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劍訣!”
賓客中有眼光高明者驚呼出聲。
真龍劍訣乃是李氏皇族的家傳劍法,其劍招之中融入真龍之靈,霸氣凌厲,如乘風韜海,穿雨入雲,威力無窮,想不到李宏義爲了制服寧楓,竟然使出了最強的絕招。
寧楓此時身形如魅,左右閃躲,但心中卻是暗暗叫苦,他原以爲這什麼李公子雖然看起來強橫霸道,又故作風雅,但好歹也是皇族中人,應當是有幾分氣度,哪知其竟如尋常紈絝子弟一般,咄咄逼人,無禮之極。
他暗歎:“看來,還是太高估這些名門子弟了!”
李宏義身在當場,驚訝駭然之情如滔滔江河,他看起來雖是緊緊相逼,將眼前這小子迫在劍招之中,但他卻是清楚,自己已經盡了全力,竟然還是碰不着這小子分毫。
他急怒之下,招招破空而出,腹內靈力漸漸無以爲繼,劍法紊亂。他急火攻心,猛地一劍揮出,卻感覺劍尖傳來一陣大力,直震得虎口劇痛,幾乎連劍柄都拿捏不住。
寧楓以指頭將長劍彈開,足尖一掠,沖天飛起,便落在白玉高臺之上,朝仙子拱了拱手,笑道:“冒犯了!”隨後又向下叫道:“那什麼李公子,我鬥你不過,你大人有大量,便放我一馬吧。”
他不願在此人多眼雜之處爭鬥,若是惹來魔教、正道中人認出自己,那可真是麻煩大了!但是酒樓門口被李宏義的侍衛團團圍住,他唯有借二樓之處趁機逃脫,躲開衆人。
寧楓向秋泠仙子施禮既罷,便欲從窗口衝出,剛向前一步竟發現有一幼童擋住自己,他心中一驚,笑道:“小朋友,給哥哥讓一讓!”
他向左一移,欲繞過幼童,不料眼前突然閃過一道白光綠芒,全身似是被無數藤蔓枝葉纏住一般,左右掙扎竟施不出力來,寧楓大驚,又覺身上一鬆,他大口喘着氣,向前看去,只看到幼童手中拿着一幅優美的山水畫,一雙稚嫩的黑瞳看着自己,別無他人他物。
“是遇着鬼了麼?”
寧楓向四周打量,除了秋泠仙子和這粉雕玉琢的幼童之外,唯有幾名秀美的侍女而已。他正心疑嘟囔着,突聽耳邊傳來一聲溫軟甜音。
“公子,陪小女子坐一坐,何必急着走呢?”
寧楓循聲望去,正對上秋泠仙子面紗後的目光,彷彿將自己看穿一般,他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難道她早便知道我的身份?”
他原本以爲這歌妓在李宏義的強壓威逼之下定然是小鹿般驚慌失措,哪知其隱約之間竟是面帶微笑,若無其事一般,他不由驚疑不定,轉而又想:“曾經聽師父說過修爲臻入地之道境界之時,可以畫地爲牢,在一處方圓內設置結界,難道這秋泠仙子身邊便是被高人設了結界,怪不得她如此這般有恃無恐?”
“對方此刻敵友不明,不如先靜觀其變,然後再伺機而動。”
寧楓想罷大大咧咧地在仙子身旁一坐,笑着道:“仙子,多有叨擾了!”
下方衆賓客眼見這樣一個衣衫樸素的小兒轉瞬之間竟能與仙子同席,不由得又是豔羨又是嫉妒,同時還有不少豪俠高聲歡呼,大聲喝彩。
李宏義瞧着寧楓雖周身邋遢,但其風度瀟灑,劍眉星芒,面若冠玉,便是立於仙女之側卻也沒有顯得猥瑣,反而是如一對璧人一般,他心中氣憤交加,呵斥:“大膽小兒,竟然敢污穢秋泠仙子,給我滾下來。”
一豪俠叫道:“天子三都的人都知道,秋泠仙子有一規矩,誰要是能聽出其曲中意境,被她引爲知音,便可以與她閨閣相聚,共賞仙樂。”
其餘人見有人出頭,便也高聲叫道:“這規矩我們也曾經聽說過,這小子剛纔既然能說出來仙子所奏的樂曲,自然也算是仙子的一知音了,同席而坐又有什麼不可?”
在座厭惡李宏義爲人的不在少數,頓時你一言我一語,一時間竟將寧楓吹捧的天上少有,地上絕無,便連寧楓膽大包天,聽在耳中也覺得面紅耳赤,微覺不好意思。
李宏義雖心中氣極,但此時面對衆怒卻也不敢隨便發作,他擅自出門遊玩、結交歌妓已是有違父親教誨,若是傳到族中定會受到責罵,他冷哼一聲,又道:“既如此,那便請仙子再奏一曲,讓我等辨別一番,這一次誰先說出便是誰勝,以防有些小人投機取巧。”
其言下之意暗諷寧楓是得到別人相助才能僥倖說出,是以纔會要求復奏一樂。
寧楓還待嘲笑幾句,卻見衆賓客竟然是出奇的一致叫好,臉上紛紛浮現出興奮之色,他疑惑片刻,心中恍然:“原來大家都想與這仙子並肩話談,我可是真的成了衆矢之的了!”
