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帕卡道長(四千字大章)

屋檐一行堂前燕,門前兩排先生柳,三五道童樹下繞,仙家氣象六七分。

白城沿着山道,漫步來到南明離火宮前,遠遠向宮門望去,只見一面黑漆牌匾映入眼簾,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寫着“南明離火”四個大字。

黑漆牌匾下方兩扇朱門大開,朱漆大門之內幾樹桃花爭豔,樹木掩映之下,一尊滿是斑駁綠痕的青銅大鼎置於庭院正中,似是極有年頭的古物。

大鼎之後修着一片水塘,水塘之中種着荷花朵朵,塘中之水源於山中活水,清澈透亮,游魚隱現。

水塘兩岸是兩排抄手遊廊,順着遊廊往後走,便是一座木閣,木閣高有三層,赤紅木材修成,宛若火焰一般。

木閣兩旁便是院牆,院牆邊上守着兩條大漢,這兩人一人斜倚院牆,手中提着一條肥美的蹄髈,啃得正香,另一人躺在椅上,面色慘然,卻是豪格兄弟二人。

白城微微一笑,不急去見帕卡道長,邁步來到兩人身旁,拱手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二位兄臺久違了!”

泰格面色一變,不由倒退兩步,放下手中蹄髈,喝道:“你要做什麼?”

白城笑而不語。

豪格面色如常,淡淡說道:“老二,不必緊張,這裡是南明離火宮,不是計都島。”

白城笑道:“二位兄臺不必緊張,小弟已通過三場考覈,正式加入太陰島之列,咱們今後都是同僚,自然要多親近親近。”

泰格哈哈大笑,說道:“你以爲通過三場考覈就一定能進太陰島?告訴你小子,能不能進太陰島還得帕卡道長…”

“老二,閉嘴!”豪格冷聲說道。

泰格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連忙閉口不言。

白城呵呵一笑,說道:“原來如此,多謝兩位兄弟賜教,小弟明白了。”

說話之間,白城輕輕拱手,轉身離開此處。

豪格兄弟目瞪口呆,對視一眼,相顧無言。

白城不急去見帕卡真人,就是想要從豪格兄弟口中打探出太陰島的內情,只是要從這兩人口中打探消息,威逼利誘俱不濟事,只得想法子以言語挑動,掏出內情。

離開豪格兄弟,白城沿着抄手遊廊,往木閣走去,眨眼之間,來到木閣下方。

木閣正門上方掛着一張三尺木匾,木匾雖小口氣卻極大,上書“煮海閣”三個大字。

木匾下面站着兩個道童,俱是一身火紅色的道袍,面貌十分清奇。

白城邁步來到道童身前,衝兩人拱了拱手,笑道:“在下計都島周信,不知二位師弟如何稱呼?”

兩人對視一眼,說道:“弟子三昧(兜率)見過師兄。”

白城笑道:“在下已通過太陰島三關測試,特來拜見帕卡師叔。”

道童三昧點點頭,說道:“師兄稍等,待弟子稟報老師。”

說完,他轉身推開閣門,往木閣之中行去。

許久之後,道童三昧方纔再次走出木閣,說道:“師兄請隨我來,師父他老人家在焚山亭等你。”

說話之間,他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轉身往木閣之中行去,白城微微一笑,跟在他身後。

兩人徑直穿過木閣,經由木閣後門,往南明離火宮後院走去。木閣之後是便是正堂,正堂之後還有廂房,廂房之後纔是後院。

後院正中是一座小湖,小湖四周怪石林立,錯落有致,景緻非凡,顯然是園林名家精心所制。

在怪石上方,立着一座石亭,石亭正面掛着一張石匾,上面刻着焚山亭三個字。

石亭之中,端坐一名紅衣道人。這道人身量極高,縱然是在坐着,比尋常人站着還高半分,身穿一件火紅色八卦道袍,腰間繫一條亮黃色水火絲絛,頭戴赤紅色血玉平天冠,腳踏緋紅色多耳麻鞋,雙目微閉,似睡似醒,身後懸着一柄赤紅色的長劍,以赤血海蛇皮爲鞘,以丹紅珊瑚爲柄。

這道人只是坐在那裡,白城便感到一股烈焰撲面而來,好似空氣也要被點燃。

三昧來到亭前,恭恭敬敬說道:“啓稟師父,周師兄到了。”

白城雖然早有猜測,但直到現在才確定無誤,連忙上前深施一禮,說道:“弟子周信拜見帕卡師叔。”

帕卡道長緩緩睜開雙眼,一雙眼睛狹長如刀,透出一絲冷芒,衝白城點了點頭,向三昧揮了揮手。

三昧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就此退下。焚山亭前,只留白城一人。

帕卡道長淡淡說道:“你就是大師兄新收的弟子?”

