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焦急不安地坐在仙心谷深處的草地上,一會兒擡頭瞧瞧天色,一會兒轉頭看看身側的葉昊天,然後又向着谷口的方向回頭張望,不知道真神何時闖進來。
她怕走動時會發出聲音,那樣可能會影響葉昊天修煉,所以就一聲不吭地坐着,盡力壓抑心中的不安。
現在已是巳時光景,距離黃昏只剩下四個時辰,葉昊天幾乎入定一天了,到現在還沒有睜開過眼睛。
谷外不住傳來真神故意弄出的腳步聲,還有一些敲敲打打的聲音,聽起來有時近,有時遠,大概是因爲陣法迂迴的緣故。
蘭兒的心中一個勁地禱告,希望真神被洪荒九陣多擋一會兒。
可是不管怎麼祈禱,真神得意的笑聲還是越來越近了。
再看葉昊天,還在盤膝而坐,面上帶着淡淡的微笑,頭頂生起濃烈的紫儒之氣,紫氣蒸騰,直衝霄漢,然後折而向下,化作一道道紫色的彩虹,將整個山谷籠罩其中,不問而知,他已將氣貫長虹的功夫發揮得淋漓盡致了。
短短的幾個時辰,仙心谷內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原來數十丈大小的湖泊竟然縮爲一眼直徑八尺的深井,井口生出一道鴻蒙鴻洞的白霧,飄飄蕩蕩升入空中,與葉昊天發出的紫儒之氣纏擾在一起,進而化作甘霖灑向大地。
谷中的生靈似乎遇到了千載難逢的機會,無不敞開心扉撲入白霧的懷抱。空中飛翔的鳥雀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彷彿在彼此交流心中的歡樂;地上奔跑的麋鹿也像服了神仙丸一樣,精神抖擻,神氣十足;就連谷中的綠樹芳草也顯得格外青翠,容光煥發。
趁此光景,葉昊天一面通過紫儒之氣收取大量的仙心,一面盡力吸收白霧帶來的靈氣。
時光在緩緩流逝,葉昊天頭頂的紫氣不住地流轉,彷彿一條真龍緩緩地扭動着身軀,每轉一圈都將谷中的靈氣壓縮一分,然後通過敞開的天門注入頭頂的泥丸宮。伴隨着噴涌而至的靈氣,紫氣攜帶着無盡的仙心注入他的心底深處,使他本已開闊的心胸變得更加寬廣,心臟的紋理也變得更加堅實。
見此情景,蘭兒一時驚呆了,甚至忘了察看真神的動靜。
轉眼兩個時辰過去了。這時候,谷底的巖壁開始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音,拳頭大小的石頭簌簌墜落;又過了盞茶工夫,“乒乒乓乓”的聲音響了起來,千斤巨石從山上滾下;又過片刻,巖壁忽然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霎時之間現處一個高僅丈許的洞口,正如古詩中所描述的,“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開。”
正在蘭兒驚得目瞪口呆的時候,葉昊天忽然從入定中醒轉,仰天發出一聲龍吟,旋即長身而起,伸手攬起她的纖腰,風馳電掣般迎着漫天飄飛的石頭破空而去。
斗大的石塊被葉昊天盛極一時的護體罡氣化作粉末,眨眼之間,他們已經衝入洞內,向前看是一個深深的峽谷,谷中隱約有個金光閃閃的平臺;往後看,洞口正在身後迅速合攏,真神的身影剛剛出現在仙心谷的谷口!
