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觀花般，記憶延展開來。
五濁惡世，鬼魅橫行，人間紛亂。
九大鬼王自天傾之後，攜詭陰幡跨界而來，肆虐人界，竭力散佈詭異物質。
凡是人族之屬，若是接觸到了詭異物質，則是容易轉化爲鬼倀。
鬼倀者，近鬼之人也，若非心智堅毅之輩慧劍斬邪，亦或經受修行高士誦唸寶經，方有可能退轉，恢復人身。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樂兮。”
“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兇。”
“高上清靈爽，悲歌朗太空。”
“唯願仙道成，不願…..”
白玉鋪就的寬闊廣場之上，數以千計的面目縈繞着詭異黑氣的百姓正被金繩捆縛，躺在地上哀嚎。
在廣場周邊，百十餘位身着緋紫道袍的道門修士正在高聲誦唸《度人經》。
就在這浩大齊聲的誦經聲中，卻是突兀的闖入一道不和諧的音符，破壞掉了這一次誦經。
“掌門，我反對繼續抽調高手救贖這些鬼倀。”
衆修擡首，走入廣場中央的是一名身着金色道袍的年輕道人。
他劍眉星目，強壯的胸大肌將衣袍前襟高高頂起。
“大師兄何出此言，若不是大師兄破壞此次誦經法會，今日吾等運氣好的話又將可以救活百十餘位百姓。”一名面若敷粉的青年道人見狀，眼神在諸位師叔伯的面龐上掃了一眼，當即語氣陰柔的說道。
“滾，山陰子，吃你媽的桃子去，你個娘炮，沒資格和老子說話。”
高大道人望着出言之人當即便氣不打一處來，立馬出言喝罵道。
“混賬~”
“混賬，道門不幸，出了你這種逆徒，哪有出家人修持的慈悲心念。”
“掌門，吾以爲純陽子手段酷烈，已經無法擔任吾我道真門大師兄一職，還請掌門撤去純陽子道子身份。”
“山陰子心性純良，雖然修爲不如純陽子，但是吾門道子不可只注重修爲，”
廣場前排，十餘名鬚髮皆白的老道睜開雙眸，精光畢露間紛紛朝着場中的高大道人出聲怒叱，最後更有一名仙風道骨的瘦弱老道起身朝着隊伍前列的白眉紫袍道人起身回話。
面對羣情激奮場面，白眉紫袍道人只是輕輕一擊磬，示意衆修噤聲。
他雙眸望向場中鶴立雞羣的道人：“純陽子，辱罵同門，破壞法會，該當何罪？”
“啓稟師尊，吾，無罪。”
“有罪的是諸位師叔，尤其是山陰子的師傅道陰子，修行修行，修了半輩子道，敢問又殺了幾隻鬼物？此生幾度搏命？”
“他一句慈悲，便綁架了吾道真門五成戰力，道陰子纔是吾門的千古罪人。”
“修了幾千年，只學會了一句慈悲，數千年的時光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不如下來與我純陽子練練。”
“純陽子三招不能敗這條老狗，當場自盡！”
高大道人屹立於廣場中央，慷慨陳詞，怒叱着道真門之積弊。
“你們一句慈悲，九大鬼王愈發勢大難制，吾等不全力出手窮搜天下，斬草除根，須不知九大鬼王早已經廣修陰念，神通突飛猛進了。”
“這些鬼倀便是它們故意弄出來牽扯你們這羣蠢貨的。”
白眉紫袍道人眉毛一皺，語氣最終還是和緩下來。
“一天是倀鬼，一輩子是倀鬼，若非自身慧劍斬邪，所謂法經壓制不過是治標不治本之舉。”
“吾以爲，是鬼倀，就該殺！”
高大道人如此城市化的發言頓時再度惹得廣場之上一衆高修或交頭接耳，或高聲怒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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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陽子，你久經殺伐，殺念太重，念你乃本門第一戰將，誅魔有功，罰你入清心洞面壁三年，鬼王之禍伱就不用管了。”
就在此刻，白眉紫袍道人眼神掃掠四方，在他長久的威嚴之下終究是一錘定音道。
就在此刻，在師尊的授意下，之前被高大道人怒叱‘娘炮，回家吃桃’的年輕道人卻是再度起身，他從袖袍間高舉起一枚留影玉：
“敢問掌門，吾道真門內若是有人偷修魔功，又該當何罪？”
“難道也只是入清心洞面壁三年？”
“什麼？”望着一個個豁然起身的師叔師伯，山陰子與其師傅道陰子對視一眼，眼眸中皆是露出一抹隱晦至極的笑意。
留影玉上，赫然是高大道人顯露出魔陽態之相影像。
….
