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樂世界沒有晝夜晨昏,唯一的時間標誌就是佛殿之上掛着的直徑三尺的巡天儀。巡天儀上清楚地顯示着整個宇宙統一的時間。
六月初六日辰時,須彌神山的上空祥雲繚繞,香氣瀰漫。中心佛殿前綠如眉眼的草地上坐滿了人,一個個寶相莊嚴,佛光四溢,顯然是來自各地的菩薩、諸佛。大家有的盤膝端坐,有的小聲討論着,全都翹首以待百年一遇佛宗大會的開始。
葉昊天和蘭兒沒想到人會來那麼多,他們只是稍微晚去了一點點,就發現很難找到位置了。諾大的廣場,只有前面靠近佛殿的地方還有一些空處。
兩人急忙走了過去,來到近處才發現,那片空地不好隨便坐,因爲那是大家留給諸佛和排名靠前的菩薩們坐的。宇宙之間十方三世,諸佛加起來足有千餘人,合稱爲“三世三劫大功德山無量壽千佛”。
看着那些身放金光的諸佛們,蘭兒遲疑着停下了腳步,心中忐忑,低聲對身邊的葉昊天道:“公子,還是換個地方吧。”
葉昊天心中猶豫,實在不想離去。因爲現場的人太多了,如果坐得太遠,恐怕連幾位大菩薩的影子也看不清楚。那樣未免太過可惜。
正在這時,忽見空地邊緣站起一人,一面輕輕招手,一面很是親切地傳音過來:“淨悟師弟,這邊坐,請來這邊。”
聲音入耳,葉昊天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以爲對方在叫別人。
“淨悟,淨悟是誰?這名字怎麼那麼熟悉?哎,那人怎麼盯着我?且慢,那不是九華淨土見到的金喬覺嗎?淨悟不就是我嗎?”
這一刻葉昊天終於想起來了。
金喬覺是地藏菩薩的高足,在九華山開闢一方淨土,因而又名“金地藏”。當初正是金喬覺給他取的佛號“淨悟”,同時將地藏三寶之一的佛磬送給了他。
葉昊天大喜過望,連忙上前見禮,十分興奮地道:“師兄,好久不見,一向可好?”
金喬覺向地上指了指,說道:“坐下再說。隨便坐,佛宗一律平等,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師弟進步好快!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躋身菩薩行列,真的是慧根不淺,出乎意外啊!”
葉昊天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笑道:“哪裡,我們是機緣湊巧,正好有佛宗的貝葉,所以纔能有幸來此一觀。沒想到菩薩這麼多,我們才晚了一會兒,就找不到位置了。”
金喬覺緩緩坐回原處,微微笑道:“是啊,十方世界,無量乾坤,數不盡算不清一切諸佛,及各位大菩薩摩訶薩,都來參加這場盛會,希望能聆聽佛祖講的無上妙法,於五濁惡世之中現不可思議大智慧神通,調伏剛強衆生,知苦樂法。”
蘭兒伸長脖子轉來轉去,喃喃自語道:“文殊,普賢,觀音,地藏……這些大菩薩都在哪裡呢?怎麼一個也看不見?”
葉昊天心中一動,當即想起深陷地獄烈火中的地藏王菩薩來,禁不住問道:“師兄,令師怎麼樣了?今天會不會來?”
金喬覺的臉上微微現出不安的神色,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師尊五大分身之一被困在地獄烈火中,這幾年不知道渡化了多少惡鬼,可是惡鬼卻一直源源不絕,甚至越來越多。因此三月之前,師尊的本體親自前去超度亡靈,說是渡不完惡鬼絕不回來!”