眼見真神將會被擋在洞外,葉昊天微微舒了口氣,然後毫不猶豫地縱身而下,向着峽谷之間的平臺掠去。
落足平臺之時,他放眼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峽谷,下方是驚濤拍岸的暗河,青冥浩蕩,水聲龍吟,驚心動魄;頭頂是流轉不定的日月星辰,彷彿回到中土一般;四面是高聳入雲的山巒,風吹林響,熊咆虎嘯,令人粟然顫慄;立足的平臺很小,方圓只有十餘丈,由一根細細的天柱支撐着,彷彿脆弱的蘑菇,隨時可能中斷;又如風擺荷葉,隨風飄搖。
蘭兒心中害怕,雙手緊緊抓住葉昊天,生怕一不小心被風吹下青冥界去。
葉昊天發現光禿禿的平臺竟然是由某種不知名的玉石構成,看上去珠光寶氣,彷彿金銀鑄就一般,身側則是青青欲雨的雲彩,足下有澹澹生煙的弱水,這一刻,他忽然驚訝地發現,對於眼前奇妙的世界竟然有種很是熟悉的感覺:“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臺。熊咆龍吟殷巖泉,慄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這不是詩仙李白夢中所見的景象嗎?
難道說李白到過這兒?還是說天尊託夢給他,借他生花妙筆描繪鼎中美景?
正在此時,掛在胸前的通靈寶玉忽然道:“恭喜主人,您已經成功進入四時八正谷!”
葉昊天苦笑道:“這麼個鬼地方,就像進入牢獄一般,有何可喜之處?”
寶玉輕聲解釋:“您是第一次來,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妙處。我可是來過兩次了,每次都陪天尊呆足一年才離開。這裡看似窮山惡水,其實卻蘊含着無比充盈的靈氣,正是提高功力的絕佳場所。”
聽它這麼說,葉昊天不得不打起精神東瞧西看,試圖找到與衆不同的地方。過了一會兒,他轉頭看看身側緊張不安的蘭兒,故意眉頭緊鎖說道:“你知道四時八正是什麼意思?若是搞不清楚,怕是要困在這裡一輩子了!”說完不住地長吁短嘆。
蘭兒望着他誇張的樣子,勉強笑道:“這問題連我都難不住,如何能難得公子?四時是指春夏秋冬四季,八正是指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的四立,再加上夏至、冬至、春分、秋分,合爲八節,又稱‘八正’。八正之氣,泛指每年的二十四節氣。”
葉昊天看她的面色好了點,連忙笑道:“蘭兒真聰明。我當年讀黃帝內徑的時候見過四時八正這種說法,可是卻沒有弄明白。《素問寶命全形論篇》講到,天氣暖和的時候,人的血氣浮在外面;天氣冷的時候,人的血氣沉於內部;月牙初生的時候,人的血氣開始逐步充盈;滿月的時候,人的血氣最盛,肌肉堅實;月廓空的時候,肌肉也變得衰弱,經絡空虛……”
蘭兒點點頭:“看來人的氣血變化跟天時改變關係密切。如此說來,公子從五老帝君那裡取得的神功秘笈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青帝的‘春風化雨’,赤帝的‘烈火炎炎’,白帝的‘嚴霜蕭瑟’,黑帝的‘寒冰凝止’,再加上黃帝的‘黃天厚土’,這些神功都是深合於四時八正之道的絕世功法,五老帝君各得其一,已然可以縱橫天下,公子若能融會貫通,不知道會出現什麼奇蹟。”
葉昊天深以爲然,同時也明白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否則五老帝君早就動手了。
要想融合五種相生相剋的功法,必須找到其中共通的東西,也就是一條貫穿各種功法的主線,可是那條主線會是什麼呢?
他想了很久很久,最後找到“法天則地,合於陰陽”幾個字。
無論是法天還是則地,都是說人不離天,必須以自然界萬事萬物的本來面目爲準繩;合於陰陽則是說人的行爲要合於事物發展變化的內在規律。
理論是這麼回事,然而具體要怎麼做,怎樣才能更好地“合於陰陽”呢?
他沉吟良久,想到儒家的中庸之道。
“不錯,要想徹底符合事物的內在規律,必須遵守中庸之道。‘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庸就是中正,中正就是不偏不倚,嚴守中正纔是合於天地之機的正道!”
