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濱,有關名陳塘,正是李氏起家的根基之地。
這座大城人煙繁華,不知幾千萬衆,城牆雄渾,足有上百里長,乃是東勝神洲首屈一指的巨城。
天王府中,哪吒靜靜坐在花園的石桌邊,沉着臉,不發一言。
梅花鹿自月門處探出頭來,看了看哪吒,小心翼翼的踱步過來,將頭埋進他的懷裡。
哪吒冷了不知多少時候的臉上終於擠出一絲笑容,伸手在梅花鹿的脖頸上輕輕摩挲,偶爾被梅花鹿伸出舌頭舔得仰頭,眼眶中已現淚光。
腳步聲響起,金吒和木吒走了進來,和哪吒坐到一起。
哪吒看了看兩個兄長,見兩個兄長各自搖頭,沉默片刻,伸手一拍石桌,猛然起身,金剛石打磨成的石桌當場碎裂。
“三弟!”金吒攔住他。
木吒也緊張的攔住了另外一個方向,搖頭道:“不能妄動。”
哪吒心思純真不假,卻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愣頭青,否則也不會在陳塘關坐等消息,一等就是近月。
於他而言,母親被軟禁瑤池,甚至比他當年被四海龍王脅迫自刎更令人痛苦,也更讓人爲難。
哪吒已經在恆翊天構築了陳塘關世界,如果顧佐和天庭發生衝突,一旦顧佐戰敗,哪吒的神識將受到重創,就算不死,今後也再難有寸進。
但問題的癥結卻很簡單,殷夫人並不知道這些,她僅僅是不願寫信讓哪吒放棄朋友,這是殷夫人的簡單認知,卻令哪吒肝腸寸斷。
當真是三十六天定數麼?
顧佐的所作所爲,哪吒一直看在眼裡,他知道顧佐始終在尋找自行證道的途徑,也正因爲此,顧佐乃至恆翊天衆仙從來就沒有考慮過向玉帝出手。
最讓他痛恨的是,玉帝卻步步緊逼,非要把大家逼迫到造反的境地,不僅如此,還無緣無故以親人脅迫,不僅脅迫楊戩,甚至脅迫到了李家頭上,當真卑鄙到了極點。
李家對玉帝向來俯首帖耳,爲了玉帝,征戰殺伐過多少回,不提功勞也有苦勞,玉帝怎能下得了手?
殷夫人囚禁在瑤池,所以李家不敢有招惹王母的舉動,他們也明白事情的根源在玉帝身上,因此,李天王已經前往彌羅宮求見玉帝,希望玉帝能夠高擡貴手。
只是至今沒有音訊,三兄弟只得在陳塘關苦等。
李靖已經在凌霄殿前等了多日,玉帝也始終沒有露面,太白金星再次來到李靖面前,勸他道:“陛下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天王勞苦功高,自當站在天庭一方,這本是應有之意。只是殷夫人執迷不悟,一封簡單的書信都不願意寫,這才惹怒了陛下和娘娘,此事卻與天王無關。”
李靖道:“我那夫人糊塗,卻出於愛子心切,望陛下寬宥,她雖不寫信,但我那孽子已經自顧佐身邊離開,如今就在陳塘關,我已罰他禁足,須臾不得外出。”
太白金星嘆道:“既然如此,爲何不將哪吒帶上天庭呢?讓他認個錯,向陛下低個頭,不就完了麼?”
李靖苦笑:“我那孽子是什麼秉性,金星也當知曉,如今罰他在家面壁思過還好,若是帶上天來衝撞了陛下,可就鑄成大錯了,這一點,還望金星稟告陛下,也請陛下體諒。”
太白金星想了想,道:“不如老朽給天王出個主意,你看可還使得?”
李靖忙道:“您老請說,您老的主意,必是好的。”
太白金星道:“你先寫一封保證書,言辭懇切一些,保證你兒將來不隨顧佐謀反,我帶給陛下,儘量幫你求個情。”
李靖立刻遵命,就在凌霄殿前鋪開紙筆,向玉帝認錯,承認自己管教家人不嚴,以至妻子見識不明、兒子行事糊塗,懇請陛下寬宏大量,看在過去自己勤勉效力的份上,饒恕了殷夫人和哪吒。
一邊寫,李靖一邊心在滴血。
自家夫人被莫名其妙幽禁,心疼兒子不願低頭,有錯嗎?
哪吒一生只交了一個朋友,這個朋友還是陛下親封的白虎神君,有錯嗎?
白虎神君至今未反,甚至陛下都沒有摘掉他的封號,自己卻被要求認錯,真有錯嗎?
自己萬年來辛辛苦苦侍奉陛下,卻要在這裡寫什麼保證書,我的過錯在哪裡?
李靖右手顫抖,寫下的每一筆都如同剜在自己心口上。
一切都是爲了孩子啊!
寫罷,將保證書呈上,太白金星接過來看了,皺眉道:“天王,你的悔過......不懇切啊。”
李靖深吸了一口氣,道:“請問金星,陛下是否下旨,定白虎神君爲反賊?若是已然下旨,別說悔過,我甘願認罪。”他的意思很簡單,天庭都沒有定白虎神君的罪,你叫我悔什麼過?
眼下正是微妙的形勢,顧佐之前一個月坐鎮南天門值房,挨個勒索三十六天金仙,太白金星當然不是瞎子,看得清清楚楚。
太白金星看得見,玉帝當然也看得見,但太白金星故意沒有在玉帝面前稟告此事,甚至將一應下面報上來的情況全部壓下來,就是存了放縱的心思,想要禍水東引。他最爲期盼的事情,就是某位金仙忍耐不住,和顧佐直接打起來,那可就爲彌羅宮消弭了一場大麻煩。
他不稟告玉帝,玉帝也當做不知,在太白金星看來,必然是陛下和自己存有同樣的心思,而且普濟仙人已經陛見過,把顧佐的條件和盤托出。太白金星對達成協議是完全贊同的,他相信陛下也是贊同的。之所以沒有任何表示,實因不能有所表示之故,否則就是違了宏誓,有負所責,逆了道心。
這種時候怎麼能公然下旨宣佈顧佐是反賊呢?
想了想,太白金星決定見好就收,事情差不多了,有李靖出面求情,寫了保證書,這時候再放了殷夫人,不管在任何金仙跟前都說得過去了。
“也罷,老朽便再走一遭,替天王求情。”
李靖心中酸楚,向着太白金星躬身相謝。
等候多時,就見太白金星出來,板着臉,來到李靖跟前。
“天王,陛下的意思,還是需將哪吒送上來爲好。”
李靖心下頓時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