葉昊天心中佩服,又感到有些惋惜,當下用無比崇敬的口吻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令師的胸襟令人欽佩,可惜這次見不到他本人了。文殊菩薩的大智、普賢菩薩的大行、觀世音的大悲、地藏王的大願,爲世間廣爲傳頌,乃是佛宗的四根頂樑柱,端的是非比等閒,令人歎服。”
說話間佛殿的大門悄無聲息地緩緩打開,佛祖領着十餘人走了出來。
他們下了數百級金銀琉璃的臺階,站在距離高出地面丈許的水晶玉階上,滿臉微笑望着下面坐着的衆人。
佛祖的左邊爲藥師琉璃光佛,右邊的爲南無阿彌陀佛,後面是彌勒佛和聞名天下的幾位大菩薩。
滿場的聽衆鴉雀無聲,全都定定地看着佛祖,似乎被他臉上的微笑迷住了。
那一刻,蘭兒只覺得心中充滿了安寧,渾身無比的舒暢,彷彿剛剛沐浴更衣,洗脫了一切的煩惱,什麼真神、妖孽全部都不存在了。
葉昊天全神貫注地盯着佛祖,發現佛祖面上的微笑越來越盛,簡直意味深長,回味無窮,似乎包含了修行千百萬年無比精深的佛法,給人一種包納宇宙無所不能的感覺。
正在他心神劇震的時候,心底忽然傳來九品蓮臺的聲音:“這是佛祖大般涅磐神功的第一招,叫做‘如來含笑’,一笑之間放出百千萬億大光明雲,暗含大圓滿光明雲、大慈悲光明雲、大智慧光明雲……”
葉昊天越聽越是吃驚,沒想到佛祖這看似簡單的一笑竟然有那麼多說法。
九品蓮臺的話剛剛說完,廣場之上忽然響起無比美妙的佛音。
不知何時,佛祖身邊的諸位菩薩有的取出樂器,有的撮口成音,紛紛演奏起佛曲來。
佛祖站立不動,口脣似開似合,好像在指揮佛曲,又好像什麼也沒有做。
金喬覺閉目靜聽,面含微笑,似乎聽得很是舒暢。
蘭兒心花怒放,覺得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完美的曲子,簡直比自己演奏的種種名曲還要美妙。她一面側耳傾聽,一面揣摸樂曲的高低起伏,想將佛曲的節奏變化融入到自己日後的演奏中去。
葉昊天則敞開身心放任樂曲注入腦中,試圖將所有的曲譜都記錄下來,盤算着如何寫一本《佛音譜》傳於世間。然而令他驚奇的是,佛曲變化萬端,極其微妙,彷彿是千萬種樂器同時演奏的大合唱,要想記憶實在困難。
耳聽如此美妙的曲子卻無法記住曲譜,他心裡着急,簡直有種抓耳撓腮的感覺。
此時此刻,九品蓮臺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主人莫要費心了!這是最高明的佛音,心動而成音,根本沒有曲譜!”
葉昊天心中着惱,恨恨地道:“是音都有曲譜,佛音難道就不是音樂了嗎?”
九品蓮臺“嘿嘿”笑道:“佛音的演奏必須依賴於佛法修爲,沒有精湛的佛法,即使記住佛音也奏不出佛韻。你看佛祖身邊的那些人,哪個不是佛法精深法力無邊的大菩薩?他們隨心所欲地演奏,根本就沒有曲譜。”
葉昊天皺眉道:“不管有沒有曲譜,其中的規律總有一些吧?”
九品蓮臺道:“若說規律,只能從佛法的角度分析。這些佛音可以分爲檀波羅蜜音、屍波羅蜜音、羼提波羅密音……解脫音、無漏音、智慧音……獅子吼音、大雲雷音……”
葉昊天聽得乍舌:“莫非閒得無聊?佛門智者,練這些雕蟲小技幹什麼?是爲了修身養性嗎?”
九品蓮臺沉默了片刻道:“不是閒得無聊,他們是在演練‘萬佛梵唱’的神功。這是佛祖從大般涅磐神功領悟出來,然後又傳給諸位菩薩,令大家日夜苦練的一招。這一招威力無窮,原因是它可將多個菩薩的功力疊加,是佛宗專門對付真神這種超級高手的殺手鐗。”
葉昊天又驚又喜:“這麼說,佛宗一直按兵不動,原來是在演練神功啊!現在他們終於演練成功了!簡直太好了!”