想到這裡,他已經明白四時八正谷的意義了,那是要求修煉者必須仔細觀察日月星辰,只有順應自然,明瞭天機演變,才能吸收谷中靈氣。
於是乎他開始擡頭望天辨認節氣,可惜剛纔星辰滿天的時候不看,如今想看的時候卻看不見星辰了。流雲蔽日,青青欲雨,哪來的星星?
不過這可難不住他。要辨節氣其實也容易。俗話說:“花木管時令,鳥鳴報農時”,自然界的花草樹木、飛禽走獸,都是按照一定的季節時令活動的,其活動與氣候變化息息相關。因此,它們的各種活動便成了季節的標誌,如植物的蔭芽、發葉、開花、結果、葉黃和葉落,動物的蟄眠、復甦、始鳴、繁育、遷徙等,都是受氣候變化制約的,人們把這些大自然的一種節律現象叫做物候。
葉昊天一邊唸叨着“四月秀羅、五月鳴蜩”、“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面觀察四周巖壁上花木的樣子,不久他便發現這裡的氣候變化比外界快了不知道多少倍,一日之間便經歷了春夏秋冬四季,谷中一天的變化竟然跟外界一年差不多!
“好奇怪喲!即使是時空園融,也不能將谷中一個時辰化作外面一個月吧!若如此,自己修煉神功的速度是否也比外面快很多呢?”葉昊天越想越覺得怪異,連忙叮囑蘭兒加緊練功,同時自己也開始修煉五帝的功夫。
他將整個身心完全放鬆,只剩下胸中還保留着一股渾厚無匹的浩然正氣,以其爲本修煉各種神功,緊跟天時變化,春天修煉青帝的‘春風化雨’,夏天修煉赤帝的‘烈火炎炎’,秋天修煉白帝的‘嚴霜蕭瑟’,冬天修煉黑帝的‘寒冰凝止’,長夏時節則修煉黃帝的‘黃天厚土’。
如此一天下來,他發現自己的功力幾乎增長了一倍。原因是周圍的靈氣實在太豐富了,只要功法與天時相合,靈氣便會源源不斷地注入體內,甚至不需要運功吸收。
接下來,他將束縛在髓海深處的元神整個兒放了出去,令其無拘無束地徜徉在天地間,恢復數千丈大小的本來面目,單是一個泥丸宮就有十丈高下,彷彿一團巨大的火輪迅速轉動着,每轉一圈都將大量的靈氣壓縮爲神丹。
隨着功力的增長,他甚至可以將先前煉得的神丹再度純化,體積縮小到原來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然後重新儲存起來。這種由大變小的過程,就像佛祖將諾大的須彌神山納入小小的芥子之中一樣。
這也是由神丹的屬性決定的,靜若處子,動若猛虎,收起來小如針尖,發出去就有移山填海的能量。
如果他願意,甚至可以將積蓄的神丹驟然釋放出來,讓所有的能量在短短的一瞬間爆發,那將是一場毀天滅地的自爆。
蘭兒知道機會難得,也在抓緊時間修煉女媧娘娘傳下的“煉石補天功”,拿着周圍的山石作爲自己練功的對象,先是“化石爲粉”,即而“化粉爲漿”,然後反覆搓揉提煉精華物質。如此修煉下來,萬斤巨石竟然給她煉成了核桃大小的水晶球。她將這些水晶球全部收集起來,準備等功力提升之後再度錘鍊,然後用來煉器。
葉昊天不眠不休地修煉了七日,自覺功力進境一日千里,跟初入谷時相比不知道增強了多少倍,不但將五老帝君的功夫修煉得十分純熟,而且把儒家的浩然正氣積蓄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時候,他的心裡忽然生出一個驚人的想法:“既然道家煉丹能夠在泥丸宮結出神丹;佛家修佛能夠在體內生成舍利子;儒家修煉也應該結出相應的果實,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止步於浩然正氣。如果將浩然正氣極力壓縮,不知道會不會修煉出實物來呢?”
