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佛頂乃峨眉禁地,在遠處看去,終日籠罩在茫茫煙霧之中。白霧在時,百花齊放,隱隱約約,又有參天巨木,玉石聳立,宛若玉闕仙府。但一旦灰黑色的烏雲襲來,便是電閃雷鳴,萬物覆滅。
但正因如此,萬佛頂上也遍佈奇花異草,仙芝甘果。所以當年妙應仙才會在半山腰的九老仙人洞之中,採藥煉丹。三教大戰後又在其中,煉化妖帝魂魄。
寧楓跟隨其後,心頭生出異樣之感,驀地大跳:“難道這魔頭是要前往仙人洞?”想到二師兄李淳風說過,魔教妖帝有可能未死,而是以一種凡人難以揣度的方法逃了出去。
如此一來,墨流山難道是想去查探蹤跡?
念頭剛起,便覺大有可能。正要出言提醒夢寒、夢竹兩位大師,忽聽前方驚雷陡起,炫光刺目。擡頭看時,原來是墨流山趁着山峰遮住衆人目光時,佇立原地,以補天石偷襲。
有此神器之能,加上他的無上修爲,其威力無異於山崩地陷。衆人猝不及防,頓時皆受內傷,撲出一口鮮血。
寧楓大急,忙祭出羲和神劍,揮出一記烈炎斬擊,聯合羋靈薇的九尾,終於將補天石的餘威盡數卸去。耳邊聽墨流山哈哈笑道:“不想本殿竟有如此魅力,惹來峨眉兩大神尼緊追不捨,傳將出去,定是一番美談!”
夢寒、夢竹大怒,道:“你……”氣息不暢,涼風透體,竟說不出話來。
寧楓忙道:“兩位大師,此妖魔修爲甚強,你們身受重傷,還是先行回去。”
夢寒道:“那寧楓你……”
寧楓強笑:“大師不用擔心我。我就是打不死的小強,一個墨流山,我還沒有放在眼中。”
夢竹因宮雨兒的緣故,本有意喝罵,但見寧楓如此,也不好發作,只得冷道:“小小年紀,大放厥詞,今日合我們十數人之力,恐怕也留不下這魔頭,就任他去吧。”
寧楓卻忽的正色:“大師此言甚是。但這魔頭手裡沾了多少無辜人的鮮血,今日他已經受傷,乃是一個天載難逢的好機會,若讓他逃了,下次再想對付他,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了。”
夢寒大師一愣,目光迷濛。倏忽之間,竟覺眼前這個少年已今非昔比,再不是當日那個自尊心強,一心充滿仇恨,卻又帶着幾分單純的少年了。她在金頂上,多次聽過寧楓的事蹟,看來歷經大風大浪,他也已然長大了許多。
當下不復多言,淡淡道:“那你多加小心,勿要逞強。”
寧楓心頭感動,淚溼雙眼,點頭道:“多謝大師。”言罷和羋靈薇一起,扎入茫茫濃霧之中。再環視一週,竟發現只剩下自己兩人,那蓮花六郎不知何時失了蹤影。
他心頭微震,朝萬佛頂飛去,不過片刻, 已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幫瘋婆子真難纏,險些傷了本殿。”
另一聲音冷道:“下次墨殿主在使出補天石的時候,可得先通知我一聲。”
寧楓一驚,這兩聲音赫然正是墨流山和張昌宗。他們果然已經匯合在一起了。當下知會羋靈薇,收斂行跡,悄悄跟蹤。
墨流山聽出其譏諷之意,也不悅道:“門主大人不是說已經掌控了鐵杉門、青衣門那些酒囊飯袋了嗎?怎麼上千名弟子,也發現不了寧楓那小子的蹤跡?”
張昌宗聞言一愣,說不出話來。片刻才說:“算了,我不與你計較這些。趕緊找到九老仙人洞的所在,回去應命。”
墨流山一殿之主,不甘被人驅使,冷道:“門主大人自己找吧。本殿傷勢未愈,得去抓些鼎爐回來療傷。”說罷傳來呼呼飛昇,顯是御風準備離開。
身後張昌宗也不挽留,只是道:“墨流山,你兇名在外,仇人何止千數?一個月前你又背叛了魔教,若沒有我望月神宗和朝廷的庇佑,任是你修爲再高,又能躲避幾時?”