….
咔嚓嚓。
艱澀的鎖鏈之聲響起，道真門後山爲關押強大邪魔而修建的暗淵牢獄被緩緩拉開。
“大師兄，請吧~”
“哎呀呀，吾倒是忘了，大師兄如今一身玄功盡數被廢，已經不是昔日名滿天下的大師兄了。”
山陰子臉上閃爍着得意的笑容，虛手一引，嘲弄的目光望向面前的高大道人。
他手掌一翻，當即蘭花指拈着一個黃桃啃了一口，卻是在高大道人一個兇狠的眼神中嚇得手中黃桃應聲掉落。
“哈哈，廢物！山陰子，你和你師傅一樣是個廢物！”
狂笑聲中高大道人雙腳拖動着直徑兩米的巨大鐵球，直接跳入暗淵之內。
哪怕他純陽子極元盡失，以他千錘百煉的寶體，區區百餘米，根本難不倒他。
‘哐當’一聲巨響，暗淵牢獄的大門轟然關上。
嘀嗒，嘀嗒。
三日後，道人緩緩睜開眼睛，
暗無天日的暗淵地牢之內，一名白眉紫袍道人緩緩出現。
“純陽子，告訴爲師，你爲何要偷練魔功？”白眉紫袍道人眼眸中閃過一抹心痛之色。
“因爲吾之真功，前路盡矣，吾爲宗門征戰八方，一雙聖拳，一杆聖戟，不知殺過多少邪魔歪道，聖也好，魔也罷，終究不過是一種力量罷了，是師傅你着相了。”
“以你如今玄功，若是竭力反抗，即便所有人一擁而上也未必能夠真的將你留下，你爲何不突圍而去，反而是束手就擒？”白眉紫袍道人再問。
“吾若是突圍，那師傅你纔是真正的衆矢之的了。”
“再說吾也累了，想休息了，反正我知道有師傅在，他們也不敢真的將我打死。”高大道人沉默了半晌，再道。
“孽畜，還不說實話。”
高大道人：“.…”
見到將自己從雪窩子中掏出來的師尊怒氣勃發，高大道人先是縮了縮脖子，最後才梗着頭道：
“師傅，九大鬼王底蘊非凡，乃是天外邪魔，它們汲取人道怨念，修爲節節攀升，別看它們如今好似被吾等打得抱頭鼠竄，實際它們不過是因爲不能一口吃下吾等，故意示之以弱而已。”
“別看如今不過是人間紛亂，他日，必定是人間如獄！”
“慈悲，已經成爲了道陰子等老貨限制師傅你的工具，一羣蟲豸見不到鬼王之災的危害，處處掣肘吾與師尊，吾還不如呆在這數萬年如一日大陣加持強化的暗淵內來的舒坦。”
“不然就靠着外面那羣煞筆，還能抓到吾純陽子的把柄？吾不過是將計就計而已。”
“道陰子和師叔們那羣蠢貨，以爲舉着一杆慈悲的大旗，就能澄清玉宇，使得人境海晏河清，簡直笑話。”
說到此處，道人的聲音陡然變得低沉狠厲起來，
“化作鬼倀之人越來越多，人手，吾等哪有那麼多人手一個個去拯救。”
“而且那些化作鬼倀之人，其中便有惡行累累之人，這樣的人吾等也要施救嗎？”
“吾嘗試過與九大鬼王交手，吾如今之玄功根本破不了它們聯手之大陣，若想真正解危渡困，唯有吾真功再進一步，方有可能。”
“那…”見到白眉紫袍道人還欲再說，高大道人當即打斷道，“師傅，別再想着暗中放我出去了，廢去體內玄功，乃是吾苦思冥想之下突破真功的必要一環。”
“也是你脫離道真門的一環，對吧，純陽子。”一隻乾瘦的大手摸了摸高大道人的頭頂，這隻大手，一如往昔將他從雪窩子中報出來那般溫暖，白眉紫袍道人最終喟然一嘆道，
“無論你做什麼，爲師都支持你。”
“可惜師尊囿於誓言，卻是無法像你一般灑脫了。”
“去追尋你的道吧，聖行也好，魔行也罷，只要你不作奸犯科，你就是吾之弟子。”
伴隨着聲音的消失，白眉紫袍道人身影逐漸淡化，消失不見。
暗淵牢獄之內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吾之真功早已臻至無漏無暇之境，破我氣海天池，便能廢吾玄功？”
“蠢貨們只知道抱殘守缺，卻不知道時代，已經變了。”
高大道人嘴角閃過一抹冷笑，隨即緩緩閉上了眼睛。
….