九品蓮臺不無憂慮地道:“似乎還差了一點,你聽,這些曲子還不是非常流暢,轉換之間還有一絲空隙,就是這一絲破綻,足夠真神疾飛千里從容逃逸的了!”
聽它這麼說,葉昊天忙靜下心來仔細傾聽。聽着聽着,他果然聽到了兩三個極小的缺陷。
蘭兒本來在努力揣摩佛音,可惜沒過多久便堅持不下去了。佛音入耳似乎有種催眠的功效,彷彿有人在講經一般,於是她只好放棄努力,靜下心來傾聽音樂,將自己完全沉浸在佛音之中。
等到佛音結束的時候,佛祖的講經便正式開始了。
但見佛祖面上的微笑璀璨奪目,一手指向天空,一手指着地面,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葉昊天嚇了一跳,差點兒想拔腿就跑,心道:“這,這是佛祖講的話?天吶,莫不是佛門至尊忽然成了真神的信徒?要不怎麼說出這種極其狂妄的話來?縱然是法力無邊,功力天下第一,他也不用這麼表白吧?”
葉昊天轉頭看看蘭兒,蘭兒也剛好狐疑地回過頭來望着他,二人相視睜大了眼睛,心頭都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恐懼之感。
再看看周圍的諸佛、菩薩,大多紋絲不動,只有少數人微微躁動不安。
若說那麼多修行多年的菩薩一夕之間全都投向真神,葉昊天死也不肯相信。此時此刻,他只能緊緊抓住蘭兒的玉手,盡力壓下心頭的不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佛祖。
佛祖的微笑還是那麼微妙,姿態還是那麼自然,眼光在衆人面上掠過,渾厚的聲音響在空中:“什麼是唯我獨尊?這個‘我’並不是指我釋迦牟尼本人,而是指大千世界的每一個生命。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宰,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沒有人能無緣無故地提拔你上天堂,也沒有人糊里糊塗地推你下地獄。在這因果向續的世界裡,你的修行決定了你的命運。”
聽到這裡,葉昊天和蘭兒懸到嗓子眼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哈哈,原來是這麼回事,佛祖並沒有發瘋,他清醒得很呢!”
開了這麼個驚世駭俗的頭之後,佛祖接下來的講經便比較平緩了:“人生就像一個大染缸,無時無刻不在襲染着每個人的心靈,稍不留心,就會受到誘惑,孽生惡念,與惡人爲伍,惡念膨脹墮入罪惡的深淵。‘唯我獨尊’,就是在呼喚人道衆生堅信自己本來具有佛性;告誡衆生:‘天上地下,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一切全靠自己造化自己。’”
葉昊天知道,這些問題若是仔細闡述起來,三天三夜也講不完。他還真怕佛祖一高興講起來沒頭,那樣他就來不及趕到仙岩谷看衆仙走出九天坤鼎了!
幸喜佛祖講得比較簡單,立場也是從如何弘揚佛法的角度出發的:“每個人的六道輪迴全靠各自造化。佛心高的人能夠往生極樂,佛心低則墮入阿鼻地獄。作爲一個普通人,不僅領受上一劫所造善惡之果報,也要經受處在三叉路口上的選擇與考驗。若想升入佛道,就必須在戒惡律己正當做人的基礎上,跳出自我的圈子,多爲他人着想,多發善心做善事,拔人以苦,予人以樂,這樣積累佛心功德圓滿時,就會顯出本性,立地成佛。這雖然是一個漫長、可涉及幾世的路程,但絕對是一個真正充滿快樂、幸福的光明大道。”
葉昊天聽得明明白白,暗自佩服不已,覺得六道輪迴的管理方式應該算是比較嚴謹的了,理應對人類的整體佛心水平有所促進。可是爲何千年以來人類的佛心數還是不升反降呢?其中的原因何在?難道是因爲佛教的推廣不力嗎?
