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府城,兩橫兩豎共四條大街,呈井字佈局,正中間是府臺衙門,周邊開着各色的酒樓飯店,四周的城牆邊上開着藥材、皮毛、馬匹等各種各樣的市場,城裡遍佈着大大小小的商戶、客棧、酒樓,便是連煙花柳巷之地也有那麼兩間,在城西有一條小河穿城而過,將西北角圈在裡面,全憑兩座小橋進出。
白城將城中道路走了一遍,記熟了道路,眼見日頭偏西了,方纔找了條不起眼小衚衕鑽了進去。
剛走進衚衕,就見一位青帕包頭的女孩挎着竹籃,低頭從巷子裡面走出來。
白城停下車子,跨步向前,輕輕攔在女孩身前,深施一禮,說道:“這位姑娘請留步,兄弟我這廂有禮了。”
女孩見有人攔路,擡起頭來,微微欠身施禮,問道:“不知這位小哥貴姓,卻因何事攔路?”
女孩這一擡頭,白城這纔看清她的容貌,只見這女子十五六歲上下,一雙秀目有如彎月,兩道淡眉好似遠山,身材玲瓏有致,雖然還是位小姑娘,卻已是個美人胚子。
白城沒料到在街邊隨便攔位姑娘便有如此絕色,不由一愣說道:“小弟姓麻,在家排行十一,人稱十一郎,初來此處做些買賣,不知這附近可有什麼人家有房出租,我想尋間房子借宿。”
女孩打量了白城一眼,見白城劍眉星目,不似壞人,又看了看推車上的山貨,溫聲問道:“若是要做買賣,左右不過幾日的功夫,爲何不找家客棧住下?”
白城苦笑一聲:“我初次出門,家裡放心不下,讓我先來打聽行情,過些日子家裡有位兄長過來幫我賣貨。”
女孩眼珠微微一轉,似是打消疑慮,點頭說道:“既然如此,也不用找別處,我家便有空房,你要是不嫌棄,同我回去瞧瞧。”
白城連忙點頭稱是,二人一前一後往巷子深處走。
片刻之間,兩人來到一座小院門口。
這座小院青磚碧瓦,黑漆大門,門前兩個小石獅子,憨態可掬,雖不是大戶人家,卻也十分清淨。
小姑娘讓白城在門口稍等,自個推門進院,不多時,大門打開,一對白髮蒼蒼的老夫婦推門走了出來。
白城見主人出門,便將來意又向老夫婦說了一遍,這對老夫婦又問了白城幾句,見沒有什麼不妥帖的地方,便帶白城來到後院。
後院地方不大,種着的幾棵花木,東西兩側各有一間廂房,東側那間廂房空着,推門一看,房子雖是不大,卻勝在整潔,白城也不挑揀,當下談好價錢,就此住下。
租下房子後,小姑娘提着籃子出門走了,白城與老夫婦閒聊了起來,閒談之中,白城知道這戶人家姓崔,老者已經五六十歲了,年輕時在酒樓裡當賬房先生,現在歇業在家,家裡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老大崔博方,子承父業也是在酒樓裡做賬房,老二崔博元,在木器行學手藝,小女兒便是剛纔白城遇到的姑娘,喚作小婉,提着籃子正是要給她二哥送飯去。
聊了一會,天色漸晚,白城見老夫婦也有些疲倦,便告了聲退,去後面廂房休息了。
回到廂房,白城將行李略略收拾了一番,便盤腿坐在牀上,靜下心神,運功調息。
自從前次突破之後,白城這兩日都無機會靜心運功,此時運轉心法,覺得全身氣血如長江大河一般,看似平靜無波,實則奔騰不息,不由心中一喜,知道境界已然穩固,從此之後,再不需刻意催動心法,氣血自然會時時運轉不休,逐日增長。
見境界穩固,白城便不再刻意搬運,轉而運起“破玉歸元訣”中“念動境”的心法。當日突破念動境時,白城曾運轉過“念動境”心法,用以收束心神,只是當時剛剛突破,急於穩固境界,只是依照心法運行,沒有仔細體會。
此次境界已穩,白城心中坦然,便默運功法觀察變化,隨着功法運轉,白城只覺心神漸漸沉去,進入一片黑暗之中,只見這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無數的念頭隨閃隨滅,有若夜空中一閃即逝的流星,仔細用心神感受,這些念頭有正有邪,有短有長,有些清晰無比,有因有果,有些混亂不堪,顛三倒四,有些只是自己的心緒變化,有些卻是與種種他人的交往言談,甚至有些只有一面之緣,早已忘記之人出現,會在念頭中閃現。
