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恩勳停住不再說了。
問起外國人,也只是權宜之計。話題儘量避開他,是不想讓他爲難,每當提起他,話茬都是被扯開。他的家世可以理解,一戶華裔人家遠在異國,生活當中本就帶着難以言表的艱辛。
可想而知,當老人辭世之後,一個孩子留在異國他鄉,那種孤寂外人無法體會。
我就是在農村長大的,我記得兒時,老家就有幾戶,孩子離家,或考學或參軍,也可能別的原因,常年不回家。到了我上中學的時候,那幾戶的老人相繼離世,先前還和我們生活在一個村子的人家,幾年當中就不見了,房子也易主了。
這是規律使然,家庭也需要經營。
可是無意的問話,讓他靜下來,那種靜,完全可以看得真真切切。雙手微微顫抖,清楚的收在眼裡。一句話不說,雙手不停地顫抖,一定讓觸動了他心底的恐懼。那指尖的驚顫,蒼白的臉色,足以說明。
“我想....”。
必須要轉移開。不管出於什麼原因,能讓他開口已經不易了,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節外生枝,話茬必須轉移開。
筆記上說了,那個外國人帶來的青銅器是個小物件,由此聯想瑪雅遺址的青銅器和古代中國的青銅器,化學元素一致,這也不能包含了所有。
一件小東西,代表不了全部。
青銅器的大小,根據用途不同而不同。瑪雅時期的青銅器有何用途,對於那些外邦的東西,我腦子裡沒有多少常識。但是有一點我堅信,他們絕對不會像我們中國一樣,又大又好的青銅器,都是皇家所有,而且還是給死人用。
一定是某些特定的物品,或者說成是特別用途的物品。如果發現的那麼多青銅器都能一概而論,恐怕全世界不止一個國家,或者某個團體和學者能夠發現。
也就是說,時至八十年代,全世界的發達國家都在考古學上成就斐然,那個時期就連印度都比我們厲害。如果青銅器在幾千年前,就在不同的地域存在化學元素一致,到了八十年代,這在216裡還算什麼秘密?
“依然是秘密”徐恩勳道。聲音細小,他的心境還沒回轉過來。
那個學者叫什麼名字,還有出身背景,資料上都有。單單說起考古,雖然發達國家都有自己獨到的建樹,可是要說起考古資源,唯獨英法兩國是其他國家比不了的。
日不落帝國,早在200年前人家就開始海外掠奪。他所擁有的研究用材,是其他國家望塵莫及的,法國也不落後,他們都有來自全世界的文物資源,大英博物館裡,連日本的古物都比比皆是。
想到那個強得不得了島國,他們的先民遺物也被人家搞了去,難免有點幸災樂禍。
不過這也是個不爭的事實。英法,他們的確擁有全世界各個文明的遺物。難怪時至今天,提起涉及到古代文明的產物,只有人家最厲害,他們的電影都是超級好看,這不得不歸功於他們的知識來源。
談到這些,我不想打斷他。夜深人靜,如果照此他說上一夜,我也要聽,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思路來了。他在216裡,即使不是舉足輕重的角色,也知道很多,這由他的身份決定,他是海歸。
帶來的東西,也不是瑪雅的。
不是瑪雅的。
這又讓我十分不解,是你提起瑪雅文明的,可這時你又說它不是。皺緊眉頭,聽他說下去,我對瑪雅文明一片空白,他說的我總是不能理解。
瑪雅,只是他用來形容地域的統稱,當時的216,用瑪雅來泛指美洲文明。
那個外國人帶來的東西,出自拉丁美洲,卻和瑪雅沒有半點關係。瑪雅文明已知的發現,還沒有超過五千年前的,即使瑪雅最久遠的前古時期,算起來只有三千年左右,那個時期,中國處在商王朝。
有記載和考證的只有三千年,那麼比之更早的年代很難確定,總不能自己給它起個名稱。所以216就給那件東西定爲瑪雅遺物,絕沒有把它劃分到瑪雅時代裡去。
而那件東西,年份卻比前古時期還要久遠,整整超出了一倍。
他說的一倍,也許我可以理解成六千年。1940年,人類發現了碳十四,用來測定物體年份的碳十四技術,在八十年代就非常成熟,從發現到成熟,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但是他說的一倍,又讓我十分迷惘。明哥說過,碳十四有半衰期,好像還提到過一個數字,5730年。六千年這個數字超過了它的半衰期,這又是怎麼回事?
有時間我要多看點書!
被他雲山霧罩一番,腦海中此時又是另外一幅畫面。六千年,和瑪雅文明無關,也可以說成那個時期,美洲大陸上有沒有人還兩說。
用明哥的話說,那是有人沒褲衩的時代。已知的歷史是五千年,五千年是個分水嶺。從這裡開始,人類進入有文字記載的社會形式,雖沒有完全從山洞中走出來,茹毛飲血還是生活主要模式,但是至少形成了等級。
氏族公社,只是近代學者給出的定名,一種稱呼,主要是爲了方便學習研究,我們可以叫它氏族公社。它原本叫什麼不得而知,根本沒有文字形式的記錄,這又要扯到文字的發源上。
軒轅造字,那是司馬遷寫的,差了幾千年呢!