果然,佛祖很快談到了這一點:“我知道諸位菩薩爲弘揚佛法已經盡心了,可是效果卻不甚理想。這是爲什麼呢?佛門弘法不暢,誰知道其中的原因?”說完他環視臺下端坐的衆人,等着有人回答。
可是臺下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開口。
佛祖故作輕鬆地“呵呵呵呵”笑個不停,渾厚的聲音在空中迴盪:“這纔是本次大會的中心議題。大家都盡力說說,即使錯了也不要緊。我們要集思廣益,探討一下佛宗的發展方向。”
聽了這話,臺下開始有人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可是過了好大一會兒還是沒人站起來回答。
蘭兒看看葉昊天,側過身來在他耳邊輕聲笑道:“公子,要不你去說兩句?這可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啊!”
葉昊天看着她眼若秋泓,笑語嫣然的樣子,恨不得一把將她的櫻脣捂住。
因爲蘭兒說話的聲音雖然很低,可是還是被很多人聽見了。
周圍坐的都是功力極高的菩薩諸佛,耳朵靈着呢!這不,好多人回頭去看蘭兒,附帶着瞄了葉昊天一眼,想知道這兩人是何方神聖。
葉昊天被看得心裡發毛,恨恨地對蘭兒做了個鬼臉,同時將一道神識傳了過去:“這可不是人間的武林聚會,說什麼揚名立萬,看看,讓人家笑話了不是?”
蘭兒紅着臉低下了頭。
佛祖等了一會兒,見衆人始終不肯發言,於是看了看身邊的幾位大菩薩,說道:“你們有什麼看法?先說說看。”
身材高大的金剛手菩薩上前一步,率先答道:“弟子說話直率,我比較崇尚武力。我覺得,佛宗的武功見效太慢,不及仙家和別的門派立竿見影,所以衆生大多首選修仙,修佛者少之又少,佛教的發展也就很慢。要想改變這種狀況,必須創出一套見效快的佛功來!”說完他將一雙眼睛熱切地盯着佛祖,希望能得到對方的肯定。
佛祖不置可否,目光已經瞄到了莊嚴優雅彩袖飄飄的觀音菩薩身上。
觀音和藹可親的臉上現出慈悲的神色,合掌道:“弟子覺得,不是佛宗的功夫見效慢,而是入門容易精深難,越到後來越難深入下去。弟子號稱千手千眼,大慈大悲神功修到了第九十七層境界,還差一點點未能達到極致,可是這最後兩層卻花了我極大的精力,到今天仍遙遙無期。世上的苦難者太多了,我們的理想是普渡衆生,可是現實卻很難很難,要是能早日修至大乘就好了……”
佛祖憐惜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搖頭之後,眼光又轉到文殊菩薩身上:“文殊,你的智慧列佛宗第一,你怎麼看呢?”
文殊菩薩躬身道:“弟子以爲,佛宗的理論還不夠完善,很多方面闡述得不夠清晰,還有些自相矛盾。世尊若能號召諸佛,請大家每人寫一部佛經出來,將自己修行的經驗詳細總結,那樣,我們的佛典將會極爲豐富,也好推及天下,弘法揚佛。”
佛祖聽完三人的回答,臉上的笑容不覺又淡了幾分,很是惋惜地道:“你們說的都不算錯,但是都沒有說到點子上。地藏呢?他怎麼還沒回來?或許他能有些高見呢。”
說完他收起笑容,表情嚴肅地看着臺下衆人,用無比渾厚的聲音道:“諸位還有什麼好的見解,請不要再推託了。佛宗看似昌盛,其實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弘揚佛法不是一件小事,大家一定不要客氣!”