白城點頭說道:“蒙恩師不棄,弟子僥倖拜入師門。”

帕卡道長上下掃視白城一番,說道:“你修爲不錯,根基又十分紮實,難怪大師兄瞧得上你。”

白城笑道:“師叔謬讚了,弟子能有今日成就,全憑師父栽培。”

帕卡道長搖了搖頭,說道:“雖說玉不琢不成器,但也得是玉才成。萊布的天資已經算不錯了,在我先後考察的數十名傳人中算得上第一,可與你一比還差了好遠。”

白城苦笑一聲,不知帕卡道長說這話的用意。

帕卡道長接着問道:“你見過謝祖師了麼?”

白城連忙說道:“弟子已經見過了。”

帕卡道長問道:“他老人家可曾指點於你?”

白城說道:“他老人家隨意說了幾句,指出了弟子以往修行的種種謬誤。”

帕卡道長說道:“他老人家的話你要牢牢記住,萬萬不可輕視,否則必然會後悔。”

白城點點頭,說道:“弟子明白了。”

帕卡道長問道:“你今日來所爲何事?”

白城恭聲說道:“弟子自從進入九曜列島之後,一直奔走於計都島與太陽島之間,如今已讀完了藏經閣中與符文相關的典籍,故此特來申請加入太陰島,與島上諸位先生一同研究符文之道。”

帕卡道長問道:“南明離火宮前的三關你都過了嗎?”

白城說道:“弟子僥倖通過考覈。”

帕卡道長面色微微一肅,說道:“按照列島慣例,凡是通過三關考覈者,皆可登陸太陰島,一同研習符文之道…”

白城點點頭,這個規矩他已經聽柳夔說過。

帕卡道長話鋒一轉,說道:“不過,你既是我師門一脈,貧道卻要對你再加一重考覈,否則你修行不夠,便是登上太陰島,也無什麼作爲,反而失了師門一脈的顏面。”

白城心中一寒,莫非帕卡道長與弟子萊布一般,對謝道人的傳承極爲上心,故此要阻攔他上島?

不過,無論白城心中怎麼想,口中還是恭敬說道:“還請師叔賜教。”

帕卡道長淡淡問道:“你口口聲聲說,要來太陰島研習符文一道,你可否告訴我,爲何要研習符文一道?是大師兄命你研習?還是你聽說太陰島有符文一道的研究,故此要來看看?”

白城沉吟片刻,恭聲說道:“啓稟師叔,弟子研習符文一道,並非是因爲師父所命,或是隻是想來看看,而是有志於符文一道,故此纔要登上太陰島。”

帕卡道長追問道:“你爲何有志於符文一道?”

白城正色說道:“既然師叔問起,弟子不敢亂說。天下修行之路雖多,但修行到高深處時,無論是佛道兩門,或者武林各派,都是以符文爲核心,弟子有志於修行之路,自然要趁早研習符文一道。”

帕卡道長面色不變,繼續追問說道:“那你爲何有志於修行?”

白城說道:“長生久視,執掌沉浮!”

帕卡道長目光忽然一凝,一股酷熱之意如長刀一般,狠狠劈在白城身上。

白城只覺得一股燥熱侵入五臟六腑,不由滿面通紅,汗出如漿。

帕卡道長冷笑說道:“修道者以上體天心爲先,講究的是白日飛昇,你卻偏偏要在人間長住,這難道是修道之人應有的本心嗎?”

白城咬牙說道:“啓稟師叔,當今天下七國爭雄,黎民百姓生靈塗炭,弟子實在不忍看天下百姓如此,只願盡一份綿薄之力,令天下重回清平世界,這雖不是修道之人應有的本心,卻是弟子的本心!”

