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鍾子瑜不說話,顧佐道:“鍾參軍,咱們這關係,有什麼事不要瞞我,只有我清楚其中的根底,才能爲戶司分憂。這種時候若是連我都不信,有什麼事情還防我一手,那就算我願意幫忙,大家也不過是一起抱着團的死,你說是不是?”
鍾子瑜嘆了口氣,知道顧佐說得有理,而且他既然打算寫信將顧佐請來,本就是指望南吳州這最後一條出路了,終於坦承道:“超發了。”
“你們超發了多少?”
“這……哪有數……”
連數都沒有,這就難辦了。
顧佐想了想,問:“錢莊的錢庫裡有多少銀錢?”
“金銀銅錢,總值七十六萬貫出頭。”鍾子瑜道。
“多少是你們自己的?”
“二十二萬貫。”這個數就是利潤錢莊自有的本金,剩下的五十四萬貫是別家的存款,顧佐的三萬多貫也在裡面。
“七十六萬貫全部兌出去了?”
“全兌出去了。”
“爲什麼不留點啊鍾參軍?那麼實誠的麼?”
鍾子瑜苦笑:“哪裡留得住?你是沒見那場面,若不給他們兌錢,別說我靈獸部,其餘三部都要被他們拆了。薛河部、潭貊部、烏方部、洛龍部被獸潮吞沒,但他們的飛票都被這些宗門找到了,全都跑來提取銀錢,不給能行嗎?不給人家就要向朝廷告狀,用黑山詔來賠付!利潤錢莊和春秋典當行是我靈獸部的,但也是黑山詔的,一直就是官辦錢莊,用黑山詔賠付,說得通。”
“都有哪些宗門?”
“王屋派、華山西玄派、羅浮派、青城派、洞庭派、雲夢宗……這幫孫子,平日裡以名門自居,搶起錢來真是臉皮都撕破了。對了,還有龍武軍、河北軍那些王八,若是不給,黑山詔怎麼保得住?”
聽罷,顧佐也無語了,這些宗門既是天下大宗,又是此次圍剿妖獸的主力,鍾子瑜真要硬着脖子不給……這還真做不到。
“銀生部、黑齒部、參星部呢?他們沒有援手?”
“黑山八部,向來同氣連枝,他們當然援手了,湊了五六萬銀錢,一天工夫就被兌完了。”
兩人談了很久,顧佐差不多搞清楚了利潤錢莊面臨的危機,其實就他的觀點,利潤錢莊的超發並不是什麼大錯,之所以造成眼下局面,完全是獸潮引發的擠兌風潮——獲得的戰利品要儘快兌現。
“你們放出去的借款一共有多少,賬本還在嗎?”
一聽這個問題,鍾子瑜稍微冷靜下來了,顧佐的問題,實際上是想知道超發的上限。利潤錢莊幾乎所有的超發行爲,都集中在借貸行爲上,只要算一下目前還在外面沒有收回來的借款,就能得知超發的最高數,這個數是可能超發的最高上限,實際數必然會小於它。
鍾子瑜立刻拍了拍腦袋:“小顧說得對,是我亂了方寸……賬本都在,我馬上讓人查!”
顧佐就在書房等候,大約一個時辰,鍾子瑜就匆匆回來了:“賬上現在有一百零八萬貫飛票,放出去沒收回來的有八十六萬貫。”
不用顧佐再提示,已經冷靜下來的鐘子瑜已經理清了脈絡。
錢莊已經收回來的飛票是一百零八萬貫,這個數減去兌付出去的八十二萬貫金銀銅各種現錢(包含了其餘三部支援的六萬貫銀錢),二十六萬貫就是錢莊手上自有的超發飛票。
料敵從寬,假設超發的飛票爲八十六萬貫,減去自有的二十六萬貫,理論上外面還有六十萬貫要擠兌。當然,實際上不會有那麼多,比如顧佐手上就有三萬貫,這筆錢他現在是肯定不會再拿出來擠兌了。
又比如黑山詔四部公賬和諸位長老、執事、個人私賬的三十萬貫,也是不會這個時候拿出來擠兌的。
但就算減去這些,也是二十七萬貫,這個時候到哪裡找二十七萬貫銀錢呢?
顧佐問:“通達錢莊呢?能否向他們拆借現錢?”
鍾子瑜咬牙道:“獸潮之初,他們剛聽到風聲就跑了,到現在也沒回來。而且就算回來,恐怕也不會幫我們,他們巴不得利潤錢莊去死。”
猶豫片刻,鍾子瑜道:“小顧現在有多少現錢,這個時候只能指望你了。”
顧佐道:“不過幾萬貫而已,杯水車薪。說起來,其中還有三萬貫利潤錢莊的飛票,呵呵。”
鍾子瑜嘴角發苦:“慚愧慚愧,小顧該不會……”
顧佐道:“原本是想提出來的,災後重建,處處都要花錢,如今嘛,唉……鍾參軍放心,我這裡再苦再難,也不能落井下石啊。”
鍾子瑜鬆了口氣:“那就多謝小顧體諒了,只要過了這一關,必有厚報!小顧,有靈石嗎?你家那礦,聽說產量不少。若是有靈石,這一關也可以過去,如今一塊靈石已經可以折價兩貫了。”
顧佐道:“今日來找鍾參軍,正爲靈石而來。”說着,掏出一袋靈石塞給鍾子瑜:“之前靈礦出石,我書信徵求過您的意見,按照您的意願,當初借我的五千貫折算股份,佔比百分之二點五,這兩年,南吳州頂着妖獸的衝擊,堅持採掘,我時時刻刻不敢忘記參軍當日的鼎力支持,因此把這兩年的分紅給您帶來了。這是六千五百塊靈石,請參軍清點。”
鍾子瑜大爲吃驚:“竟然有那麼多?”打開袋子看了一眼,也不清點,當即招呼一名心腹書吏進來:“這是價值一萬三千貫的靈石,快拿去應兌,告訴那幫子東西,我黑山詔是有能力償付銀錢的,讓他們耐心等着,再緩幾天。”
等那心腹離去,鍾子瑜又急問顧佐:“小顧,還有麼?”眼中滿是期盼。
顧佐苦笑道:“獸潮圍城十七個月,爲此花了不知多少靈石,庫裡早就空了,這還是礦脈復產幾月以來所有的積蓄,我先取出來給的參軍。”
鍾子瑜大爲失望:“這卻如何是好?”
顧佐道:“拿銀錢出來現頂,這不是個好法子,就算頂住了這一時,沒有餘錢週轉,接下來又該如何?我的意見是,引入可以合作的錢莊,相互承認對方的飛票,重塑利潤錢莊的信用。”
“哪裡還有錢莊願意承認利潤的飛票?”鍾子瑜搖頭。
顧佐起身,在書房中來回踱步片刻,轉身向鍾子瑜道:“實在不行,我南吳州成立一家錢莊,和利潤錢莊結成戰略聯盟,相互承認飛票。”
鍾子瑜問:“好是好,但……小顧你有那麼多銀錢麼?有那麼多靈石?能撐得住擠兌?這可是二十多萬貫。”
顧佐道:“我雖然沒那麼多錢,也沒那麼多靈石,但我這家錢莊發行的飛票,不兌付銀錢,只兌付一年後的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