….
兩百年後。
道人睜眼，虛室生電，如今他已經真功盡復，並且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一時間聖陽態與魔陽態交替往復浮現在暗淵之內。
“果然，吾之推測是對的。”
“魔陽態體魄無雙，聖陽態靈魄非常。”
“吾若是能以魔陽態之肉身，融合聖陽態之靈魄，聖魔合流，或許能將吾之真功晉入第二十四重極境。”
“真正的，無敵於天下，徹底結束鬼災。”
道人周身魔陽態與聖陽態交替瘋狂變幻，他感悟着那將變未變之際肉身以及極元之變化，當即忍不住咧嘴大笑起來。
這一次散功重修，他之聖陽態與魔陽態的變幻速度比之前不由得再度快上了一絲，他對於那將變未變的狀態理解程度再度更深了一層。
“這就對囉~”
“散功！重修！”
時間滴答滴答的流逝，轉眼間又是三千年流逝，勢要把握住冥冥中那絲契機，成就聖魔合一之境的高大道人緩緩睜開眼，他的手中突兀出現一抹金紫雜糅之色的純質極元。
“不差，吾已經看到了那遠方的風景，真是美妙。”
“散功，重修。”
人在看到目標時行動力往往強得嚇人，雖然如今這抹突破相對於真功晉升而言無異於望山跑死馬，但是久散成良醫，這活他如今可是越來越熟了。
如此又是一千年過去。
這一日，道人睜開眼睛，一名垂垂老矣的白眉紫袍道人來到了暗淵之內。
“癡兒，道人殺人，爲之奈何？”
“言，不言，任人言。”
“萬罪歸吾身，諸天炁蕩蕩，吾道日興隆！”
道人睜開雙眼，眼眸中閃過一抹悲色，卻是斬釘截鐵的說道。
“善，純陽子，吾賜汝道玦，恕你殺生無罪！”白眉紫袍道人面色慈和，絲毫沒有大限將至之時的恐懼之色。
“不要，吾純陽子一生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面對師尊遞過來的玉玦，道人卻是沒有伸手去接，依舊倔強的昂起了頭顱。
白眉紫袍道人深深了凝視着自己的徒兒良久，最終喟然一嘆道：“你是對的，純陽子。”
“如今九大鬼王齊齊現身，展現滅世威能，修士聯盟如今已然處於下風了。”
“吾若是坐化，恐大禍不遠矣。”
“癡兒，倘若未來事不可爲，以你的修爲，當跑則跑吧，去其他異度世界，定有生路。”
白眉紫袍道人一嘆，乾枯如樹皮的大手再度摸了摸道人的頭顱，不再言語，再度轉身離去。
霎時間高大道人雙眸中泛起一抹水霧，他知道，今日師尊乃是與他來訣別的。
如此又是兩千年過去，道人聖魔一體仍舊差着最後一分未曾圓滿。
可是驀然間暗淵地牢被打開。
是蒼老的山陰子拿着白眉紫袍道人的遺物前來。
“大師兄，鬼…鬼王馬上就要殺來了，山…山門危。”
“廢物！”
真功未曾圓滿，感受着疾速逼近的恐怖鬼氣，道人豁然起身。
他於暗淵中枯坐五千載，終年散功，終究是傷到了元氣，如今壽元已經不到三百年。
“你們的慈悲便是讓人間淪陷，化爲鬼蜮嗎？”
“大….”
嘭！
一道恐怖拳影出手，道人當即將面前蒼老的山陰子轟成了血霧。
在時光的偉力下，以前針對他的師叔伯如今多數已經做土。
如今恩怨已了，道人豁然起身，哪怕他有把握在最後兩百年內成就圓滿，但是他不能當真坐視師尊視之如命的道真門陷落。
暗淵鐵幕大開！
一名壽元無多的老道長，執極道聖戟慷慨走出山門。
在他的對面，是疾速掠來的九大鬼王。
鬼王前方，則是遮天蔽日一般的鬼倀。
“一日是鬼倀，一輩子都是鬼倀！殺！”
左手聖戟橫掃，右手聖拳轟鳴，老道長強大得令人心顫，一時間竟是將衆多鬼倀全數斬滅。
“你這老道倒是心狠，你的慈悲.”
“貧道懶得和你說道理，你不配聽！”
“你們九個一起上吧~”在九大鬼王見了鬼一般的眼神中，沒有寒暄，老道長提着還在滴血的聖戟就掄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