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燃是在蒜頭村譜寫了他多彩的童年。
一個深山中的村落,其瘦小貧瘠的土地曾令侵華日軍看了都因心寒而拒絕在此停留,所以它一直都平靜如同聞一多筆下那溝絕望的死水,八年抗戰沒吹起半點漪淪。
曾幾何,村裡也因改革開放沸騰好一陣,結果小平在沿海畫了個句號,留給這裡滿腦門子問號;以至村民仍用石頭的血在皸裂荒地上寫下“糧食”。
村裡財主劉大鼻子是最富的,雖家徒四壁、數米而炊,但已擺脫釜中生魚的日子;其次村長,懸鶉百結,囊空如洗,穿着也不踵決肘見了;剩下平民,則是捉襟見肘、履穿踵決,與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人相比也算富豪了。
沈浩燃的父親早年害了癆病,只能四處爲村民測字,勉強過上了飯糗茹草的生活;母親秦首蛾眉十分漂亮,自從“知青下鄉”來到這裡就鬱鬱不樂,整日坐門前,對着潺潺溪水顧影自憐;奶奶慈眉善目像個老菩薩,和藹可親若夏日冬雲一般。奶奶信佛,常領浩燃到山坡上一壁挖菜一壁教唸佛經,如《淨土論注》:“墨之濁水,水即清淨;投之濁心,念念之中罪來滅心淨。”《維摩詰經》:“火中生蓮華,是可謂希有,有欲而行禪,希有亦如是。”等等。以至日後的每位語文老師都誇浩燃的詩歌寫得像《金綱經》內的咒語。
四人在蒜頭村“郊區”住的那間茅草屋可謂上雨旁風,與郭德綱所說的“外面下中雨,屋裡下大雨”的房子相去無幾;而且夜晚若聽有“呼啦”一聲,那四人再跑出看時,房蓋多已被刮沒,害父親要花一兩天時間纔在劉大鼻子家驢棚上或哪裡找到。所以這裡的人在家睡覺時常常一睜眼便有滿天星斗,或者次日起來看屋頂平白無故多出五六個房蓋,堆得像金字塔一樣。
沈父用荊條編了籬笆,橢圓型石頭漫了小路。
周邊幾家也如此格局,倒是應了于謙那句“野水縈紆石徑斜,蓽門蓬戶兩三家”。
只是王大媽今天到籬笆上抽根荊條趕鴨,明天李大嬸走到這又抽根荊條打孩子,沒幾天,大窟窿小洞開滿籬笆,小貓小狗經此如履平地,小雞有門不走學人鑽洞,騰空跳躍時不小心將腳趾卡到荊條縫裡,結果它一頭栽倒,籬笆也摔了個散架。
沈父情急將竹几上一本《世說新語》隨手擲去,之後嗟悔無及,好好一本子小說硬給摔成了滿地散文。
與此相隔不遠有一家籬笆前種了許多立鶴花,奶奶常到那同一位乾瘦、兜齒、水泡眼的老太太坐在柳樹下談天,這人便是凌兮的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