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鬆不知道鹿人王這番話有沒有誇張。
如果一切屬實的話,那這事還真是挺麻煩。
他想跑路。
但他知道鹿濯濯不至於害自己。
再說本來鹿濯濯是要讓他和公孫無鋒來解決這件事的。
她的意思是自己救鹿敬天一次然後算是報了鹿敬天養育之恩,然後她就可以和公孫無鋒一起遠走高飛、你儂我儂。
這種情況下她不可能讓公孫無鋒陷入危險之中。
於是雲鬆就疑惑了。
事情明明很難辦,鹿濯濯爲什麼對他有信心覺得他能解決這件事?
或者她對公孫無鋒有信心?
這想法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
不可能的。
修爲不會騙人,公孫無鋒不是很厲害的高手,這點雲鬆能夠篤定。
再說之前公孫無鋒帶隊護送她們姐妹回程可是鬧出好幾次危險,不是他雲鬆仗義出手、本領高強,那幫人早撲街不知道多少次了。
除了長得帥,他沒看出公孫無鋒有什麼厲害本事。
而即使是長得帥這一點他自信也不比公孫無鋒差多少,相貌打分的話百分制公孫無鋒能打95分,他雲鬆不客氣的說是可以給自己打96分的。
多的一分給自信。
他拖拖延延的終於拖到了鹿濯濯回來。
鹿濯濯進門帶走雲鬆,路上叮囑道:
“道長,你小心我哥這個人,他工於心計又手腕狠辣,你與他打交道一定要提起十二萬分的心思,小心被他給坑了。”
雲鬆則把鹿人王告知他的詭事詳情給說了一遍。
鹿濯濯聽完後皺起眉頭:“怎麼、怎麼會這樣?五餅死了?這件事裡面這麼多內情?”
這話讓雲鬆心裡一涼。
他愕然問道:“你連你爹遭遇事情的內情都不清楚,就去找人來辦事?”
鹿濯濯說道:“五餅是我哥的人——其實大帥府內外多數是我哥的人,這件事的發現者五餅與我關係尋常,所以他只是對我簡單的說了事情的經過,應當是與我哥說了詳情。”
“我知道我爹遇到詭事後,便想找修行中人來解決這件事,我最早不是找的你們,早上出門後我先去了神丁門,結果如今神丁門四處殺伐,他們無暇管外人的事。”
“其他的門派也是這樣,神丁門對黔地同門大開殺戒,築城內的其他門派都在忙着處理這件事,他們門派內的高手同樣無暇管我。”
“所以我最終沒辦法,只能去找公孫解決這件事,正好我想着如果公孫能解決這件事……”
“你就算報了你爹的生養之恩,就可以和公孫師兄遠走高飛。”雲鬆接話說道。
鹿濯濯沉默的點頭。
雲鬆聽的兩股顫顫。
介娘們辦事可不靠譜吶。
但他現在上賊船了。
想下船不好下,而且他也不能下——他得接觸鹿家人,查出鹿家祖墳的真正所在。
想到這件事,雲鬆心頭猛的震動了一下:
“等等,二小姐,鹿大帥第一次出事是什麼時間?”
鹿濯濯說道:“五餅說是大約五天前的兩點鐘,那一次我父親夢遊是最輕的,他只夢遊了一個小時便回來了。”
五天前的半夜兩點鐘……
雲鬆仔細考證,這不就是鹿家假祖墳爆炸的時間嗎?
他們是從午夜時分對守墓軍發起的進攻,戰事很快結束,後面他們進入溶洞花費了許多時間,最終爆炸的時候差不多就是兩點鐘。
那麼這兩件事之間有沒有聯繫?
鹿濯濯帶他兜兜轉轉到了一座辦室廳。
辦室廳建的闆闆整整,它的頭門前柱礎下砌有九級石階,臺階兩旁雕砌有一對威猛的大石獅。
不同尋常處是這石獅子不是石頭本色而是彩色,形如活物,更見森嚴凜凜。
頭門對面有一個照壁,高3米多、寬近20來米,壁上繪了一頭大麒麟,頭向着一輪高升的紅日,尾下有五虎六豹。
石階兩側的平壩中間各豎有一根大桅杆,高度十米多。
桅上有一各木鬥,鬥上懸一條長旗。
右邊上書:爾俸爾祿,民膏民脂。
左邊上書: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看到這對聯雲鬆對鹿敬天充滿欽佩之情。
這人真夠不要臉啊。
他哪裡有臉去面對這一副對聯的?
