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復又進入鐵圍山內,乘着般若舟渡過威海,來到位於須彌山東部的東勝神州。
初一踏足神州大陸,葉昊天就從心裡感到很是熟悉。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與中土很是相像,就像同樣的場景又複製出一個一樣。
至於村落,集市以及行人的衣着,則更像到了中土,只是路人的臉上都洋溢着開心的微笑,跟中土處處可見的愁容大不相同。
見此情景,兩人深埋心底的故土情結不由得涌了上來。
蘭兒驚訝道:“怎麼會這樣?我們是哪兒?”
葉昊天想起蘇軾說話時的神態,隱約之間似乎想到了什麼,不由得心情激盪,一言不發攬着蘭兒向前行去。
走了一會兒,他忽然醒悟這樣步行不是辦法,於是試着騰身飛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們真的飛了起來,就像在中土騰雲的感覺一個樣,並沒有受到什麼限制。
葉昊天急不可耐的沿着一條看似長江的大河往內陸方向飛去,一邊飛一邊尋找嶽麓山所在的位置。沒多久,一個看起來酷似嶽麓山的小山真的被他找到了,只是附近卻沒有諾大的長沙城。有的只是青山隱隱,綠水迢迢,一派田園風光。
他心中忐忑的按落雲龍頭。沿着熟悉的山路上行。
蘭兒悄悄跟在他的身側,對他近鄉情切的感覺頗能理解。
兩人沿着小徑沒行多久,便在山路拐彎之處看到兩三間茅舍。
葉昊天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過去,一眼看到躺在門前藤椅中正在翻書的文士打扮的父親,以及不遠處坐在門坎上低頭剝豆的婦人,依稀正是自己的母親。
這一下他驟然驚呆了,旋即涕淚縱橫,“撲通”跪倒。半晌說不出話來。
夢裡依稀慈母淚,幾番魂牽以爲真,今進須彌山中見,卻疑依舊在夢裡!
貌似父親的中年文士被嚇了一跳,趕緊從藤椅中站起身來,上前拉他起來,一邊說道:“一哥,你這是咋的了?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婦人也走上前來,望着葉昊天身後的蘭兒道:“好孩子,你們都是人啊?”
葉昊天淚流滿面,口中嗚咽道:“爹孃安好,孩兒不孝。沒能膝前奉承,心中一直不安!蒼天有眼,竟讓我又看到你們!嗚嗚……”
文士吃驚的望着他:“什麼?你肯定弄錯了!小哥,我不認識你啊!”
婦人有些惋惜的道:“你是誰家的孩子,生得眉清目秀,一看就讓人喜歡。唉。我們兩個孤寡老人,要真有你這樣的孩子就好了!”
葉昊天抽泣道:“我就是你們的兒子。爹,娘,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
文士連連擺手:“我說小夥子,你肯定搞錯了!我們一生下來就在這裡。難道你還在別處見過我們不成?”
婦人向蘭兒招手:“好閨女,你快勸勸他,他是不是生了病,可得好好調養調養……”
蘭兒微笑道:“伯母,他確實是你們的兒子,他神志清醒,沒有一點病!”
文士越發吃驚起來:“這,這,你也瘋了!不行。我去請菩薩來,讓他給你們好好看看!”說着循山路向高處行去,山顛綠樹掩映之中隱約可見一座小廟。
葉昊天無法硬拉,只得看着他的背影任他遠去。
文士剛走沒多遠,忽然被一位從樹後冒出來的鬚髮銀白的老者攔住。
老音笑道:“不要去了,年輕人是我的外甥,剛從遠方來,他們生性頑皮,是跟你開玩笑呢!沒有事的,就交給我吧!”
文士一面往回走,一面不停埋怨:“蘇師傅,您也真是的,那麼大學問不好好管教後輩,這種玩笑也好開的嗎?”
葉昊天神目如電,一眼看出現身之人竟然是自己的外祖父蘇洵安不由得連連叩首,口中呼道:“外公,孩兒又見到您,真是太高興了!”
蘇洵安笑着向他和蘭兒招手:“快別胡鬧了,跟我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葉昊天心中一陣失望,以爲又碰到一個患了失心瘋的人,不然怎麼說自己在胡鬧?自己拜的的確是親生父母啊!
蘇洵安用力招手:“昊天!快來,還想鬧到什麼時候,速跟我回嶽麓書院!”
葉昊天心中一震,驚喜道:“外公還記得我的名字!嶽麓書院?這裡也有嶽麓書院?”接着他轉頭眼巴巴的望着文士與婦人,還想再爭取一下,說道:“爹,娘,你們一點也想不起來?我是昊天啊!”
文士頭搖得撥浪鼓一般:“根本不用想!小哥,我真的不認識你!”
婦人面現迷惘之色,想了半天還是緩緩搖頭。
蘇洵安面色一沉,怒道:“快走!你想害死他們嗎?你這個混帳!”