這樣想着,他決定在催動泥丸宮修煉神丹的同時,試着在胸中另起爐竈,將積聚的浩然正氣加上從仙心谷吸納的仁心,放在一齊修煉,看看能不能創造出空前絕後的東西來。
他堅持不懈地努力着,可是辛辛苦苦煉了好半天,煉出的都是些紅色的粉末,被心頭的熱血一衝就不見了影子,只剩下整個心臟被染得通紅。
眼見辛苦修煉無法結成有形的團塊,他只能在心中苦笑:“這叫什麼啊?連煉出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如此隨着血流循環往復,沒有一個固定的存放地方,將來如何取出來使用呢?”
雖然如此,他還是鍥而不捨地修煉着,一身分作二用,泥丸宮和心房兩個爐竈交相輝映,神丹、儒功齊頭並進。煉出的神丹繼續存儲於泥丸宮,煉出的紅色粉末則任其隨着血液四處奔走。
如此又過了十餘日,久未開口的監天神尺終於發話了:“恭喜主人,您已經進入了儒聖第一層的境界——鐵血丹心!”
葉昊天聞言一笑:“‘鐵血丹心照汗青’,你想讓我就這樣留名青史啊?可是我連自己究竟做了什麼都不知道呢!”
監天神尺解釋道:“仁心加上浩然正氣,凝成實物便是那些紅色的粉末。它有一個響亮的名字,跟我先前的名字一樣,都叫做‘丹心鐵’。那是一種鐵粉,進入血液之後,你的血都成了難得的寶血;你的心臟也發生了質變,無論是堅韌度還是柔韌性,都跟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一腔熱血,堅心似鐵,這便是鐵血丹心。”
“丹心鐵?”葉昊天又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心中生出異樣的感覺,同時爲自己沒有早些請教監天神尺而感到遺憾:“不是說大儒手邊的鐵尺纔是丹心鐵嗎?”
監天神尺不緊不慢地答道:“修儒從凡人而至賢人,經亞聖而至聖人,每一層次都有不同的結果。同樣都是丹心鐵,您的成型於內,別人凝結於外;您的極爲純淨,別人斑駁不純;您乃有心而成,因而能夠運用自如;別人無心插柳,置於手邊形同虛設。您不妨試試看,儒家的丹心鐵就跟佛家的舍利子一樣神聖無匹,又像道家的神丹,能夠轉化爲外在的力量……”
葉昊天興奮無比,心花怒放:“哇,竟然有這樣的好處?儒家神丹真給我煉成了!”
他從蘇家滅門時開始求索,直到今天才終於找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這種成功非但是他個人的進步,同時也是整個儒家修煉方法的突破。從此之後儒家終於有了比較完整的獨門功法。
簡單地說,儒家功法分爲內聖和外王兩部分。內聖的修煉重在“正氣”和“仁心”,兩者結合起來,煉到極致便能結出“丹心鐵”;與此同時,外王建立的功勳也可以轉化爲內在的功力,與內聖結合起來便是一套完整的儒家功法。
這一刻,葉昊天的心裡輕鬆了好多。
既然修煉方法已經全部貫通了,剩下的就是繼續吸取谷中的靈氣,能收多少收多少。反正真神已經困在至尊寶鼎出不去了,外面的小魔頭也成不了多大氣候,根本不是五老帝君的對手。所以他也不急於出去。
“可是真神怎麼還沒有追過來呢?難道他決定放過我們了?還是困於陣法實在進不來?抑或仙心谷又出現了什麼新鮮的玩意?他決定留在那裡自行修煉不成?”葉昊天想不出答案,也不願多想,只想抓緊眼前的機遇進行修煉。
蘭兒也已經完全沉浸在日新月異的修煉中,渾然忘記了時光的流逝。
終於有一天,兩人立足的平臺忽然倒了下去,才讓他們從美夢中清醒了過來。
蘭兒處變不驚,牽着葉昊天的手臂騰身懸在空中,手指巖壁笑道:“公子你看,不知是誰建了那麼多的宮殿,就等我們前去入住了。”
葉昊天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看到堅韌的石壁被她挖出無數個窟窿,其中一個非常寬敞,彷彿一個巨大的石室,禁不住“呵呵”笑道:“你師傅煉石補天,你卻用她的功夫鑿隧穴居,是不是想做個野人呢?”