此時鹿敬天就在廳里正北大座上大馬金刀的坐着,東西兩排一排是軍官一排是文官。
還有兩個官員正跪在地上向他彙報什麼消息,看到雲鬆這個外人出現兩人便閉上了嘴巴。
與座位上的軍官們一樣鹿敬天也是一身軍裝,他的樣貌雲鬆有印象,正是之前在環水村餘大頭家裡看到照片中的C位男子。
從賣相上他是真不錯,面容周正、濃眉大眼,寸頭短鬍鬚,肌膚黑黃粗糙,眼神鋒利如刀,軍裝齊整,大熱天風紀扣扣的一絲不苟,只看外表確實是一個優秀軍人。
可惜他是個銀樣鑞槍頭。
鹿敬天揮揮手,兩個官員高高翹着屁股給他磕頭然後恭敬的回到座位上。
鹿濯濯冷淡的說道:“父帥,我將高人帶到了,咱們是不是該去解決一下那件事?”
鹿敬天豪邁一揮手說道:“不忙,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決,你應當解決的是你的事、你的婚事!”
鹿濯濯皺眉道:“父帥,我們今天不是要……”
“我們今天就是要解決你們姐妹的婚姻大事。”鹿敬天打斷她的話。
他隨即又問道:“丫頭,爹真是不明白,青山哪裡不好,你不肯嫁給他?”
“你只要嫁給他,那爹就可以把一部分主力兵權交給你們兩口子,到時候你主政他主軍,你們兩人聯手去外面打天下,這多好!”
鹿人王姍姍來遲。
他正好聽到了這段話,嘴角抽了抽靜坐在了一旁。
鹿濯濯平靜的說道:“爹,我一直把青山當哥哥、當親哥哥……”
“那就親上加親。”鹿敬天甩手道。
鹿濯濯斷然道:“絕不可能。”
鹿敬天也不介意雲鬆這個外人在眼前,他揉着太陽穴說道:“你呀你,你這執拗性子真跟你親孃一個樣子!”
“你就不能心疼一下你爹嗎?現在第二師在內作亂,蜀地、滇省、百越、湘南的大軍在外虎視,你爹已經很久睡不好覺了。”
鹿濯濯說道:“你只要願意放棄兵權、只要願意卸甲歸田,那……”
“那咱一家子的命就到頭了!”鹿敬天堅定的打斷她的話,“你爹我現在還任着黔省高官、黔軍司令兩大職位呢,咱鹿家的祖墳就讓人給扒了,若果你爹沒有兵權了,你說咱家是什麼下場?”
說着他又衝兩邊的手下搖頭:
“你們看到了嗎?我這閨女去什麼大城市念什麼新學直接念傻了,所以你們明白我爲什麼不許黔地辦新學了吧?這新學只能把人教成傻瓜,讓它們辦了做什麼?”
官員們紛紛讚歎:“大帥高見。”
鹿敬天不再搭理鹿濯濯,他轉而和氣的看向雲鬆問道:“你就是雲鬆了?”
雲鬆稽首行禮:“福生無上天尊,小道正是雲鬆。”
鹿敬天點點頭道:
“金大超把你做的事告知了鄙人,說實話,鄙人得向你道謝,甚至應該給你背上一份厚禮,前些日子若不是你幫忙那我家這兩個不成器的女兒可就回不來了。”
雲鬆尋思這鹿敬天表面文章做的還挺好,看起來也不是很兇殘很厲害,這是個很會演戲的人,自己得防備着點。
心裡尋思但他嘴上回話可不慢:“鹿大帥實在客氣了……”
“不錯,鄙人剛纔那麼說確實客氣了,畢竟咱們是一家人,一家人說兩家話難免過於生分。”鹿敬天笑着打斷他的話。
雲鬆愕然的眨眨眼。
一家人?
兩家話?
啥意思?
你是我爹失散多年的孫子?
鹿敬天繼續笑着說道:
“三丫頭把你們的事都告訴我了,她這個丫頭呀,不懂事!你們之間的事那麼隱秘,她怎麼能守着外人說呢?這下子可好,滿城風雨啦,哈哈,現在外界都在說我鹿某人的笑話了!”
“不過沒關係,我們黔地有句話說的好呀,易得金鑲玉、難得金龜婿,讓外界都知道我鹿某人有了你雲鬆這個金龜婿後也是好事!諸位,本帥說的對不對?”