葉昊天心中一凜,瞬間想到其中可能有些緣故,連忙站起身來,對文士和夫人拱手道:“我可能真的搞錯了,兩位長得真像……是我一時迷糊,實在對不住。”
這樣一來,蘭兒卻被他搞糊塗了,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爲何一會兒拼命認親,一會兒又說弄錯了。
文士“呵呵”笑道:“我說嘛,以後仔細些,莫要開玩笑過了頭。多個兒子我倒不怕,你可就吃虧了!”
婦人有些神不守舍,目光一直盯在葉昊天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葉昊天又望了兩人一眼,然後和蘭兒一起隨蘇洵安離去。
三人沿着山路曲曲折折行了兩三裡,來到一個貌似學堂的大屋前。屋內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一個學童。
葉昊天擡頭望去,赫然發現門匾上寫着的“嶽麓書院”四個大字,不由得又一次呆住了。
蘇洵安回身拉了他一把:“快進來,幾年不見,恍若隔世。咱祖孫可得好好聊聊!”剛剛說到這裡,他忽然低頭凝視着葉昊天虯勁豐盈的手臂,接着渾身一陣亂顫,同時大聲喝問:“你究竟是什麼人?到此何爲?這可是須彌山境,極樂世界的外圍,每座山都有菩薩看護着。你莫要有什麼歹念!”
葉昊天哭笑不得,心中更多的卻是失望,實指望外祖父還能保留幾分記憶,沒想到鬧了半天他老人家還是瘋了!
蘇洵安面如寒霜,喝道:“快說,你是不是魔門之人,爲何偷偷混進來,究竟想做什麼?”
葉昊天見對方言詞之間絲毫不亂。根本不像瘋癲之人,況且先前還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又生出一分希望,連忙雙膝跪地,語氣至誠的說道:“外公,你要如何方能相信我是真的昊天?”
蘇洵安斷然否定:“不可能!看看你的手臂。分明還是肉身!肉身進不得鐵圍山!除非是魔門之人偷偷混入,或者……或者你已修至羅漢以上的境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葉昊天頓時心中大喜,看來外祖父不但沒瘋,反而精神好得很呢!
蘇洵安見他忽露笑容。當即喝斥道:“進來容易出去難!這是鐵圍山內,你身上的魔功是使不出來的,不要那麼得意!”
葉昊天哈哈大笑,笑得蘇洵安丈三和尚摸不着頭腦,良久才收了笑容,從乾坤錦囊中找出當年的遺物來,說道:“外公,這是您在蘇府遇劫之際交我的東西,裡面有一封信,兩付面具以及《道藏總覽》三卷。您翻翻看,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蘇洵安疑惑不定的打開布包,一眼看見幾樣故物,不覺呆住了。
葉昊天雙目凝視着外祖父伸出的雙手,一眼看出跟自己的不同之外。那雙手幾乎是半透明的,色澤白嫩,就像脆生生的藕節一般,看上去果然不是肉身了。
他的心裡有着諸多的疑惑,卻不能一下子說出來,於是開口敘述自己的經歷,先從蘇府大劫講起,將自己的修仙之路大致描述了一遍,聽得蘇洵安心驚肉跳,目馳神張,既有興奮,更有疑惑,直到葉昊天亮出佛門信物,包括穿行須彌神山貝葉和代表佛家宗權柄的錫杖,才完全相信了。
這時候,蘇洵安伸出手去使勁的拍打着葉昊天的肩膀,讚道:“好小子,外公身爲大儒之一,積攢了那麼多的佛心,也只落個一靈不寐接引神山的成就,距離羅漢界還有一點距離,你小小年紀竟然修至羅漢界,甚至還成了佛!真是匪夷所思,令人難以置信!”
葉昊天道:“您老將佛心都轉給我了!正是您留下地藏寶圖成全了我的機遇。外公,什麼是一靈不寐?爲何您的記憶絲毫無礙,而我父母卻怎麼也想不起我來?”
蘇洵安解釋道:“這是佛國的規矩,據說是佛祖主管六道輪迴賞罰分明的具體的表現之一。佛律上說,只要世人的佛心達到平均佛心數的十倍,就可以一靈不寐被接引到須彌神山來;如果是平均佛心數的五倍,則必須先喝半碗孟婆茶,然後才能接引過來;若是不足五倍,便會喝下滿碗的孟婆茶重新投胎;如果實在太低的話,就將進入餓鬼道,甚至的獄道接受改造了!”
葉昊天不管餓鬼道的事,只想知道能否幫父母找回失去的記憶,於是問道:“爲何如此規定?五倍佛心還要喝孟婆茶?難道忘記前塵就那麼重要嗎?”
蘇洵安緩緩說道:“要想明白這個問題,還要從佛祖設立四大洲的目的開始解說。你要知道,四大洲還算不得極樂淨土,只是極樂世界的外圍地帶。佛宗將佛心高的人接引過來,是希望有更多的人修成正果。一旦修成正果,就能穿過七香海,七金山,進入羅漢界和菩薩界修行;而如果在三百年內始終無法更上層樓的話,則將被淘汰出去,重新交給閻王管束,令其投胎再生。”
葉昊天接着問道:“這跟喝不喝孟婆茶有什麼關係?”