蘭兒一面飛向山洞,一面笑道:“做不做野人就看公子的進境了,出不了至尊寶鼎,我們只好呆在這裡,跟野人差不了許多。”
葉昊天落足洞內,輕嘆一聲道:“龜鏡不在,監天御印也丟了,再加上我的名字不會出現在排行榜中,我現在的功力也不知到了何等地步。完全是一筆糊塗賬!蘭兒你呢?你現在進展如何?進入太清境了嗎?”
蘭兒聞言內視泥丸宮,略一察看便不由自主地驚呼起來:“總仙品兩千三百位,天吶!我也是上清天神了,眼看就是玉清天神,幾乎跟你入谷時的排名差不多。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葉昊天一面誇讚,一面從各方面衡量自己的功力,左算右算,最後判斷自己在神仙榜上大概可以排在兩三百名左右,可能跟雲華夫人差不多。距離神仙榜百名的要求還有一點距離,跟真神相比可能還差得很遠。
不過他也不急,因爲後面還有一個“虛無縹緲無定谷”,不知道那裡會出現什麼奇蹟。
蘭兒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倒下的天柱,心中奇怪:“那麼堅實的石柱,怎麼說倒就倒了呢?”
葉昊天也跟着從巖壁內探出頭來,上下左右巡視了一番。
但見頭頂繁星點點,北斗高掛,玉兔西沉,雲淡風清,原來青青欲雨的浮雲已經變成稀薄的煙霧,多餘的部分似乎已然化作靈氣被他們吸收了;下方驚濤拍岸的水聲也聽不見了,換作一團白霧籠罩着谷底,霧氣蒸騰,什麼也看不清楚;天柱並沒有化作碎石,而是斜斜地靠在一側的巖壁上,彷彿支撐太久有些疲倦了,需要好好休息休息;先前立足的光潔如銀的平臺也變得暗淡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被吸光了靈氣。
“或許當年盤古在此修煉的時候只是一個人,而如今葉昊天不但有蘭兒相伴,自身還同時開闢了兩個爐竈,儒道並舉,神丹、丹心鐵兩不耽誤,因而使周圍的靈氣下降太快,天柱來不及從地心提取靈氣作爲補充,所以就精疲力盡支撐不住了。”
葉昊天凝視煙霧瀰漫的下方,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問通靈寶玉:“‘虛無縹緲無定谷’在哪兒?難道說會在下面?天柱升起的地方?”
蘭兒想起初來時隱約聽見的驚濤龍吟之聲,心中有些害怕,說道:“無定谷……不知是生死難定?還是說進去之後會碰到惡獸?”
通靈寶玉的回答很簡單:“主人猜的不錯,天柱的根部,那雲霧繚繞的所在,就是天尊和女媧娘娘成長的地方,同時也是我們開天九寶的故鄉。所謂無定,就是什麼都不確定,什麼都有可能。你想,連天尊這樣的人物都能生出,還有什麼無法生成的?”
話未說完,碧金“吱吱”的叫聲已經從葫蘆裡傳了出來:“去,去,我們快些下去!主人去修煉,我也跟着沾光。”
或許因爲前面的修煉太順暢了,葉昊天的心中並沒有害怕的感覺,反而變得很興奮,一面安慰蘭兒“有兇險纔有機遇。機不可失,不能錯過”,一面挽住她的手,縱身出了山洞,向着下方白霧繚繞的地方緩緩飄落。
他們飄了很久很久,幾乎過了大半個時辰才進入雲霧包繞的範圍,又飄了好大一會兒,才落到結結實實的地面上。
眼前是一個夜色昏暗的盆地,地面崎嶇不平,空氣潮溼陰冷,寒風嘶嘶,雨雪紛飛,漫天迷霧彷彿懸浮空中的帷幔,通天徹地的籠罩着,感覺就像到了幽冥界一般。
冷風一吹,蘭兒情不自禁地打個寒戰,低聲道:“怎麼會這樣?難道開天闢地的盤古大帝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孕育的?”
