼下我能做的只有堅持。堅持到我希望的那樣,風戛然而止。
鼻腔和喉嚨劇痛難忍,微小的沙粒留在咽喉,那種刺痛隨着呼吸,疼痛一次比一次劇烈。弊足了勁鼓出一口痰,沒有力氣吐掉,只能任憑颶風將它颳走。
減慢呼吸,儘量保持着自己的體力。此時我已經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了,如果我猜的沒錯,風力一點點的減緩,我一定要盡力翻身到下方,靠體重再堅持下去。
風沒有緩和,經過的空氣卻突然渾濁起來。灰塵遮住了眼睛,眼淚成串流出,流出就是泥水。
這種極細的落灰,最多的地方就是一間間的石室。再沒有一點多餘的力量清痰了,這麼多灰塵都加入風中,只能說明風來的地方變了,風速卻依然不減,喘氣更加艱難。
石碴鋒利,就算冒着斷指的可能,我也要最好一躍的準備。風力不減,我就不能輕舉妄動。
漫天灰塵襲來,有可能說明一個問題。最下方的河牀那裡,已經沒有空氣上來,現在經過的氣流,都來自塌方的道觀區域。
想到這,心中涌起一絲希望。最下方沒有了氣體,剩下的道觀區域不會是封閉的,那裡的空氣也不多。和希望同時存在的也有擔心,空氣被抽走,那麼這裡就是真空。
真空就會窒息。
準備,在所有預想沒有到來之前,我只能準備。即使睜不開眼睛,大氣也喘不過來,我也要給自己留出足夠的力量,在風力緩緩降下的時候爆發,翻身撲到下方去。
淚水和口水混在一起,臉皮都被泥土糊住。每次一小口氣吸進,都會引起嗓子的反擊,針扎一般的疼。
就在所有神經都麻木的時候,整個身體都感覺到了下墜,這時對風已經失去了感知,等下墜的感覺越發清晰,才知道自己現在就該翻身撲下去了。
胳膊一弓,正準備彈起之時,後背傳來一計重擊,將我生生又拍在洞壁上。不偏不斜正是揹包,雖然看不到,但我感覺那是一隻腳。
身後有一條腿支住了我。
揹包正中間受力,此時不同於自己趴在洞壁上。一條腿給我的推力,讓我在上面趴得更緊,只有四肢鬆弛張得難受。
風漸漸的小了。
空氣更加渾濁,臉埋在胸前。
四肢變得無比沉重,背後的力道纔鬆下來。摔在背後的人懷中,砸的他悶哼一聲,睜不開眼睛,空氣中的灰塵衝得腦仁生疼。只憑一聲悶哼,就聽出是阿約。
說不出話來,兩個人的喉嚨裡只有劇烈的咳,眼淚洶涌而出。
槍還在小腹前,用它支着起來。勉強睜下眼睛,光束中塵煙滾滾,塵煙中透出淡淡的紫光。剩下的氣流緩慢,瀰漫的灰塵被風帶走,又有更多更濃的煙塵捲來,一落下整個喉嚨就被灰土給填滿。
能見度很低,但也足夠看到紫光來自天井。胳膊摟住臉,再次定睛朝向天井,透過塵煙的紫光中兩條人影晃動,有一個正朝這邊進來。
那人影步履跌跌撞撞,他也睜不開眼。等他趴在我前方的地上,才知道是丁曉東,引魂燈也滅了。趴下就捂住口鼻,瀰漫的灰塵讓人厭吸。
“快去,明哥很着急”丁曉東的聲音斷斷續續,夾雜和我們一樣的咳,一句話說了半天。
阿約從曉東身上解槍,我搖搖晃晃走向天井。光線越來越強,紫光已達到刺眼的程度,天井四周已經十分清楚,一根根獠牙般突兀出來的岩石,連下方都沒有陰影。根本不敢擡頭向上看,能有這種程度的強光,擡頭就會灼瞎雙眼。
李立明就在天井邊東張西望,和我一樣不敢擡頭,神情無比的焦急,只有一隻手裡緊握着葵花斬月。沒等我問一聲怎麼回事,明哥就讓我準備。