聽他這麼說,臺下之人終於憋不住了。
有人站起身來高聲道:“世尊,我看問題的根源出在妖孽橫行上面。俗語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這種魔焰洶洶的情況下,我們再怎麼努力也沒有效果,只有先把大大小小的魔頭清除了才行。”
此言一出,當即引來不少人的響應。
另有一人高叫道:“別的門派都在奮死力戰,清剿真神,只有佛宗按兵不動,我們的反應是不是太遲鈍了?如果再這樣下去,佛宗的地位將會一落千丈!”
這下子,原先鴉雀無聲的廣場一下子熱鬧起來,羣情激昂,很多人摩拳擦掌,紛紛請戰。
佛祖大手一揮:“請諸位先靜一靜,剿滅真神是大會第二議題,等下再議不遲!現在先說如何弘揚佛法。對於弘法不力來講,妖孽橫行只是外因,關鍵的原因只能從佛宗內部尋找。就是說我們面臨着一場巨大的變革,只有變革纔有發展。大家說說,我們應該怎樣變革才能使佛宗發揚光大?”說完,他的眼睛依次掃視臺下衆人。
衆人面面相覷,現場一下子又變得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很多人心裡想道:“怪事,佛宗也要變革?幾千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葉昊天一直認真傾聽衆人的發言,同時想着這兩日讀過的無數佛經,思考着解決問題的關鍵。他的心裡隱隱約約有些想法,可是又有些遲疑,不敢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班門弄斧。
他的眼睛緊緊地盯着佛祖,想看佛祖究竟要如何處理。
沒成想佛祖的目光從周圍轉了一圈,最後剛好落在他的身上,同時渾厚的聲音響在半空中:“昊天大帝,你有什麼高見?”
驟然之間,葉昊天幾乎被嚇了一跳,轉頭看看周圍,發現很多人都在望着自己。
不少人驚訝地議論紛紛:“昊天大帝?是哪個?就那個年輕人嗎?”
知道的人解釋道:“玉帝新封的二品天官,聽說最近風頭很盛。”
又有人道:“奇怪,我們是佛宗大會,他一個仙家之人,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葉昊天避無可避,只好站起身來對衆人抱了抱拳,朗聲說道:“弟子非是佛宗科班出身,佛學知識有限,說錯了請諸位師傅不要笑話。”然後他轉頭回答佛祖的問題:“弟子愚見,佛宗的弘法不力可能有兩個原因。”
佛祖“喔”了一聲,眼中的神光驟然增強了很多,鼓勵道:“說來聽聽。”
葉昊天大着膽子道:“第一個原因或許與佛經有關。弟子的意見跟文殊菩薩剛好相反。我認爲佛學理論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簡直是浩如煙海,汗牛充棟。這麼多的經文既是好事,同時也是壞事。說它是好事,是因爲每部經文都是菩薩、諸佛心血的結晶,代表了一個人辛苦修佛的經歷,是佛學研究的珍貴寶庫。說它是壞事,是因爲每個人精力有限,很難將那麼多經文全部仔細研讀。所以弟子的意見是,需要大力加強佛經的整理工作,最好能將無數的經文總結壓縮爲一本小冊子,最多不超過幾十頁,那樣才能方便推廣。”
佛祖聽完雖然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卻慢慢恢復了。
臺下有人不以爲然,起身大聲道:“修佛講究資質,必需有大智慧才能修成。有了大智自然不怕佛經多;沒有大智,再修也很難進步。”
葉昊天微笑辯解:“弘揚佛法的目的不在於造就幾個高僧菩薩,而是爲了救苦救難,讓普通的百姓找到失去的佛心,從而提高整個人類的佛心水平。這樣說來,佛經自然是越簡單越好。”
臺上的文殊菩薩鼓掌道:“好,我同意昊天大帝的觀點。修佛與智力關係不大,只要有一分上進之心就夠了。”
臺下也有不少人表示贊同。
更多人這樣表示:“嗯,說得似乎也有道理,不過……可是……”底下的聲音低不可聞,顯然既有認可的地方,也不是完全同意。
佛祖不動聲色地看着衆人,然後對葉昊天笑道:“你接着說,第二個原因是什麼?”