葉昊天也覺得奇怪,按理這樣潮溼陰冷的地方只能生成低等的爬蟲,很難生成大型的動物,更不要說人類這種高級的生命了。
頃刻之間,通靈寶玉的驚呼聲傳了過來:“錯了!主人走錯路了!這裡是魔祖修煉的地方!窮山惡水,正好修魔!慘了,這下慘了……”
葉昊天聞言一怔:“怎麼?這不是盤古大帝和女媧娘娘的出生地嗎?難道你先前說錯了?這裡還不是虛無縹緲無定谷?”
通天寶玉道:“是虛無縹緲無定谷不錯。可是無定谷是一個很大的區域,其中包括無數個小山谷,每個都充滿了靈氣,有的至陰至寒,有的至陽至熱,有的陰陽平和,有的剛柔相濟……這一個是偏於陰寒的山谷,魔祖性格乖戾,就出生在這種惡劣的地方。”
蘭兒見迷霧之中鬼氣陰森,禁不住越發緊張,着急道:“那怎麼辦?女媧娘娘修煉的地方在哪?我們快些走,這裡實在太難受了。”
葉昊天也覺得渾身發緊,試着提聚功力,結果卻發現功力下降了很多,只剩下原來的十分之一。
由於同樣的事情曾經發生過好幾次,所以他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雖然如此,他可不想在這樣的雨雪紛飛的地方修煉下去。原因對於修真者來說,修煉的環境十分重要,環境適宜則事半功倍,環境惡劣容易走火入魔。
他的心中一直想追溯盤古大帝的修煉之路,很想體會那種開天僻地、至陽至剛的感覺。他隱約覺得那種陽剛之氣對於浩然正氣的修煉十分重要,同時也是儒家千年以來最缺少的東西。
“嗯,一定要離開這裡!”他一邊說一邊定睛察看周圍的地形,同時詢問通靈寶玉和碧金:“這裡地形複雜,看樣子正是‘虛無縹緲原始混沌太一陣’的核心部分。雲霧的壓力太大,飛是飛不出去的,你們知道出去的路嗎?”
碧金從葫蘆裡探出頭來,向着四周望了一眼,接着很快又縮回頭去,“嗚嗚”叫道:“這麼冷!我可沒來過這裡,不認識路!”
通靈寶玉也不知道怎麼走:“探路的事向來由龜鏡負責,我只知道大概的方向,讓我指路是不行的。盤古修煉的地方陽氣極盛,我可以感覺得到,就在我們的左側,距此數百里;女媧娘娘修煉的地方在左前方,距離盤古修煉處很近。”
葉昊天毫不猶豫地拉起蘭兒向左側行去。既然不能飛,就只好慢慢走了。幾百裡的距離也不算很遠,走個十來天總夠了吧?