他內心自嘲,卻也暗中欣喜,此時有衆豪俠參與,仙子又有神秘高人相助,定然是無虞。那他正可以趁機退居幕後,趁機逃離此地,免得惹來明眼人認出自己。
秋泠仙子又緩緩坐下,儀態萬千,笑道:“俗語有云:千金易得,知音難覓。小女子今日已有了這位公子作爲古曲的知音,豈能再去尋找?”
衆人聽其言語之中竟是將寧楓特殊對待,皆是又嫉又羨。
寧楓臉上微燙,暗道慚愧,欣喜之餘卻又暗道糟糕,在座百人皆欲一攏香裙而不可得,自己坐於美人之畔卻急於離開,世間最爲滑稽之事恐怕莫過於此了。
他正要拒絕之時,卻聽李宏義冷道:“那仙子的意思,今日便已選定這小子了麼?”
衆人臉上流露出一絲別樣的神情,似是若有所指,寧楓見之頓時明白,饒是他本沒有此意,此時也不由內心撲撲直跳,渾身酥麻,眼前浮現一幅香豔旖旎的畫面。
卻聽秋泠仙子繼續說道:“當然不是。既然知音難覓,又豈能通過一首古曲便如此輕易認定,小女子還需細加斟酌。”
李宏義聞言以爲仙子終於回心轉意,喜道:“難道仙子還有另外的考驗麼?”
“和曲!”
“和曲?”衆人聞之皆疑惑道。
秋泠仙子道:“正是。在座通曉音樂之人與小女子同奏一曲,五音連環,便叫做和曲。若是能夠與小女子的曲調節奏相韻,完全契合,方纔能夠稱之爲知音。”
其話音剛落,滿堂又是轟然一片。
嘈雜中不知誰說了一句:“便如那顛鸞倒鳳,你來我往,方纔能夠同登高峰!”
衆人大笑,自從秋泠仙子點中寧楓之後,不少人便是心懷邪念,再加上仙子細腰搖擺,香風掠過鼻間,他們更是心神盪漾,不能自已。
寧楓見不少人躍躍欲試,心中暗鬆一口氣,不過他曾研讀過琴譜,知曉這和曲的難度要遠比知曲大的多。知曲只需心性澄明,沉浸其中便能知其一二,但是和曲卻是需要對於琴曲本身有極高的造詣,不然就算是一個調子和不上,那之後便是步步皆錯,曲調全無。
李宏義顯是也知道其中難度,站在原地遲疑不決。
一旁早有人按捺不住,大叫道:“讓我便陪仙子奏一曲。”
秋泠仙子微微一笑,纖手玉指飛繞,輕撫冰蠶絲製成的琴絃,頓時一股悅耳清柔的琴曲如溪流般緩緩流出,悠揚婉轉,在整個酒樓之中繞樑不絕,一時衆人都聽得呆了。
剛纔應聲的公子也是滿面沉醉,恍然若夢,直到身旁一人推了一下,他才滿面通紅地拿出一支白玉笛,吹奏起來。不想只是數個音調過後,他的笛聲便完全淹沒在琴音之中,其節奏音調完全被打亂,難以爲繼。
接着又有幾個世家公子挺身而出,卻也是幾個回合便慚愧離去。
李宏義冷笑一聲,接過侍從遞過來的碧玉長簫,衣袍一拂,便演奏起來,恰如一道疾速旋轉的勁風吹過山谷,參差掠過,雄渾呼嘯,竟是與琴聲齊頭並升,相互和鳴。
寧楓暗想:“原來這李公子也不完全是繡花枕頭一個,還算是有幾分真本事!”
哪知他思緒剛起,秋泠仙子的纖長手指突然靈光一閃,上下疾速翻飛,恰如連綿的水銀珠玉落在玉盤之上,無數優美悅耳的音符從其指尖迸出,令人應接不暇,一時衆人皆是腦中轟然,精分神離,彷彿置身在琴聲勾勒出的一幅幅畫卷之中。
滿堂賓客皆是面容凝滯,手中玉箸杯盞傾斜,美酒佳餚一片狼藉。
寧楓心智堅定,一邊隨樂曲徜徉,一邊心中暗暗嘆道:“仙子的這份對音樂的造詣,恐怕真的前無古人了!”
此時李宏義更是渾身微顫,口中蘊靈之風透過六孔方纔成聲,仙子的琴音卻是已經到了下一篇章,如此往復片刻,他臉色通紅,驚訝之極,便連碧玉長簫都有些拿捏不住。
終於一聲脆響,寧楓循聲望去,只見其手中的碧玉長簫竟然出現了道道裂紋。
而李宏義卻是怔怔立在原地,魁偉的身軀渾無剛纔的氣勢,臉上汗出如漿,眼神中盡是沮喪頹廢。
滿堂寂寂無聲,半晌難以回過神來。
便在此時,一道清朗之音刺破寂靜:“哼!仙子所奏之樂果然高明,讓我來會會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