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不能不吃驚。
因爲柳青山當衆宣佈命不久矣,意味着他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真的死去,要麼放棄飛星門的一切,隱姓埋名,遠遁他方。
付出的代價太大,他在飛星門所能獲取的的利益,絕不值得他付出這樣的代價。
白城覺得快要理清的思緒,再次混亂起來,疑惑的眼神去看魯抱石,卻見他與自己一樣,眼中充滿了疑惑。
大殿之中,門下衆位弟子早已人心浮動,紛紛交頭接耳。
苗燒天與趙一刀也是一臉激動,想要說些什麼。
唯獨江放鶴面色微變之後,再次恢復平靜,依舊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麼。
柳青山見場中有些混亂,皺了皺眉,張開雙臂虛虛向下一按,勁風所到之處,衆人安靜下來。
柳青山說道:“這件事我一直瞞着諸位,就是怕門中人心不靖。咱們飛星門歷經百年風霜,從不曾被任何外敵擊倒,唯一能擊倒我們的就是我們自己。”
柳青山這幾句話說的情真意切,殿中衆位弟子無不點頭稱是。
柳青山見狀,欣慰說道:“今日費老大駕光臨,來我山中巡視,我便想趁此機會,卸下掌門重擔,將掌門之位傳給白城?”
一語出口,全場譁然。
飛星門下弟子都知道白城是前任掌門白鐵寒的唯一弟子,也是原本的飛星門掌門人選。柳青山的掌門之位得來的不大合規矩,是當初事急從權的結果。
門中早有傳言,掌門之位已成禍根,兩人將來難免一場惡鬥。萬沒想到,柳青山竟會主動放棄掌門之位,讓位給白城。
柳青山說完之後,轉過身去,瞧着魯、江兩人,問道:“還不知魯師弟、江師弟對此事是何看法?”
白城忽然明白,柳青山玩的是以退爲進的把戲,他主動放棄掌門之位,爲的引爆江放鶴與魯抱石之間的矛盾。
魯抱石一向支持白城。當初白鐵寒過世之後,他便力薦白城接任掌門之位,只是被形勢所阻,纔不得不承認柳青山接任的事實。這些年來,衆人皆知魯抱石並未放棄,仍舊想方設法,推舉白城上位。
江放鶴則不同,他雖然近幾年才加入飛星門,但勢力急遽擴張,對掌門之位也極有興趣。正是看到這一點,程世明才提出,白城以掌門之位爲交易籌碼,換取江放鶴的支持。
白城原本已與江放鶴達成默契,雙方聯盟,共抗柳青山。
不過,柳青山剛纔這一番話卻讓形勢大變,他自承時日無多,掌門之位不日就將空出。
江放鶴只要對掌門之位在意,便會出言反對。
因爲只要拖到柳青山過世,他不但有機會爭取掌門之位。而且這個機會要比他與白城交易方便的多,也安全的多。
唯一的風險就是,江放鶴只要出言反對,與魯抱石便再難互相信任。若是在此期間內,柳青山突然發難,江、魯兩人勢必不會聯手,各個擊破的機會大增。
瞬息之間,白城已經想通了整件事情,不得不佩服柳青山對形勢看的極準,把握極妙。
現在的關鍵是,江放鶴會怎麼選。若是他出言反對,白城便要同時面對柳青山與江放鶴兩大敵手,再想爲白鐵寒報仇難如登天。
白城的心提了起來。
魯抱石沒有等江放鶴張口,搶先說道:“此事關係重大,掌門師兄自行處理便是。我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柳青山點點頭,露出一絲微笑,說道:“你同意就好,江師弟呢?”
江放鶴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似是要發怒,又似在要嘲諷,但最終仍是沒有做出任何表情,依舊溫聲說道:“魯師兄說的不錯,這件事掌門自己決定便好。”
柳青山面色變了變,雙眼緊緊盯着江放鶴,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回答的這麼幹脆,但最終也沒有在江放鶴臉上看到任何表情,點點頭說道:“江師弟果然豁達。”
當着殿中衆人之面,柳青山與魯、江兩人說定此事,場中弟子無不驚訝,瞧着白城的眼神已經有些恭敬。
柳青山大笑幾聲,轉身走到費九宮面前,拱手說道:“費老,剛纔的話您老聽清楚了。”
費九宮面色陰沉,聲音已沒有剛纔宏亮,說道:“一清二楚,此事我必會稟明盟中,不容任何人反悔。”
柳青山微微拱手,說道:“多謝費老。”
與費九宮說定,柳青山來到白城面前,輕聲說道:“小城,飛星門的擔子不好擔,你可願意繼承白師兄的遺志,繼續擔下去?”
這句話已近乎託付後事,有些臨終託孤的味道,殿中衆位弟子心情極爲沉重,已有人垂下淚水。
其他人很感動,白城卻很茫然,他實在想不通柳青山的目的,難道他費盡千辛萬苦爲的就是讓出掌門之位?
他直覺告訴他危險就在眼前,卻不知危險來自何處,但他卻沒有退路,若再推辭,手中將不會有任何籌碼。
沒有沉思,也沒有猶豫。
白城朗聲答道:“弟子願意。”
柳青山面色陡然紅潤起來,大笑說道:“好,好,好!好孩子,我沒看錯你,你果然擔得起這幅重擔!我現在就…”
說到這裡,祖師殿外忽然有人大聲喊道:“掌門且慢!”
殿中衆位弟子又是一驚,今日已發生過太多出人意料的事情,費九宮突然來訪,苗、趙二人當面挑釁,柳青山病重不治,白城接任掌門。
這一日發生的事情,比飛星門過去十年發生的都多,殿中衆位弟子已經有些麻木了,只希望早早塵埃落定,實在不願有人帶來新的波折。
只不過,天下間不如意事常八九,一心期望的事情往往不會發生,千方百計要躲過的事情,卻往往如影隨形。
隨着聲音,殿外說話之人走了進來。
這個人白城認識,姓趙名誠,是程師叔座下三大入室弟子之一,極得程師叔信任,在門中弟子中威信極高,平日喜穿一身血色稠袍,今天那一身稠袍更紅更豔,卻是染上斑斑血跡的緣故。
趙誠走入殿中,掃視全場一週,隨即衝着白城冷笑說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總算是讓我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