葉昊天見自己的發言沒有被全盤否定,心裡頓時增強了信心,當下提高了聲音道:“這第二個原因跟佛教的出世態度有關。佛宗將修行之所選在山林野外風景秀美之所,遠離百姓,力圖創建無災無難和平安寧的一方淨土,爲渾渾噩噩的百姓樹立樣板,從而將百姓中的優秀人士吸引過來。這種想法是好的,可是卻容易與民衆產生隔閡,不利於弘揚佛法。”
這個問題引起的反響很大。話音剛落,就有不少人站起來,其中還包括葉昊天身邊的金地藏。
金喬覺高頌佛號,目視葉昊天道:“淨悟師弟,你修佛時日尚短,或許對佛門有些誤解。佛門淨土必須遠離百姓,這是佛宗久遠以來的傳統,不出家就不算僧人!同時這也是由現實條件決定的,不離開鬧市很難修成真佛!熙熙攘攘,皆爲利往,無法擺脫名利,如何修佛?這一點相信在座各位都深有感觸!”
葉昊天環顧四周,一眼看見周圍站起無數人來,大家都躍躍欲試張口欲言,那架勢彷彿要審判自己一般。於是他仰天打個“哈哈”,搶着道:“諸位師傅莫急,先聽我解釋清楚。弟子有個想法,名之爲‘人間佛教’。就是說將佛教的基本原理傳播給普通的百姓;百姓願意出家則出家,不願出家作個居士也行;修習佛法不必非要到寺廟中去,身在家中一樣可以修持,這樣就可以打破佛宗與百姓相互隔閡的狀況,使佛宗發揚光大。”說到這裡他暫時停了下來,想看看衆人的反應。
有人不以爲然:“這種說法老早就有了,又不是甚麼新鮮的玩意!想得很好,實際卻就無法執行,很多所謂的居士,純粹是佛門敗類!”
更多人道:“在家修佛也不是不行,可是顯然不如出家修佛好。”
葉昊天等衆人吵吵嚷嚷了好大一會兒,才又微微一笑道:“佛法也不一定非要修到極致,應該量力而爲,能修多少是多少。多修一條就多一分福氣,即使不能修全也有莫大的好處。如果不同民族、不同國家,甚至每個不同的人都以佛法‘立場互易’的平等觀來處理相互之間的關係,把歡喜佈滿人間,使世界融和一體,同中有異,異中求同,人類社會就成了和平寧靜的佛國淨土。”
說到這裡他嘎然停住了,心道:“這不就是儒家的大同世界嗎?看來無論是佛家還是儒家,都有相通的地方,說不定能夠互相借鑑,相互融合的呢。”
聽了這番話,在場之人大多紛紛點頭,但也有些人表示反對:“修佛就要努力修到底,怎麼能修多少算多少呢?這種態度要不得!”
旁邊的金喬覺低聲道:“師弟,我也不同意得過且過的觀點。不過我對你說的佛國世界很感興趣,看來‘人間佛教’確實是一個值得探討的方向。”
葉昊天沒有回答金喬覺,而是環顧一圈,對着衆人朗聲說道:“弟子以爲,弘揚佛法的意義在於提高人類的整體佛心,佛心水平的高低牽涉到魔劫的消亡問題。”然後他將盤古和魔祖的賭約說了出來,只聽得大家心驚肉跳,這才收住講演,大聲強調:“當今之世,物慾橫流,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如果能通過弘揚佛法,將普通百姓的佛心提高一點,使他們自覺抵制邪念的能力增強一些,即使不能成就佛身,也是一場莫大的造化了。”
這些話講完之後,再沒有人表示反對。
就連金喬覺也十分佩服地望着他,讚道:“淨悟師弟,講得好!”