此刻在我腦中翻騰的,是和明哥他們曾經閒扯的東西。世界最早的青銅器,大約也就是六千年。如果這件東西是英國來的,那爲什麼他們自己不重點研究,如果能證明美洲大陸六千年前就有人類社會存在,那不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情。
英國人爲了證明英倫三島遠古就有人類存在,不惜做出一個假頭骨。如果他們幫美國人做成了此事,那不又是功勞一件。英倫三島,這又是清末的翻譯。
坐起來使勁搖頭,不行啦!整個腦袋混亂了。
一件小小的青銅器證明不了什麼,小東西背後隱藏的纔是關鍵。我很想問他,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可是擔心一旦我開口,他就停止話頭。
“那不是原件,只是複製件”。
徐恩勳的話,沒引起我多大震動。那件東西在我的想法中,原本就應該是個複製品,通俗地說就是贗品。看到阿約母親的筆記時,我們也對此思考過,是不是贗品,都在情理之中。可是有一點是肯定的,能用如此方法帶到216,重要自不必說,單說此舉的意義,就可想而知,即使那是贗品,也是高度仿製原物的。
能用外國人帶來,本身就有意義。
“那也不是外國人”。
徐恩勳又閉口不言,我和阿約還饒有興致的盯着他,誰知他似有深意的不說了。煙霧繚繞,煙抽得還挺悠閒。
面面相覷,兩人着實搞不懂他這是怎麼了。剛剛還猜想,那個外國人也有非凡的來頭,216能讓外國人做事,其背後的‘上峰’和組織者,又要重新來考慮確定了。
‘上峰’不在我考慮範圍之內。心說你倒是接着嘮啊,我們還沒聽夠呢!
“難道你們就不想問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徐恩勳道。
這話又讓我哭笑不得,這都是麼時候了,你還在做無謂的掙扎。也許掙扎不好聽,你想告訴我們216有多麼神秘,或者多麼可怕,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沒有多大作用,你在我們眼中,無足重輕。
“徐師傅”點燃香菸,我也有模有樣悠閒起來。接着緩緩道:“恐怕我要是按你說的問了,你是怎麼知道的?你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和我對坐着抽菸了吧!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遍,可我看你記憶不太好,那就再重複一遍。我們此行的目的是瞭解216,目的不在你”。
當然我想過,你在216裡首先可能是個小角色,這是你的年齡決定的。但也有可能你也是很重要的角色,這是你的身份決定的,不然從國外回來,216不可能盯上你。不管是輕是重,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你所知道的對我們有用,我不是來尋仇的,是來尋找線索的。
一邊抽一邊漫不經心的說着,話裡的意思當然也表漏了我另一個想法。不來尋仇,也是我對他的試探,是筆記上的內容讓我有了試探他一下的打算。
‘外國人的出現,引起了恐慌’。
不知道這些話裡,藏着哪些故事,單從徐恩勳的表現來看,恐慌的,恐怕有他一個。也許從那個外國人的到來開始,在徐恩勳身上也發生了一些事,這些事讓他過了這麼多年仍然心有餘悸,那一定是驚心動魄。
心裡這麼想,嘴上可不能這麼說。這不是我關心的問題不說,如果我問這個,還會引起他出乎意料的變化,那又讓自己爲難。他的表情已經夠怪的了,不能再換成另一個,這個我都受不了。
“這樣吧!徐師傅,咱們不聊什麼青銅器了,還是聊聊五個隊伍在三隊出事之後,你都得到了什麼消息?”我道。
話出口,心裡就覺得不妥,照此展開越說越亂。不如干脆直截了當,步入正題纔是上策。
“雲秀”我道:“二隊的雲秀你應該很熟吧!”。
“什麼,你們見過雲秀”。
暴張起來的徐恩勳,嚇了我一跳,槍口又把他頂住,才坐回去。如此大得反應,臉上眼中,滿是興奮的神情,不禁又讓我想起了女中豪傑、海歸生活不檢點、老書記很生氣云云。
這種興奮,足見他和雲秀的關係非同一般。
“沒見過”我冷冷的說:“我怎麼能見過她”。
“那你們見過誰?”話一說完,他也發覺口氣不對,在我們兩個後生面前失態了。立刻換了語氣又問一遍,可是眼中的企盼是身體鎮不住的,我只覺得現在的他,容光煥發。坐在我對面,微微搖晃的腦袋就像乞求食物的小孩子。
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可是看他那樣我也很爲難。如果不說,也很難再聊下去,在他身上了解一些雲秀的事情,纔對阿約有幫助。
闖入阿約家的兩個不速之客,一定和雲秀有關聯。
這是明哥確定的,我也這麼認爲。因爲筆記上提到的重要一點,就是每個隊伍的任務,核心目的只有隊長一個人知道。其次就是總部了,派發任務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
基於下地的特殊性,只有隊長一個人知道的核心任務,在實施起來似乎很難。可是李立明也給過試想,通過細緻安排大家的具體工作,又似乎不太難。守口如瓶,人家本來就具備的。
但是總部同時也被排除掉,因爲如果總部還存在,不可能時隔那麼多年纔想起來再回去找人。六隊可是在出事之後,擔當清洗任務的重任,他們早該來的,不能拖那麼久。
既然你關心她,那咱就撿你關心的嘮。
因爲我也關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