官員們笑成一團花:
“大帥所言極是。”
“恭喜大帥、賀喜大帥。”
“卑職等見過駙馬爺。”
雲鬆額頭一下子見汗了。
這都是什麼屁話?
他趕緊說道:“福生無上天尊,鹿大帥您這話什麼意思?”
鹿敬天笑着伸手點劃他:“你呀你呀,這時候還跟鄙人裝糊塗呢?怎麼了,想給老岳丈一個驚喜?”
“小溪兒懷了你的孩子,你不會以爲這件事鄙人還不知道吧?”
小溪兒懷了你的孩子……
懷了你的孩子……
孩子……
雲鬆真的驚呆了。
這麼不要臉的話你是怎麼說出來的?
你閨女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我雲松子還要行走江湖的呀!
他趕緊說道:“鹿大帥,咱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你說三小姐懷、懷了孩子?而且是一個叫雲鬆的人的孩子?那你知不知道雲鬆是個很常見的名字?”
鹿敬天笑道:“雲鬆這名字確實常見,但與我家三丫頭在一起共行十幾個日夜的可就只有你雲鬆一個人。”
“其實你昨日來了築城鄙人就想見你了,可是沒有岳丈先見姑爺的規矩,對不對?”
雲鬆盯着鹿敬天看。
很想知道這個人的腦袋瓜子裡塞了什麼東西。
之前在有藥寨的時候他就知道鹿家鬧劇。
鹿敬天現在處境危急,內外皆有憂患,他將兩個女兒叫回來想嫁給他需要的兩方勢力。
結果鹿濯濯和鹿飲溪都不從他,其中鹿飲溪給出的理由很傻逼,說是懷了雲鬆的孩子。
這種話鹿敬天絕不會相信。
那他爲什麼卻願意認自己當女婿?
雲鬆腦子轉的很快,立馬找到了兩個理由:
第一,鹿飲溪出事了,找不到接盤的了!
第二,他發現自己有利用價值,甚至價值比他給鹿飲溪選擇好的婆婆家還要大!
這下子云松明白鹿敬天剛纔可以不忌諱自己的存在而與鹿濯濯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原來鹿敬天是在給他演戲呢,藉着鹿濯濯這個工具人演他溫情岳丈的戲!
雲鬆感覺自己掉坑裡了。
不過他不怕。
老子焱鋸落頭氏,想跑還能跑不掉?
他現在不能跑,也不能吃這啞巴虧。
於是他掃了眼兩側的官員,索性破罐子破摔:
“鹿大帥,您想選我爲婿肯定是調查過我,那你一定查到了我的體質問題——其實我腎虛!守着諸位的面我也不去打腫臉裝胖子了,其實我還不育!”
鹿人王笑了起來,說道:“妹夫,你說不育這是怎麼知道的?你是個道士,難道已經有過房事了?”
旁邊一名軍官看到鹿家父子都在笑,便心情一鬆跟着笑道:“大少爺您這可就問的不對了,駙馬爺肯定是有過房事了,否則三小姐怎麼會懷了他的孩子呢?”
一聽這話鹿人王勃然大怒。
他變臉比脫褲子還快,立馬怒喝道:
“沒有規矩!我鹿家小妹的作風豈是你能調笑的?真是好大膽子,拖下去、斃了!”
軍官呆住了。
他趕緊下跪磕頭,鹿人王卻對鹿敬天怒聲道:“父帥大人,有些人現在實在是不把咱們鹿家放在眼裡……”
鹿敬天點點頭,兩個士兵挎槍進來將這軍官拖了出去。
軍官叫道:“我冤枉我冤枉,我要見少將……”
這話徹底要了他的命!
守着大帥的面要找自家少將求饒,這不表示在他眼裡少將說話比大帥更好使?
鹿敬天從一個鐵衛腰裡抽出手槍上膛,瞄準這軍官‘啪啪啪’三槍。
這軍官的腦袋被打碎了。
紅的白的灑了一門口。
他將槍遞給鐵衛。
然後眯眼看向雲鬆:“賢婿,你剛纔說什麼?”
雲鬆看出鹿敬天這是殺雞儆猴。
他就是那個猴兒。
鹿敬天在對他玩手腕,先前的和氣是‘柔’、是‘軟’,開槍殺人是‘剛’、是‘硬。’
這是剛柔並濟,軟硬兼施。
但他雲鬆牙口不好。
吃軟不吃硬!
只能吃軟飯。
軟硬混在一起的夾生飯他吃不了!