砍開保險,保險在關掉前子彈是上了膛的。不知明哥爲何如此緊張,可那狀態說明現在情況萬分緊急,李立明一定是想到了什麼情況,纔會像現在這樣,背靠着石壁,顯得手足無措。
好在頭盔還保持端正,不用刻意躲避,強烈的紫光還不能直射眼球。上方只有一點輕微的雜音,聲音極細並不刺耳,好比老鼠的叫聲一般尖烈,如果不是聲音特別尖細,倒和炮彈呼嘯聲差不多。
呼嘯聲就在兩人高度的緊張中越來越小,時間只有十幾秒鐘,上方的強烈紫光也暗淡下來。
微微擡頭斜視上方,碩大無比的紫色火球懸在天井上方,火球中兩道黑影相互盤旋追逐。
尖細的聲音未止,肩膀被李立明頂了一下。明哥的肘力不輕,整個人一個趔趄。“小心下面”明哥的語氣帶着呵斥,顯然是怪我這時候分神。
明哥不說,在他頂我一下的時候,也聽到了天井下的水聲。聲音並不大,嘩嘩聲越發清晰,倒像是水花在翻滾。
“是緩緩上來的,如果水位超過這裡還不停,我們就到水中去”阿約道。
阿約說得沒錯,如果轉身逃向洞裡,只會被水灌死,只有進到水裡,和水位一起上升纔有機會。
稍稍向前一點,低頭便看到了天井下的水,就在我們下方不足三十米。果然和我想的一樣,翻滾的水拍打峭壁,激起的水花四濺開。所不同的是,水花並不飛濺成一顆顆的水珠,而是四散成爲一片片相連,直接落入水面,水似乎很粘稠。
紫光沒有剛纔那般強烈,照在水面絲毫沒有反光,就從濺開的水花來看,這水的顏色也不正常。
揹包被人一把拽住,用力把我扯回來。
鬆開手的李立明,臉上滲滿冷汗,目光死死盯住天井對面。
循着明哥的目光望去,那是一個獠牙般的石碴。並沒有任何奇怪之處,唯一的特點就是那石碴很大,和其它的石碴距離較遠,孤零零的在一角。
“在那”阿約輕聲道。
輕輕靠近阿約,調整一下角度,立刻發現石碴根部一團虛幻的影子。那影子就像一團霧,後面的岩石雖能看到,但是透過這團霧,岩石也極不真切,對照岩石,那團霧的輪廓也瞧出大概。
被岩石擋住大半,也能看出那虛幻的影子,就是那半人半獸的東西。‘嚓’一聲極小的金屬摩擦聲,李立明手中葵花斬月被捻開,兩片斬月張開,形如滿盤在明哥手中提着,只有拇指和小指壓住,四面都是利刃。
水聲不斷,聲音遠沒有剛剛那麼清晰。
正對獠牙石碴,眼睛餘光也自然看到上方的紫色光球。光球中不見了兩道黑影,紫光也柔和許多,球體更加渾圓懸在天井上方。
“小心”這次是我先注意到,石碴上虛幻的影子不見了。阿約的刀幣咬在嘴裡,身體立刻靠向身後的石壁。
端起槍靠向阿約,和他組成肩並肩的態勢。阿約對槍不是十分在行,那種拿槍的姿勢很業餘。只有李立明輕輕挪步,靠向洞口更左邊的位置,目光仍是對面的石碴。
屏住呼吸,四周似乎靜了許多,水聲也完全聽不到了。雖然靠後了一點,但是角度和剛纔一樣沒變,對面石碴上沒有任何動靜。
李立明撅起下嘴脣向上吹氣,汗水掛在他睫毛上。
就這麼靜靜的對峙,明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對面。後面的洞內沒有一點動靜,丁曉東在我們走之後,什麼都沒做,那場大風中,他可能受傷了,而且傷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