寧楓和羋靈薇聽的大驚,心頭劇跳,原來這些事情的背後指使,不是墨流山,而是張昌宗。望月神宗之中,國師、公主和上官婉兒都是武皇心腹,不會和魔教勾結。其餘三門主中,羽人熾已死,餘下蓮花六郎和青玉女二人。
而青玉女又曾是武皇的侍女,忠心耿耿,斷然不會背叛。這張昌宗究竟是什麼身份,竟然敢瞞着這麼多人,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寧楓心頭又是好奇,又是驚懼,當下側耳探查。只聽得一陣驚雷驟響,不時有野獸呼號,飛鳥驚叫聲。想來是兩人化氣爲刀,毀壞樹木。
那九老仙人洞藏匿在濃密叢林之中,甚難尋找。但兩人一個魔教殿主,一個神宗門主,俱是天下高手,即使用這等傻辦法,過不多時,也能找到。
仙人洞雖毀,但他們一心來尋找蹤跡,說明其中定有一些蛛絲馬跡自己尚未注意到。不管怎麼樣,斷不能讓他們搶了先去。
當下寧楓傳音羋靈薇,準備現身,又聽得一陣吼吼的叫聲,夾雜有風雷震響。
墨流山驚道:“何方妖物?趕緊滾開,若不然老子下手無情。”寧楓聽的詫異,這魔頭好像是遇見了一頭妖獸,卻沒下殺手,以他的嗜殺暴虐之性,當真奇怪。他哪裡知道,魔教中人除了白天公那般心理變態的,其餘大多並非濫殺之輩。他們雖然出手殺人,毫無憐憫之心,但多數也有目的。
而且魔教修習妖法,不爲正道所容,許多時間皆是藏匿身形,不敢被人發現。所以他們面對尋常妖獸,大起同病相憐之感,弱的便任其逃走,強的便收爲獸身,很少下手虐殺。
不想蓮花六郎卻聲音冰冷道:“此地隱蔽,怎麼會有這麼一個白猿怪?莫不是峨眉派的靈獸,趕緊殺了了事!”說罷便傳來嚶嚶之聲,顯是蓮花手段盡數,摘葉飛花,化爲利刃刀劍。
羋靈薇神獸之屬,隱隱將天下靈物看作了同類,一聽之下,大起憐憫之心。不想卻見一旁的寧楓神情激動,渾身顫抖,還沒發問,已聽得蓮花六郎又道:“咦,這白猿好怪的身法!”連射出數道花瓣,呼呼飛旋,鋒利處不下神器。
巨木顫動,枝葉紛揚飄落。但卻未聽到白猿的吼叫,反是發出似人類的怪笑聲,好像是譏諷對方。
寧楓再也按捺不住,腳下虛空一踏,猛地躍在半空,哈哈笑道:“白猿兄乃是世間靈物,憑你們兩個大奸大惡之輩,簡直做夢!”
他定睛一看,站在樹梢上,白毛似雪,身形高達三丈,不是白猿又是誰?寧楓歡喜不已,躍了過去,緊緊地抱住白猿的胳膊,不忍撒開。
白猿吼吼亂叫,也露出興奮之色,不停地拍打着寧楓的後背。
墨流山一見,頓時冷笑道:“老子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跟屁蟲,怎麼老子到哪裡,你就跟到哪裡?”
寧楓也笑着迴應:“誰叫你這妖人跟屁一般臭,我不跟你跟着誰?”
羋靈薇聽着好笑,也御風而出,站在相距寧楓丈外的一片綠葉上,身形曼妙,翠衫拂在碧木之上,宛若林間的精靈。
蓮花六郎一驚,下意識的環視身後,卻並未發現其他人。若是讓旁人發現他和魔教殿主勾結,傳了出去,武皇和國師必然震怒。他大大鬆了一口氣,笑道:“寧小子,可還記得我嗎?”
他此刻已然露出了本來面容,如若傅粉,風姿俊秀,宛若一個絕世佳人。
寧楓惡其行徑,本想罵他,正不知找何藉口,哪想到他自己送上門來,便順口道:“當然記得。六郎貌比潘安,乃古今第一兔兒爺,自從上次見過,我想忘也忘不了呢。”
羋靈薇聽了眨眨眼睛,疑惑道:“寧楓,什麼是兔兒爺?”
寧楓忍不住笑道:“兔兒爺麼?這……我也不知道具體是做什麼的,你想知道,還問這些六郎兄吧。”羋靈薇對人世間的種種不太瞭解,竟真的看了過去。
蓮花六郎聞言,直氣的五臟生火,六腑冒煙,雪白的臉都變得通紅。他本對羋靈薇頗有好感,此刻以爲她故意說這些話羞辱自己,頓起殺心。手心綻放白光,驀地揮出珠玉白蓮,無數花瓣漫天飛舞,奇香四溢,宛若淡粉色的流雲,殊爲好看。
羋靈薇雖是神獸,也是女子,自有愛美之心,而且沒有見過白蓮的厲害,見狀竟面露歡喜,伸出手卻觸摸。
寧楓見狀大駭,叫道:“小心,這花瓣鋒利之極!”
珠玉白蓮乃是古時的一株蓮花,在極陰時被高人採下,渡入黑水之靈,再在極寒之地煉化十年,方纔得成。其一經催動,便含包怒放,生出無數粉色的花瓣。每一片花瓣皆由冰晶凝結而成,一旦被割傷,傷口立時凍結,水靈入體,封住周身經絡,最後化爲冰人,任人宰割。
花瓣一出,片刻漫天盤繞,如一條長蛇般懸在羋靈薇周身,稍一用力,她的嬌媚容顏立馬便會千瘡百孔。可就在此時,張昌宗卻生出惻隱之心,他平生最重容貌,知道毀容的痛苦,此刻面對這樣一個千嬌百媚的可人,竟一時下不去手。
猶豫時,忽見羋靈薇奇異一笑,豔過蓮花。她素手翻飛,竟化出一道紫紅色的火焰,轉瞬席捲上下三丈方圓,那些花瓣盡皆化爲灰燼。
蓮花六郎還未及回過神來,那火焰便如生了眼睛,順着那花瓣盤旋的路徑,直朝自己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