他猛的挺起身說道:“鹿大帥,貧道今日來見你是要解你府上一樁詭事,可不是來看你耍威風、槍斃人的!”
“貧道一心向道,曾經在道祖面前發誓一生侍奉於他,現在不知道是誰造謠貧道生活作風有問題,這是侮辱貧道、侮辱我天目門、侮辱我道家!”
“希望鹿大帥不要偏聽偏信這些混賬話,否則貧道可要生氣了!”
貧道生氣喜歡化作幽冥騎,到時候一起把你們送去幽冥也算是爲民除害!
鹿敬天臉色一沉習慣性的要發火。
鹿人王說道:“父帥,婚姻大事急不得,這事咱們得慢慢商討。”
聽到這話鹿敬天又露出笑容:“哈哈,對,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是咱們鹿傢俬事。”
他對其他人揮揮手,軍政兩方官員急忙起身磕頭請辭。
雲鬆算是看出來了,鹿敬天真把自己當皇帝了。
官員們離開後鹿敬天回到寬厚的座椅上坐下,他眯着眼睛對雲鬆問道:“你還真要解決我的夢遊之事?”
雲鬆反問道:“福生無上天尊,二小姐找小道來大帥府不就是爲了解決這件事嗎?”
鹿敬天笑着點頭:“好,那你來試試吧,我正好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傳說那樣厲害。”
傳說那樣厲害?
這話讓雲鬆心裡一動。
哪裡的傳說?
哪樣的厲害?
他第一反應是金大超等人將他護送二女回城的事蹟做了誇大其詞,讓鹿敬天稱爲‘傳說’。
但他隨即想到或許不是這樣。
鹿敬天終究是一方土皇帝。
他口中的‘傳說’恐怕是自己原身那個‘雲鬆’曾經做過的事!
雲鬆一直想打探相關消息,奈何沒有機會,如今機會就在眼前,他肯定要大力的把握。
事情鹿人王已經給他說過了,雲鬆得去看現場。
鹿敬天對他倒是很熱情,親自陪同他去了臥室。
進入臥室雲鬆自然又體會到了非同一般的奢華大氣,這屋子全實木材質,連牆壁屋頂都是實木。
地板自然也是實木,而且是一整塊的木頭!
這樣就很誇張了。
臥室之中門窗開闊、陽光遍灑,更有溫暖的秋風通暢無阻。
沒有陰氣。
鹿濯濯給雲鬆介紹,這臥室平日裡是鹿敬天自己住,但他時不時在這裡寵幸幾位姨太太。
最近一段時間他寵幸的是二姨太,與鹿敬天一樣神秘夢遊的也是這位姨太太。
相對來說這位二姨太是大帥府後宮中勢力最大的。
鹿敬天一共四個孩子,兩子兩女,分別是鹿人王、鹿濯濯、鹿飲溪和鹿小王。
其中前三個孩子都是他原配所出,鹿小王是二姨太所出,其他幾位姨太太肚皮都很平靜,相傳曾經還有一位姨太太也曾給鹿敬天懷了孩子,但最終難產,母子不保。
在把自己當皇帝的鹿敬天的世界裡,子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生了孩子的大夫人、二姨太地位格外高。
兩人卻都很低調,鹿家大夫人終日禮佛、二夫人則專心致志調教小兒子,她們不去爭風吃醋也不會爭權奪利,這讓鹿敬天大爲省心。
雲鬆想見見二姨太。
結果鹿敬天拒絕了,他說二姨太受到驚嚇這幾天不能見外人。
雲鬆問道:“那二姨太這幾天裡是每夜都住在這屋裡嗎?”
鹿敬天說道:“是也不是。”
雲鬆笑了。
裝尼瑪逼呢,不會好好說話嗎?
臥房區的管家說道:“二夫人只被召來一夜,之後幾天夜裡我家大帥沒有召她侍寢,可是第二天我家大帥醒來總能發現她還是睡在同一張牀上。”
雲鬆問道:“鹿家人多勢衆、耳目衆多,難道沒人看到她怎麼來的嗎?”
管家惶恐的搖頭:“實在不知,因爲到了夜裡這院子裡就起白霧,進入白霧的人就會莫名其妙的昏睡過去,所以沒人知道二夫人怎麼來的。”
“只有五餅例外。”鹿人王說道,“但他已經死了。”
“死的很古怪。”
雲鬆說道:“那帶小道區看看他的屍首吧。”
鹿人王笑了笑說道:“那道兄可能要自己去挖了,他詭異死後就被我父帥派兵看住了現場,保留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