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如狼毫的雨滴在白瓷磚牆壁上留下老年斑一樣的污垢斑痕,石板甬道錯雜着枝葉剪裁的陰影,稀疏婆娑。虹託霽色,霽靄涼涼潤膚紋。浩燃凝睇路邊一墩修剪粗糙的丁香樹,葉上,草蛉振翅。幽涵歪椅牆壁,沾一臉陽光的淡黃,像被潑了幾杯橙汁。
浩燃丟掉礦泉水瓶,視線平移,給了幽涵個眼神,“剛纔還口若懸河的,怎麼突然停了?”
“我覺得你怪怪的,大有韓愈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有些事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跟你說,可你的情緒好像不太好。”幽涵的手指背按嘴脣上,耐心等待的神情。
浩燃盡量不想盈盈那秘密,隱藏慍色,露個鮑威爾式微笑:“這陣亂糟糟的,休息不好,總走神兒,你別當回事兒。”
“沒事啦,本小姐不放心上。張椰椰不也心煩麼,連看五遍《異域》,把自己看抑鬱了,張口都孔子的話:‘甚矣!吾衰矣!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後來我勸他看看《奧特曼》,結果看得他特傲慢,上課都站着,還說‘席不正,不坐’。”幽涵咯咯笑起來。
“還好沒看《蟫史》、《漢書》什麼的,不過《漢書》一百多卷,也真真是‘汗書’。你找我有什麼事麼?”浩燃還想拿《野叟曝言》調侃,怕遊離主題,又扯了回來。
“其實這事說了好像我挑撥,但我確實該勸你。你要小心點,谷盈盈這個人太可怕了!如果可拋棄其它顧慮,我真希望你可以離開她。”幽涵口若含珠。
“爲什麼?”
“記得曲藝嗎?那天從婦科診所出來,你沒追上的女孩兒——好像被雷墩毀了的!而她一步步到今天,我懷疑谷盈盈是脫不了責任的。”她蹙着眉,凝神品讀浩燃表情的細微變化。
“什麼意思?”
“女人心海底針,你未必瞭解谷盈盈,她是個很攻於心計的人!我曾親眼見過胖子晚上送她回公寓,他們很熟,可白天見面又像陌生人一樣,很蹊蹺!她一直在僞裝,她心理有鬼!”用指尖撓了撓鬢角。
“真的?”
“我能拿這和你開玩笑嗎!胖子還恐嚇我說‘告訴你小**,哪涼快你哪歇着去,沈浩燃有主兒了’。谷盈盈剛入聯就把我推到西樓角說‘不是你的就別吃,小心變成第二個曲藝’。”幽涵目光閃爍,謹慎小心地輕輕說道。
“天哪!”浩燃化身成巴黎蠟像館的蠟像,神色僵硬,瞠目結舌,連呼吸都好似小區門口的保安,只在鼻孔外徘徊。他如墮霧海煙空般迷惑、懵懂,暗自咂舌竟有如此巧事,前時盈盈說幽涵城府深,現在幽涵又說盈盈有心計,簡直像兩個犯罪嫌疑人的口供。浩燃深吸口氣,效仿校領導迎接教育部檢查似的——心中七上八下,卻裝氣定神閒。因爲古語云的好:君子坦蕩蕩,小人才慼慼。所以那些自稱君子的人都很坦白地放蕩着。
“你和胖子熟嗎?”他淡定地問,力避語氣上的不信認。
幽涵腦袋搖得像波Lang鼓,“我知道哪個是他,但我們不認識。”浩燃點點頭,“你懷疑盈盈,可許多事情是要有證據的。”
“那你是不相信我了?”她攤開雙手,細微汗漬在縱橫交錯的掌紋裡閃爍極小的光芒。
“不是,只不過我更相信事實,你說呢?”浩燃凝視樓檐的青苔,斜暉中他清癯的輪廓清晰得有些銳利。
“好,我會讓你知道我不是瞎說的。”——幽涵T恤衫背後一片融化般扭曲的葉脈圖,起伏着在轉角消失。
浩燃聽見一肥碩的蟲抱住梧桐葉柄貪婪啃噬出的吧唧吧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