兩個人頭頂紛飛的雨雪,腳踏滿地的衰草,跋涉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
雖然只剩下十分之一的功力,他們依舊能用護體罡氣罩住全身,將刺骨的陰風和愁人的冷雨擋在外面。
兩人也不敢掉以輕心,如果任憑陰風透體,只怕會沾染魔氣。
葉昊天一面走一面回想龜鏡傳下的破陣之法,將記憶中的陣法跟眼前的地形相對照,結果發現頗有些出入。
眼前的陣法雖然保持着虛無縹緲原始混沌太一陣的基本骨架,但是在很多方面都有不同,不知是陣法本身太複雜的緣故,還是曾經被魔祖改變過了。
老實說他最熟悉的只是洪荒九陣,對於虛無縹緲原始混沌太一陣並不是十分熟悉,要不然第一次進入仙岩谷時也不會差點被陣法困死。
虛無縹緲原始混沌太一陣是洪荒九陣之母,千變萬化,極其複雜,即使是龜鏡親至,也要花點時間才能完全破解。若是被魔祖改過了,只怕就更加難了。
如此一來,他們前進的步伐放得很慢,差不多一個時辰才走了七八里。其中還繞了幾個圈子,實際上相當於走了兩三里路的樣子。
走着走着,前方忽然出現一羣青灰色的石筍,石筍有高有矮,高可及丈,矮僅五尺,形態各異,錯落有致,看上去依稀有石人、石獅、石象、石竹、石花、石塔、石樹、石鰭……每個石筍上都長滿了青苔,摸上去粘粘膩膩,又溼又冷。
最前面的石筍從上到下歪歪扭扭刻了兩行篆字。
葉昊天看了半天才認出來,原來其中一行寫的是:“入我門中,悠然來去。廣闊天地,任爾行之。”另一行則是:“膝行叩首七十二,魔門福祉盡歸一。”
“悠然來去”還容易理解,“魔門福祉”卻不知說什麼了。
這些字雖然沒有署名,不過既然出現在魔祖修煉的地方,想來不會是別人留下來的。
魔祖功力僅在盤古大帝之下,實已到了“廣闊天地,任爾行之”的地步。如果他願意,九天坤鼎也是想來就來。女媧娘娘補天耗盡了功力,自然無法將其攔住。
葉昊天心中盤算:“不管這些字說什麼,反正這片石筍有些古怪,說不定是魔祖精心佈置的一個局,專門誘外人進入呢!”
蘭兒望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石人、石獅,擔心進陣後他們就會復活過來,不知道在魔谷陣法的加持下,這些石人、石獅會發出多麼大的威力。
想到這點,她輕輕拉了下葉昊天的衣袖,微微搖頭:“公子,我們繞過去吧,還是別進去了。”
葉昊天站在陣外望了許久,仔細辨認了周圍的地形,發現石筍所在的方位剛好位於出谷必經的道路上,要想出去,不得不破去此陣,否則就必須往回走。即使往回走,也不一定能找到另外的道路。
回頭向來路望去,但見夜色蒼茫,陰雲密佈,漫天飛雪,來路早已堙沒在沉沉夜色之中。
他不想往回走,又不想入陣,一時間進退兩難。
“前路兇險,後路無期,老是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這可怎麼辦呢?”
蘭兒看着他神情嚴肅地樣子,知道他在發愁,於是靠近身來柔聲說道:“既然別無選擇,看來只好硬着頭皮往前闖了。幸而魔祖早就離開了,陣法無人主持,再複雜也是死的。況且公子運氣向來不錯,早晚必能破陣。”
葉昊天卻不敢掉以輕心。因爲至尊寶鼎是宇宙間最神秘的地方,這裡又是魔祖的老巢,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可能發生。
他仔細檢查了身上攜帶的靈藥和天青石、地赤珠等一干能量石,發現備用物資極其豐富,於是心裡變得輕鬆了一些,“呵呵”笑道:“困上千年也不怕!如果千年之內還破不了陣,那就歸入魔門得了。你想想,假如我拜魔祖爲師,得了他所謂的福祉,豈不成了真神的長輩?嘿嘿……”
蘭兒莞爾一笑,“咯咯”笑道:“要做魔頭還是我來,你接着修那儒聖,到時候我們一正一邪,珠聯璧合,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豈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葉昊天“哈哈”大笑:“想不到我的蘭兒還有此種雄心壯志!好啊,你做了真神的師姑,最好能令他止息兵戈,不動刀槍平息魔劫,豈不美哉?”
蘭兒忽然眉峰緊蹙嘆了口氣,輕聲道:“除此之外,我還希望雲華夫人能有個好的歸宿……她……我看她心中一直割捨不下那分感情……雖然恨了幾千年,恨起來咬牙切齒……然而愛就是恨,恨就是愛,愛恨之間誰能說得清楚?”
