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氣睛朗,微風佛地,雖有寒意,已然失去冬的料峭。一切在朦朧中萌發、盪漾,彷彿青波粼粼的湖面,嫺靜而幽雅。中午浩燃收到份微薄的稿酬,這是十幾個萬籟俱靜的夜晚撰的。
他滿心歡喜懷揣稿酬,去請許幽涵吃麥當勞。
在校西一家似招敵機轟炸的小店——方圓N裡最好的一家。
入了座,隨便叫些辣雞翅麥樂酷麥辣漢堡之後,便乾巴巴對起眼來。
浩燃不慣於眼談只好用傳統方式同她言談,心裡揣摩她有何高招能讓盈盈服輸好找回尊嚴,可礙於面子,只好把話題扯到入文聯那蹊蹺事上,彷彿一些古代文人表白時總要拿點東南西北的事情做掩護。
浩燃從她字裡行間,隱約感覺入聯文稿沒審,只幽涵親戚跟中文系幹部通個話,就從後門被錄取了。
他並非什麼拿雲握霧的人,如此受了幽涵幫助,直嗅到身上散着沽名釣譽的味道。——也比不得那些機關領導,假譽馳聲還洋洋得意;何況王肅在《孔子家語?六本》說“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真怕哪日薰壞了鼻子被這股虛僞之風同化。
許幽涵看浩燃愀然不悅,敘述嘎然而止,狡黠一笑,點題說:“你不想聽我的妙計啦!”果然尷尬消解,她嚼着麥辣漢堡又說:“看樣子啊,你對這事還挺上心,那我就說給你聽聽,你吧……你追我,然後,讓谷盈盈知道,接着咱們……咱們就要表現的曖昧一點,如果她真心喜歡你,不出一週她定會主動找你認錯的!”
幽涵說完兩頰緋紅,低頭像一株含羞草。
浩燃聽過一愣,想許幽涵這不是見縫插針,趁亂給自己謀福利嗎,再窺測揣摩一陣,覺得不失爲一良策。但浩燃有顧慮,“可我現在還是谷盈盈的男友朋,如果像你說的那樣做,我不背信棄義了!”
幽涵智者千慮,總有一失,沉思半天,“捨身取義”說:“這樣吧,我追你,你只做出猶豫不決的樣子就可以了。這是幫你,你可別臭美當真了哦!”許幽涵嘴上這樣說,心裡恨不得這就是個真事。
告別涅白色“M”小店。時,春暉慵倦,天如煙海。雲若輕舟般靜靜漂泊,好不愜意。只路口一垃圾箱散出陣陣酸腐氣,大煞雅緻。浩燃吃漢堡時忙於思考,連胃也趕來助陣,忘掉了本行本作,如今它回到崗位,見落下的任務像小山一樣,彷彿請了天病假的學生回校後發現這一天講了一學期的課程,心裡越發氣主人饕餮,本已牢騷滿腹,偏又有垃圾腐臭來挑釁,惹得它耍起脾氣來。
浩燃急步至路邊,扶樹彎腰嘔吐。
幽涵嚇壞了,趕忙跟來關心地拍浩燃後背,把剛平靜的胃又拍的波濤洶涌。
浩燃乾嘔幾下,沒見麥當勞,唾液與胃液卻流失不少,想這胃也有了齡長類動物的智慧,並深諳《孫子兵法》“攻其無備,出其不意”的道理,充分做好持久戰準備。“兵者,詭道也”。浩燃知難速勝,便暈暈乎乎起身象徵性地糊亂正了正衣襟。
幽涵忙從衣兜掏出紙巾,本欲遞給浩燃,突然斜眼瞥到從蘭荷染燙沙龍出來的谷盈盈正與個女生邊走邊注視這裡,所以她故意曖昧又殷勤地爲浩燃擦了嘴巴。
谷盈盈氣得渾身發冷,一甩鬘發,想“許幽涵這女人好不要臉,光天化日竟敢隔層紙巾偷摸我男友下巴,還摸的那樣‘情深深,雨濛濛’的。我的浩燃還傻子一般,神情恍惚,沒準想入非非呢”。她不敢再想,綠着臉瞪兩人一眼迅速攔了輛TAXI,奔逸絕塵去也。
浩燃嘔吐得頭暈目炫,不見佛主已是萬幸,哪裡還能注意盈盈,只覺得有人幫忙擦拭嘴角,所以連聲道謝。
谷盈盈冷落浩燃,是她欲擒縱的計量——學什麼諸葛孔明,結果縱了被許幽涵擒到,彷彿自家放野外做強化訓練的小羊被老狼叼走一樣。她預謀中事情該如是發展:谷盈盈戀愛不久,突然冷漠浩燃,浩燃受不了這種不合常規的情感溫差,試圖將此拖入正軌,卻遭盈盈斥責,之後感覺這世界莫名其妙,痛苦一陣翻然醒悟,人要活出尊嚴,於是兩人冷戰開始。可浩燃忽然有種陸游別離唐婉後的悒鬱與思念,盈盈的輕顰淺笑、星眼檀痕終日縈繞不絕。浩燃發現無法從悱惻纏綿的泥淖中脫屣嘯傲,已徹底沉酣癡迷在盈盈的夙慧嬌媚中了。於是他主動找盈盈求她再給一次機會,盈盈慷慨答應。而後浩燃對她百依百順,兩人如膠似漆、伉儷情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谷盈盈把這段Lang漫感情策劃的像童話故事,卻差點被許幽涵攪成愛情慘劇。她沒想到浩燃莫名其妙後竟入了校文聯,徹底跳出自己的視野,使局面失控;更沒料到他會和許幽涵同桌。——想男人痛苦時意志薄弱,何況許幽涵這女人天生嬌小玲瓏,我見猶憐,表面雖不花枝招展,裡面卻是春心蕩漾,整日想着怎樣勾引男人,也是慣賣風情的主。浩燃遇見她算羊入虎口了。谷盈盈把愛情當放風箏,希望它越飛越高,豈不知放太高竟放上帝手裡了,血本無歸。
谷盈盈是在馴鷹,究竟是她有計劃地征服了浩燃,還是浩燃無計劃地征服了她,面對半路殺出的許幽涵,她是甘心功虧一簣還是仍舊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