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燃聽出弦外之音是“我們還喝西北風呢”,但他心知,供上的錢是過手扒層皮,小塵阿骨們都是林語堂所謂黏指民族的,豈肯虧己,所以他故意打哈欠滿不在乎說:“錢你們留着花,我到今天是步趕步,華溥以後是你和阿骨的。”
“哥哥這麼說我明天就洗手不混了。”小塵埋着野心表決心。
“大哥別說這麼寒心的話,沒有你咱兄弟還混什麼勁兒呀,早散了。”池雲也說。
非子不悅,話中有話,“華溥除了大哥沈浩燃以外,誰立都不好使,我非子豁出去不做醫大老大,我不能讓別人坐我大哥位子。”
“除非把我和阿骨平了,不然華溥誰也別想搶咱大哥位置。”小塵信誓旦旦地做戲。
“有你們這些兄弟,華溥誰敢?”浩燃驕橫地乜眼睃巡一圈,笑笑說,“小塵阿骨啊,別的我不囉嗦!告訴底下的人,不擺事不要找藉口向人要錢,咱學校沒什麼收保護費的說法。別讓二筒白板他們混成第二個雷墩凡強,否則也一定不會再在華溥看到明天。”
“我知道,我都告訴他們沒錢別跟着瞎混,五六百塊生活費根本扯不起,他不像小富他們——對了還剩的這張卡有小富的兩千。”小塵衝凝惑的浩燃解釋,“這錢主要還是想請哥哥幫個忙。小富一T41(IBMThinkpadT41)的手機被元小龍借去了不想還,小富的朋友就領人給了元小龍一嘴巴子。元小龍找他大哥狂二把小富和那幫朋友圈踢了。那朋友左臂骨折,跑北口車站去找白大牙,大牙說南門華溥的事得找沈浩燃。所以錢就送這兒了,就想出口氣。”
阿骨氣咻咻說:“狂二仗着權王以爲咱不能把他怎樣,欠那五千就不給,一問就小弟有筆款得過幾天能串上來。他手底五六個闊少,一月都兩千多生活費,弄這點錢根本不費力,這明擺着託咱呢!”
非子撩撩眼皮,“出來混的哪有傻子,連孑孓大的小弟都玩心眼,供的錢,準比你開的數少。”
浩燃凝視臺上低垂的殷紅帷幔沉吟一下說,“小富那朋友有事沒事先上醫院躺着去,小題大做,我再託人弄幾張假病歷,這我安排。大牙閒事不愛管,但閒錢未必不愛掙,小富卡上那兩千替我給大牙送去,回頭我給他打電話再商量。有句話叫Firstmoveradrantge(先動優勢),既然狂二不想出這血,那咱就幫他放放。”
池雲彷彿欲過馬路的行人,終於等到空兒,遞來個精美昂貴的白綢面扁盒,“哥,這是你蕭妹妹給你挑的圍脖,白羊絨的。”
浩燃道謝。
蕭蕭串過來,笑,“你們的軍事談得真像戀人的情話,嚴密得水都潑不透。”說時爲浩燃拉開罐邦德咖啡,表情柔和,音腔溫軟,“哥啊,你一個人——悶不悶,妹妹給你找一個啊,漂亮,還乖的。”
浩燃感覺彷彿淒涼寥廓的曠地注入一息滋潤的水氣,可瞬間卻被皸裂土地吸了進去。
“先談着試試唄,人家見過你,是我們寢室的,那女孩可好了呢!”蕭蕭瞳仁如水。
浩燃想起盈盈,擺擺手,“試過,不入戲。”喟然一嘆,“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去巫山不是雲。還是介紹給小塵吧,他也孤家寡人。”
小塵急忙抗議,“我有了我有了,都半個多月了。”說完後悔失口,補救到,“我女朋友不讓談了戀愛就像雞下蛋似的到處宣揚,她讓低調,不是有心瞞大家啊!”
大家七嘴八舌:“還低調呢,剛纔那勁兒,恨不得喊破喉嚨說你有了。”
“就是,你都有了半個多月了,竟然一點想吃酸東西的跡象都沒有,怪不得我們沒看出來。”
“去你的!”“你是不是在臺球廳有上的,我說總往那兒跑呢,哪學校的?漂不漂亮?有錢麼?”
“你看你一談這跟老太太似的,明天讓他領來不就完了麼,非子也有了吧?”
“倆哪!他老牛吃嫩草,一個初二,一個才小學四年級,太沒人性!都摟一起吃冰糕了還愣說是他妹妹,這回就剩大哥單蹦兒了。”
“哥哥整天抑鬱寡歡的,也不知尋思什麼?沒聽說麼,高中時愛情是奢侈品,沒有尚可以;可大學的愛情是日用品,沒有就寒酸了。大學要不談戀愛,那真沒天理啊!咦?大哥呢?”
走出文晚現場的浩燃對如影隨形的手下二筒說,“你們不用跟着,我就四處轉轉。”
“那大哥小心點,有事叫我們。”幾人頷首退去。
浩燃在校園——在這天才的墳地上踱步,路板的裂紋交叉成暗影,燈光昏黃而迷茫。
球場悽寂無光,密如蛛網的鐵絲圍牆旁一對戀人在擁吻,男的貪婪、激情,女的敷衍、厭煩。凝眸細看,竟是瘦如猴的王翔和水桶腰的趙敏。
趙敏掙脫開王翔,鄙夷地說,“行啦,都喘不上氣了。”
王翔意猶未盡,饞鬼似的tian嘴咂舌時見公椅上還一偷窺者,不禁窘促,細辯,是沈浩燃正咧嘴露排皓齒訕笑;他驚喜萬分,他鄉遇故知似的毫無避諱地大笑着招呼。
兩人寒暄幾句,或許殊途異路,也或許是浩燃的孤傲使王翔越聊越拘謹,言詞裡多了謹慎的恭維,但糾結的顧慮還是慢慢展開了。
臨別時,王翔坦誠而固執地叮囑:“小嘎他們也挺想你的,你要有空一定得到我們那聚一聚,千萬別忘了,一定得過來。”
那時,浩燃感覺惆悵與孤獨的潮水淹沒了軀幹,吸進鼻孔的空氣,也像角果植物油膏一樣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