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針纖細,有如髮絲,從頭至尾,長僅一寸,落在地上悄無聲息,若非針尖處一點微光閃現,周圍幾人幾乎看不到它。
葉棋五面沉如水,衝着柳隨風冷哼一聲,也不理他人,獨自轉身離開。
與他同來的幾人,雖沒有看清發生什麼,但也猜得出來。葉棋五剛纔一抖袖袍的功夫,幾根銀針已無聲無息射向白城。這幾針神鬼莫測,暗送無常,本已極難發現,卻被柳隨風以摺扇接了下來。
暗箭傷人之事,若是無人發現,那也無法追究,但若是被人抓了現行,便落下了把柄,故此葉棋五不敢再多事,只得先行退下。
白城拱手笑道:“多謝柳師兄仗義相助!”
柳隨風輕搖摺扇,笑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憑他那點微末技藝,縱然柳五不出手,也傷不了白師弟。”
白城望着葉棋五遠去背影,嘆了口氣,說道:“此人出手自然流暢,只怕這般偷襲的事情已經做過不少,心地未免太過歹毒了。”
柳隨風撫掌笑道:“白師弟說的不錯,世家一脈之人多是心底歹毒之輩,咱們想要對付他們,就要比他們謀算更深才成。白師弟那樣做,雖然殺得痛快,但卻有些魯莽了。”
白城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只怕柳隨風也誤會什麼,連忙問道:“什麼事情?怎麼魯莽了?”
柳隨風笑道:“白師弟性格豪爽,自然不覺得魯莽,柳五失言了。”
說罷,他灑然一笑,轉身離去,留下白城目瞪口呆。
白城還想再找人問個清楚,場中衆人忽然全都安靜下來,他擡頭望去,南霽雲不知何時已走上高臺。
無奈之下,白城只得先行坐下,打算等課業結束之後,再去打聽消息。
南霽雲站在高臺之上,雙目一掃場中學員,大聲說道:“某家南霽雲,奉衛大將軍之命,特來爲諸位學員傳授兵法,廢話我也不多說,咱們今日正式開課!”
一句話說完,江湖一脈推薦的學員都還罷了,世家一脈推薦的學員,除了事先知道南霽雲身份的幾人之外,其他人莫不滿面驚訝,竊竊私語。
白城耳邊傳來身後兩人對話。
其中一人驚道:“南霽雲?莫非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魏州南八?”
另一人嘆了口氣,說道:“天下雖大,但也沒有第二個南霽雲!”
先前那人說道:“衛大將軍果然厲害,連南霽雲這等人物,也能請來授課。”
另一人嘿嘿一笑,再不說話。
白城心中一動,他本以爲南霽雲只是尋常教習,如此看來竟是軍中名將,只可惜他對陳****略不熟,不知此人的身份來歷。
南霽雲大手一揮,臺下衆人全都安靜下來,高聲說道:“衛大將軍本來是找虞將軍爲你們傳授兵法,不料前些日子,眉州突發戰事,虞將軍脫身不得,所以才臨時換了某家。不過某家傳授之前,卻有件事情需要你們去做,做得到的留在這裡聽課,做不到的趁早走人!”
衆人全都安靜下來,不知南霽雲要大家做些什麼,白城也有些好奇。
南霽雲接着說道:“這事說來簡單,做來卻不易,就是要你們從現在開始,把以往學過的兵法全都忘記!”
衆人全都一怔,眼中露出狐疑之色。
南霽雲說道:“某家知道你們不少人都是軍中子弟,其中還不乏名將之後,都是自幼學習不少兵法!只是某家的兵法與衆不同,你們要是忘不了以往的兵法,那麼不但學不成某家的兵法,就連以往的兵法也會攪的稀裡糊塗!”
白城這纔有些明白,以武道而言,不同的功法有不同的理念,若是修爲不夠,強行修煉兩種理念不同的功法,不但不能有所助益,反而會互相影響,看來兵法也是一般。
衆位學員並無一人離開。
南霽雲點點頭,說道:“既然你們都答應了,那我就開始授課了。某家少年時曾苦讀兵書,中年時曾身經百戰,數十年下來,只有一個感悟,那邊是千章萬句,不外乎制人而不受制於人!”
南霽雲這句話,白城深以爲然,武道兵法都是一理,佔據主動者縱然一時勢弱,但終究能夠取勝,被動應戰者即使實力強大,最終也難逃敗亡。
這話場中衆人也都明白,只是要做到這一點,卻是難如登天。
南霽雲似是能看出衆人所想,說道:“要做到這點其實一點不難,只要能做到分別奇正、指畫攻守、亦易主客三件事即可。”
這句話說得也明白,自古兵家爭勝,向來是以正合,以奇勝。簡單來說,想要打贏一場戰鬥,就要在正面戰場扛住敵軍,穩住陣線,然後以奇兵從其他方向突破對手防線,取得勝利。
這句話也算是老生常談,沒有什麼稀奇之處,臺下不少學員已露出失望之色。
南霽雲似是沒有看到衆人的臉色變化,哈哈一笑,說道:“但在某家看來,這句話還不夠明白,某家以爲善用兵者,無有不正,無有不奇,故正亦勝,奇亦勝!”
一語出口,學員之中懂兵法的人,無不面色大變,就連白城也是一驚。
白城雖不通兵法,卻想起清晨見南霽雲時,他使得那一套矛法來。
白城當時以爲那套矛法是在煌煌大勢之下,暗藏洶涌波濤,以正合,以奇勝。但現在想來,他眼中的煌煌大勢未必是真的煌煌大勢,更可能是潛藏的殺機,他所謂暗中波濤也未必是暗中波濤,更可能是故意造出的聲勢。
南霽雲乃是兵法大家,他看了一次,便以爲自己看明白南霽雲的兵法,現在想來,當真可笑。
南霽雲兵法玄奇,又層身經百戰,講起課來內容詳實,一上午時間不知不覺便已過去。許多學員直到課業結束,方纔反應過來,只覺得時間過得太快。
白城本打算在課業結束之後,找個學員問一問關於自己有什麼傳言。
不料,課業甫一結束,衆人便紛紛離去,他竟未能攔下一人。
白城無奈,只得轉回辰己小院,推開院門,趙五已灑掃完畢,沏了一壺茶,正在院中休息。
他見白城推門進來,劈頭一句便是:“白校尉,這事你確實做的魯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