蘭兒心中高興,差點要捉住葉昊天的手臂擰一把了。
站在水晶臺階上的佛祖放開聲音“呵呵”笑道:“好!好!不愧是玉帝新近加封的二品上仙,非但見解獨到,就連口才也好生了得。”
說完他轉頭跟旁邊的幾人低聲交談了兩句,隨即對臺下衆人道:“大家不是嚷着要除魔衛道嗎?下面我們就討論第二個議題:‘如何對付真神?’諸位都知道,千年大劫已在眼前,目前的形勢極爲嚴峻。此時此刻,仙家五老帝君正在拼死奮戰,我們佛宗也不能再按兵不動了。佛國百萬大軍,出征之前首先要登壇拜將。佛宗這麼多高手,究竟選誰來統帥大軍呢?”
衆人鴉雀無聲,全都靜靜地看着佛祖,心裡想着這可是天大的殊榮了。
佛祖的眼光在衆人面上掠過,高聲道:“這個人必需足智多謀,既要對佛宗有着很深的瞭解,又不能完全受到佛法的束縛;既要看透世情心中無礙,又要熟讀兵法精通爾虞我詐之道!這個人會是誰呢?”
臺下之人面面相覷,心道:“我們都是修行多年的菩薩,當年就不懂爾虞我詐,現在再去鑽研,那可就難了。”
佛祖看着大家十分緊張的表情,哈哈大笑道:“天將奇才啊,這個人我們已經找到了!他……他就是仙佛合宗、年輕有爲的昊天大帝!”說到這裡他嘎然止住,停了片刻才補充道:“這是我和藥師佛、彌勒佛等十餘位佛陀一早商議下來的結果:只要有人回答瞭如何弘揚佛法的問題,便將登臺拜將,以其爲佛宗大軍統帥!大家還有什麼意見?”
臺下鴉雀無聲,衆人全都驚訝地望着葉昊天。
蘭兒嚇得呆住了,沒想到自己鼓勵葉昊天出出風頭,卻引來如此結局。
葉昊天滿面通紅地雙手亂搖:“這可不行!萬萬不行!絕對不行!弟子佛法修爲不夠,做個小小的羅漢都很勉強,做大軍統帥是肯定不行的!當着那麼多菩薩的面,您這不是讓我出醜嗎?”
佛祖笑道:“原來是嫌自己職位低啊!那好辦,我現在就封你爲‘昊梵廣天佛’,賜你‘萬佛錫杖’,號令八部天龍。如此該行了吧?”
葉昊天越聽越是心驚,斷然拒絕道:“那也不行。弟子修爲不夠,封什麼佛都是騙人的。再說弟子即將遠行,半年之內無法返回,這統帥之責一天都耽誤不得,您還是交給別人吧。”話音未落,忽見一隻金光閃閃的錫杖正緩緩飛向自己,他心中一呆,想要讓開卻是避無所避,那錫杖就像通靈了一般,輕飄飄地徑自落在他的手中。
他手捧錫杖呆若木雞,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在場之人紛紛站起身來向他行禮:“恭喜昊天大帝!”“賀喜昊梵廣天佛!”
佛祖身邊的幾位大菩薩也下了臺階,緩緩來到他的面前,躬身施禮道:“仙佛一體,昊天大帝貴爲二品上仙,仙品不在我們之下,也算是天庭高級管理人員了!有您出面指揮佛魔大戰,我等放心得下。”
葉昊天哭笑不得,連忙向諸位菩薩施禮,然後快步走向佛祖,想將錫杖還給對方。這佛軍統領的身份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想做的。
正在他剛要開口的時候,忽見空中飛來一隻身長數丈的金翅大鵬,盤旋在佛祖頭頂,口吐人言道:“啓稟世尊,鐵圍山外一日之內聚集了數不清的妖魔鬼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們或許會意圖不軌,抑或衝擊須彌神山。我們要不要未雨綢繆,先將八門全部封閉?”
聞言之下,佛祖和身邊的幾位大菩薩紛紛張開慧眼向山下望去。
時候不大,佛祖問文殊道:“你看是怎麼回事?”