蘇洵安道:“修佛很難,即使是身在此境,能夠修成正果的也不是到十分之一,鐵圍山內沒有外患,有的只是內憂,要想修佛,怕的是隔不斷世情,最怕加快往日的不快。與其心魔頻仍,不如一筆抹掉。你父母常年隱居。修善積德,佛心達到世人平均佛心數的五倍,他們修心有成,然而還有不足,更有着難以癒合的傷心之痛,只有喝了孟婆茶,才能抹平心中的創傷。至於只喝半杯而不是整杯。那是爲了保留他們的佛心,同時也留下修心成功的經驗。我能一靈不寐,是因爲擁有高過世人十倍的佛心數,修持能力較強,用不着抹殺記憶也能修至羅漢界。”
葉昊天還是有些不明白,又問道:“既然要隔斷世情。爲何我的父母卻能不約而同來到嶽麓山山下?外公身爲大儒,理應擁有更高的佛心數,起碼屬於羅漢界中人。”說着他回頭看看蘭兒,因爲蘭兒也是大儒,卻已經修到三級羅漢的境界。
蘇洵安道:“你的父母只喝了半杯孟婆茶。爲是是阻斷痛苦的記憶,至於夫妻團聚,則屬於幸福的回憶了,因而得以保留。他們想不起你來,是因爲你不在他們身邊,按照常規推算,你現在還在朝不保夕的凡間,人佛兩途,這讓他們寢食難安。更別提修佛了。所以不得不動用孟婆茶將於你有關的記憶阻斷。”說到這裡,他忽然自嘲的笑了笑,接着道:“我的佛心本來還要更高,只是身在官場身不由己。曾經做過幾件錯事,而且諾大一個蘇府,吃用的都是民脂民膏,因此便低了很多。積累佛心說易則易,說難倒也真難,一不小心就會損失修持半載的佛心。蘇府百餘口人,就剩下我一個,還有你隱居避世的父母了。”
葉昊天終於明白過來,嘆了口氣,說道:“原來如此,外公說我差點兒害死他們,是怕我打擾他們的修行啊。可是,父子對面不能相識,母子相逢如同路人,這實在太遺憾了!說實話,我寧願將他們接回凡間做個普通人,有聲有色幾十年,勝過清淨面壁十萬載。”
蘇洵安搖了搖頭:“那可不行!別說你無法恢復他們的記憶,即使能夠恢復也不能重回人間,除非能修到羅漢界以上。”說到這裡,他忽然捋起袖子,伸出胳膊讓葉昊天和蘭兒看,接着道:“我們的靈魂被接引過來,身體則是用九節佛蓮的根化生的。一旦離開本地,出了鐵圍山的範圍,我們的身體便會枯萎。若是修成羅漢,則可以再造全身,那就另當別論了。”
葉昊天低頭沉思了片刻,想起自己身上帶着的弱水三珠奶茶,據說可以解除孟婆茶一半的功效,如今父母剛好喝了半杯,說不定可以完全解除。只是那樣一來,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如果他們日夜思念自己,反而不如現在無憂無慮的樣子。
想到這裡,他忙心下詢問九品蓮臺:“有沒有辦法幫他們增加點兒佛心?我還有一些佛心幣,能不能送給他們?”
九品蓮臺答道:“佛心幣增加的只是名義上的佛心,是爲了提醒世人勿忘修心,實際上相當於掩耳盜鈴!要想修成羅漢,必須靠自己努力。不過,你可以幫他們誦經加持,禱告乞福,抑或香火襄助。這幾種方法都不是很快,但還算有效,日積月累則相當可觀。”
葉昊天又問:“有沒有快速提高佛心的方法?”
蓮臺道:“有倒是有,但都不是正途,弄不好還會有害。修佛沒有捷徑,主要靠自身的悟性和不懈的努力。要明白,就連佛陀弟子中被尊稱爲‘神通第一’的目健連,也對母親墮入餓鬼道的遭遇無法可施,竟然連拿碗飯給母親吃都做不到,可見修行是無法取代的,別人的乞福只能稍微有些效果。以目健連母親爲例,經過那樣的超度也只能免除一劫的餓鬼道之苦,可見光靠別人幫忙很難提升。”
葉昊天還沒有死心,心想大不了讓父母跟西施一道,進入九天坤鼎重新生出肉體,也比在這裡辛苦修行快得多。
不過轉念一想,九天坤鼎出來的還只是普通的肉身,比不得修成正果的羅漢金身。肉體還是會消亡的,要想長存於世還得進行修煉。修煉不管選擇哪條道,都沒有坦途。比較而言,說不定現在的方式還是最好的呢。
想到這裡,他決定先給父母誦經加持,日後再多多禱告乞福。至於恢復記憶的事,只有等日後準備妥當再說了。
除此之外,靈藥可以提神開竅增強智慧,智慧高則有助於領悟佛理。所以葉昊天不管三七二十一留給外祖父大量的靈藥,囑咐他時不時送給父母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