帕卡道長冷笑幾聲,說道“你若是堅持如此,只怕入不得道門!”

白城只覺體內燥熱之意越來越盛,咬緊牙關,勉力拱了拱手,說道:“既然如此,弟子告辭!”

說話之間,他轉身離開焚山亭,邁步向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帕卡道長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師叔既然不留,弟子只得重回計都島。”白城勉強轉過身來,拱手說道。

帕卡道長盯着白城,瞧了半晌,忽然展顏一笑,悠然說道:“貧道只說你入不得道門,卻未說你入不得太陰島。”

白城不由一怔,目瞪口呆。

帕卡道長說道:“大師兄沒跟你說過嗎?咱們謝祖師一脈,本就是道門的叛逆,你若是真正入了道門,纔是咱們這一脈的仇人,永世入不得咱們太陰島!”

白城心中劇震,風諾道長對他的來歷瞭如指掌,自然也知道他是道門子弟,卻對這條規矩閉口不提,風諾道長如此做法,究竟有什麼深意?

他心中如沸水翻騰,臉上面色急變。帕卡道長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還以爲他是被這個消息震驚,也未發現異常。

帕卡道長面色帶出一絲笑容,說道:“所謂白日飛昇不過是道門囈語,所謂轉世投胎不過是佛門亂言,貧道自小不信神佛,只信手中三尺長劍,誓要憑藉此劍執掌乾坤。貧道適才所言,不過是出口相試而已,你若是沒有這般信念,就不必來我太陰島了,否則於你於我,全都不利。”

白城苦笑說道:“弟子明白了。”

帕卡道長笑道:“既然你我志氣相投,這太陰島上的令牌,自然可以給你。”

說話之間,他從袖中取出取出一塊玉牌,隨手拋給白城。

白城接過令牌,恭聲說道:“多謝師叔成全。”

帕卡道長說道:“謝什麼謝,這都是你應得的,對了,如今守三關的還是朱允學、葛浪濤、陳龍龜嗎?”

白城笑道:“弟子只知道三人互相稱呼爲朱大學士、守財奴、老烏龜,卻不知三人的大名。”

帕卡道長微微一笑,說道:“不錯就是這三人,你可知我爲何要安排此三人守關?”

白城沉吟片刻,說道:“朱大學士對符文的運用十分獨特,用他守關可以檢測闖關之人的根基是否紮實,符文之道最終根基,若是基礎符文掌握不牢,其餘種種皆是妄想。葛老先生收藏了諸般珍奇異物,可以判斷闖關之人對各種材料是否瞭解,符文與煉器乃是一體兩面,若是對材料認識不清,徒有符文而不會應用,那也沒什麼用處。至於陳老先生麼,他老人家將天下絕色最爲燦爛的一刻記錄下來,測的是闖關之人對人心的掌握是否通透,須知天下萬般修行法門,落在最後都是在人心二字,若是對人心把握不深,符文之道縱然修行再深,也難以勝得他人。”

帕卡道長聽完白城一番言語,輕笑幾聲,說道:“你這一番話也有道理,只是與貧道的目的有所差異。”

白城拱手說道:“還請師叔賜教。”

帕卡道長說道:“朱允學、葛浪濤、陳龍龜三人皆是世間一等一的天才,天資絕不在大師兄或者我之下,只是三人各有一樣缺點,使得三人畢生難以踏入煉神境界,故此我令三人守關,也是給後來者一個警醒。”

白城一怔,說道:“還請師叔細說。”

帕卡道長說道:“朱允學出身北平府的一間書院,自小天才橫溢,毫不費力便能勝過他人,前二十年受到師長追捧,這才養成一身懶病,後半世雖然悔悟,但卻始終無法苦下功夫。葛浪濤出身輪臺府一家豪商,自幼便在金錢堆裡打滾,最喜歡天下奇珍異寶,後半世耗費大量心裡卻追逐各種珍寶,以至於修行不濟。至於陳龍龜麼,他自小英俊不凡,欠下三千風流債,以至於無心修行,始終難成大道。”

白城點點頭,這才知道三人來歷。

帕卡道長繼續說道:“我命他三人守關,只是要告訴太陰島上衆人,要想修成大道,須從一點一滴坐起,戒懶、戒貪、戒色,否則一世修行,終究難成氣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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