文殊菩薩十分驚訝地答道:“來的人好多啊!看起來有神有鬼,不但有海神、江神、河神、樹神、山神、地神……晝神、夜神、飲食神、草木神,還有惡目鬼王、啖血鬼王、行病鬼王、攝毒鬼王……這些人都是來皈依我佛的嗎?”
佛祖點點頭,不慌不忙地笑道:“普賢,你看來人總共有多少?”
普賢菩薩答道:“世尊,還有很多人正在源源不斷地趕來,縱令以我的大神通力經過萬劫時間來計算的話,也很難計算清楚。”
佛祖點頭表示讚許:“不錯,別說你們,即使以我的佛眼來看,也是看不完的。因爲這些都是地藏王菩薩從久遠劫以來,已渡的、當渡的、尚未教化度脫的衆生,恆河沙數,不可計量。”
觀音菩薩感嘆道:“地藏王菩薩的大願力比我們幾位都要深重得多!”
佛祖意味深長地道:“說得不錯。文殊,普賢,觀音,大勢至,縱然你們化身千萬廣度衆生,總有願力了盡功德圓滿之時。唯獨地藏王菩薩,誓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經過千百萬億恆河沙數不可思議劫,也渡不盡苦難之人,這大悲願真是世間稀有的千古絕唱啊!”
話音未落,空中忽然傳來一個深沉和緩的聲音:“世尊過獎了,地藏不自量力,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只圖盡一分心力而已。”
葉昊天循着聲音望去,只見東天門的方向緩緩飄來一座碩大的蓮臺,蓮臺上端坐着一人,方面大耳,慈眉善目,頭戴金冠,身披袈裟,左手握明珠光攝大千世界,右手持金錫振開地獄之門。
見此情景,人們紛紛站起身來,鼓掌歡呼地藏王的到來。
金喬覺十分興奮,使勁地招手,大聲叫道:“師傅,您終於趕來了,恭喜您渡化了鳳麟洲的所有惡鬼!”
蓮臺緩緩飄落在廣場前方的空地上。
地藏王收起蓮臺對不遠處的金喬覺笑了笑,一眼看到葉昊天和蘭兒,也看見葉昊天手中的錫杖,不覺有些訝異:“小施主,你的佛緣不淺呢!竟然成了佛國護法元帥,不枉我將佛磬贈送於你!”
葉昊天急忙施禮:“謝謝菩薩,恭喜您老功德圓滿!”
地藏王淡淡一笑:“圓滿還早着呢,不過經此一劫,我的功力倒是又進了一步。”說着他走向佛祖道:“世尊,鐵圍山外那些人都是仰慕我佛的。很多人佛心甚低,無法上得須彌神山。我們能否將講經大會移到山下,也好給那些人一個瞻仰諸佛的機會。鐵圍山外的海灘十分寬闊,空中海面都可以容納無數鬼神。這也算是佛宗貼近民衆一個重要的舉措吧。”
佛祖“哈哈”笑道:“地藏體察民情,功德無量啊!好說,我們就換個地方開會,順便幫你渡化幾個惡鬼。”說完一馬當先向山下飄去。
衆位菩薩也各施法術移向須彌山外。
葉昊天看着手中的錫杖苦笑着搖了搖頭,看來只好等下再說了。
他和蘭兒佛功較弱,即使有貝葉在手也無法在神山之內隨意飛行。
正當兩人準備跑步下山的時候,忽見面善心慈莊重親切的觀音菩薩走了過來,微微一笑道:“讓我助你們一臂之力。”說話之間,她的足下忽然生出一隻金色蓮臺,蓮臺迅速增大,迎風化作數丈大小。她端坐蓮臺正中向兩人招手:“來吧。”
葉昊天和蘭兒十分驚喜地上了蓮臺,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側。
蓮臺緩緩飄向山下,觀音菩薩微微一笑道:“‘水漫東林庵,火焚天魔石,鐵樹開花,石魚現世。’說起這件事,我還要謝謝昊天大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