葉昊天點點頭,嘆息不已:“這也是一場孽緣……她落在真神手裡,也不知結局會怎麼樣,真的令人擔心。”
蘭兒答不出,心中卻在求神保佑,希望雲華夫人能渡過這一劫。
周圍的陰雨越來越重,兩人小心翼翼地進入了石陣。
蘭兒一邊走一邊在石筍上作着標記,連經行的地面也畫上了記號。
入陣之路一帆風順,兩人無驚無險地走了數十丈,越往裡走,周圍的石筍越成人形,眉目可辨,四肢俱全,一排排,一列列,全都朝着一個方向躬身而立,看情形彷彿在接受師尊訓話一般。
石人面對的是一尊碩大璀璨的鐘乳石,紅雲環旋,彩霧迷漫,看不清本來面目。
葉昊天心知有異,連忙凝神定志,胸中充滿浩然正氣,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走去。
蘭兒還在一如既往地往石人上刻着記號,碰見一個刻一個,刻着刻着,她忽然停住了,面色煞白,嘴脣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葉昊天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早已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當即攬住她的香肩,沿着她驚恐不安的目光看去,在石人的手臂上,赫然瞧見三個鐘鼓文:“梅西耶!”
驟然看見這幾個小字,葉昊天的心裡禁不住“咯噔”一聲!
再看旁邊的石人,手臂上卻用甲骨文刻着“蚩無忌”!
葉昊天的心裡“怦怦”亂跳。
再往前,赫然是“伊布穀”!
蘭兒躲在葉昊天懷裡,一雙眼睛望向伊布穀毫無表情的面部,虯勁有力的手臂,禁不住渾身顫抖,無法挪動自己的腳步。
“伊布穀的名字怎麼會在這裡?”
葉昊天心中狂震,驟然之間將胸中的浩然正氣加強了十倍,纔算稍微安定了一些。
繼續往旁邊的石人看去,一個個熟悉的名漸次展現在面前:“共工,刑天,貳負,危,鼓……”這些都是歷史上有名的人物。
共工就不說了,本是前任黑帝,後來一怒之下投入魔教,原來是做了魔祖的弟子。
刑天爲炎帝之臣,“與帝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爲目,以臍爲口,操干鏚以舞。”想不到原來這樣的硬漢子也是魔門弟子!
危是貳負的手下,他和貳負一起合夥殺了窫窳,被天帝綁在疏屬山,桎其右足,反縛兩手與發,據說後來漢宣帝的時候還有人見過他們被綁在那裡。
鍾山的兒子名叫鼓,人面龍身,也是個有名的魔頭。
葉昊天越看越覺得心驚肉跳:“爲何這裡會有那麼多的凶神惡煞?是誰將他們的名字刻在這裡的?將名字留在石人上又有什麼意義?難道說這裡是魔頭們死後聚集的地方?就像佛家有靈山淨土一般,魔門也有自己的極樂魔窟?”
他想起入陣之前看到的那行字:“膝行叩首七十二,魔門福祉盡歸一。”
“難道說這些人都是魔門的財富,魔門的福祉就寄託在他們身上?”
想到這裡可能是魔門的核心之地,面前站着的並不是簡單的石人,而是在暴風驟雨中吸收魔氣的頂尖高手,他們隨時可能復活過來,葉昊天禁不住重重打了個寒戰!
別說全部復活,單是一個梅西耶就夠他受的!
他找了好大一會兒,卻沒找到刻有真神或者魁善之名的石人,心中感到有些奇怪:“爲何別的魔頭都在,獨獨缺了真神呢?難道說真神是個新人,還沒來得及留下名字?還是說真神是伊布穀的再傳弟子,非是魔祖的嫡傳?”
轉頭再看羣魔面對的石鐘乳,只是這麼一會兒工夫,石鐘乳的身形顯得高大了很多,環繞的紅雲也變得更加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