白城見這些這些念頭生滅不定,如星空之中的煙花閃爍,一閃即逝,又如水波盪漾,一波散去,一波又起,當下暗暗催動心法,只見這些念頭在心法束縛之下,逐漸消失化作點點星光,沉入黑暗之中,運轉良久,白城只見一片黑暗之中,再無流星閃現,方纔停運心法。
直到現在,白城方纔心中明悟,常人心中念頭不定,除了心神外,還有無數自己未能察覺的暗念隨生隨滅,這些暗念的生滅本身毫無覺察,但卻會耗費心神,故此尋常人即是什麼都不想不做,時間長了也會心神疲憊。不過,武者修爲達到念動境後,便能感受這些暗念,將這些暗念用功法鎮壓,不但能減少自身心神消耗,而且能補益心神,日積月累之下心神逐漸成長,便有機會形成武道心念。
想到此處,白城心中雪亮,對前路再無疑問。
鎮壓念頭之後,白城忽然又想起當日腦海中出現的無名心法,那門心法神妙異常,白城不相信它只有束縛氣血之用,此時無事,便試着催動那門無名心法,一探究竟。
稍一運轉,白城只覺得全身氣血斂於五髒六腑,筋脈之中氣血微弱,就好像全然不會武功的常人一般,不由一愣,忽然轉念一想,頓時心中狂喜,知道了此篇心法的珍貴。
在武林之中,尋常人想要冒充武林高手難如登天,但武林高手要想冒充尋常人,更是難上十倍,只因爲武林高手往往氣血健旺,稍加註意便可辨認,此篇心法卻可以輕易將氣血斂於五髒六腑,外表看去,如同常人,若是用於刺殺一道,勝算何止增加十倍。
白城正在屋中研究心法,忽然聽到院外“咣鐺”一聲,緊接着聽到有腳步聲進院。
白城曾練過聽風辨器的功夫,此時微微一數,便知來者三人,腳步兩重一輕,猜測是崔家幾名兒女回來了。
不多時,門外傳來“噔...噔..”的敲門聲,白城起身下牀,推門一看,只見小婉站在門外,細聲說道:“家裡開飯了,小哥要是不嫌棄,請到前屋用飯,要是不方便,我端過來也行。”
白城來青羊府正是要打探消息,更何況眼前秀色可餐,便笑道:“何必這麼麻煩,一起出去便是。”
二人來到前屋,白城見崔氏老夫婦連同兩個年輕人都已都坐定了,便拱了拱手,坐了下來,拿起筷子,邊吃邊聊,他爲人機敏,此刻又有意結交,不多時便與桌上幾人混熟。
桌上幾人,崔氏老夫婦不喜多話,老大崔博方也只悶頭吃飯,小婉姑娘是女兒家,只有老二崔博元,人雖粗魯,卻是個愛說話的性子,與白城一人一句聊得高興。
說着說着,崔博元把筷子往碗上一拍,說的:“小妹,今天與十一郎說的痛快,你去取些酒來,我與十一郎共飲幾杯!”
小婉卻不起身,只是柔聲說道:“家裡的酒早就喝完了,此時天色已晚,去哪裡打酒?”
崔博元面帶不悅,說道:“喝完了怎麼不買些放在家裡?”
小婉瞧了一眼白城,臉色微微有些紅,低頭說道:“家裡現在哪有餘錢買酒?”
崔博元微有些怒意,說道:“現在家裡整天吃的不是青菜就是蘿蔔,口中都淡出鳥來了,我每月的工錢也沒給家裡少交,難道還沒點錢買酒?”
崔博元口無遮攔,崔姓老者張口說道:“博元,你少說兩句,這兩年官府捐稅收的緊,家裡實是沒什麼餘錢了,再說了,吃點齋飯怎麼了?你們堂裡那幾位道長不是天天教導我們多吃齋飯。”
崔老張口,崔博元張口想要強辯,想了想又閉口不言,只是低頭吃飯。
白城聽到“道長”兩字,心中不由一動。
吃過晚飯,白城回房休息,依舊盤膝坐在牀上,運功調息。
約莫到了子時,白城忽然聽到大門傳出“吱”的一聲,聲音雖小,卻也瞞不過白城的耳朵。
白城心中一動,閃身出門,幾步來到牆邊,飛身躍上牆頭,藉着淡淡月色一瞧,見崔博元鬼頭鬼腦左顧右盼,正在往巷子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