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鎖鏈,刑部大匠督造,千年寒鐵所制,不但堅韌難斷,而且內蘊寒氣,鎖鏈之上終年積霜,一旦將人鎖拿,寒氣入骨,無論是武林高手,還是佛道兩門的高人都極難掙脫。
鐵鏈雖冷,但言辭更冷。
這名將官話一出口,白城便覺得殺氣如波濤一般洶涌襲來,花廳之中本是春風和煦,一片溫暖,卻陡然捲起一陣寒風,猶如凜冬降臨一般,周身氣血都有些運轉不暢。
白城心中暗道,此人這一身殺氣,絕不僅僅是功法霸道的緣故,更是百戰之後煞氣凝結,才凝出這刺骨冰寒,是個極難對付的高手。
清機道人卻不爲所動,張口哈哈大笑,隨着笑聲出口,殺氣驟然散去,花廳之中忽然又陽光明媚,溫暖如初。
清機道人笑了一陣,聲音逐漸轉小,問道:“不知閣下何人?爲何不經公堂審訊,便肆意安下罪名?”
這名將官自恃武功高強,進花廳時氣勢洶洶,但此時見清機道人修爲不下於他,也有些顧忌,態度緩和下來,說道:“某家是朝廷二品宣撫使許大人座下統領曾豹。前幾日,許大人巡經此地時,有人攔路喊冤,說你二人與一宗殺人案有關,故此許大人派我將你二人鎖拿歸案,明辨是非。”
清機道人聞言笑道:“不知是誰人身死,又是誰人告狀?”
曾豹說道:“死者是玄龜堂道士盧劍山以及青華、青月,喊冤的是玄龜堂堂主張乾靈,他狀告你二人一人策劃,一人動手,在衆目睽睽之下將盧劍山等三人殺死。”
清機道人輕輕“哦”了一聲,問道:“不知他可有人證,可有物證?”
曾豹說道:“玄龜堂數十名弟子皆已到案,便是人證,現場有斷劍一把,便是物證!”
白城前幾日接到知府請帖時,已覺得奇怪,今日聽王管家吐露實情,請帖並非知府本意是更覺得古怪,此時,在一旁聽他二人對答,更是覺得荒謬至極。
當今之世,南北七國之爭,實爲佛道之爭,佛道兩門在七國之中地位超然,朝廷從來不加管束。此次,盧劍山與青月、青華之死,涉及黃天道道主之爭,此類事務朝廷向來不聞不問,都是交於道門內部解決,又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一位宣撫使,要插手道門之事。更何況以張道人之沉穩,又怎會貿貿然跑找朝廷官員攔路喊冤,真是詭異至極。
白城向來心思沉穩,雖然覺得此事極爲荒謬,但他見清機道人與曾豹一問一答,都煞有其事,知道其中必玄妙之,便坐在一旁,也不張口。
清機道人聽曾豹說完,擺擺手說道:“曾將軍此言差矣,玄龜堂中盡是張乾靈手下,證言是做不得數的,至於一柄斷劍,又算得上什麼物證?”
曾豹冷哼一聲,說道:“依道長說來,此事竟是子虛烏有了?難道三具屍首做的了假嗎?”
清機道人笑道:“三具屍首是真是假,貧道一概不知,但卻與我二人無干。”
曾豹略一沉吟,說道:“既然如此你將近日行蹤一一講明,某家也好回覆許大人。”
清機道人問道:“不知這三位何時故去?”
曾豹說道:“據說是七八日前。”
清機道人撫掌說道:“那便是了,貧道近一個月都在觀中靜誦黃庭,並不曾踏出觀門一步,此事觀中數十人皆可作證。”
曾豹眉頭一皺,不再詢問清機道人,轉頭盯着白城說道:“你近日都在何處?”
白城見清機道人有問必答,也有樣學樣,說道:“在下前些日子在青羊府中住了幾日,近十餘日都在九仙觀住。”
曾豹追問道:“你在青羊府時,可曾去過玄龜堂?”
白城說道:“在下確實去過。”
曾豹聞言,目光一凝,單手搭上橫刀,殺意如山如海,漸漸蓄起,壓向白城,目光如利劍一般直刺白城雙眼,口中一字一頓,說道:“盧劍山是你殺的吧!”
白城只覺得遍體冰涼,就好似林中野兔被虎豹等猛獸盯上一般,思緒都要凍結,若是半月之前,被這股殺氣一壓,只怕心中再也藏不住半分秘密,但他如今已念動大成,修成了武道心念,雖然懾於曾豹的殺氣,心神運轉不暢,但也非毫無抵抗之力,輕聲說道:“曾將軍說笑了,在下未曾剛過此事。”
話一出口,曾豹猛然放聲大笑,將冰冷殺意,化作一汪春水,說道:“既然你們都說不是,那便不是吧,也不必緊張。”
說罷,曾豹轉身大踏步走出花廳,頭也不回。
白城見他離開,不禁愕然,曾豹能將一身殺氣陡然消融,武功之高更在自己最初的估計之上,如此修爲定然是心思果決之輩,辦事萬萬不會虎頭蛇尾,但他剛纔竟然只是虛張聲勢恫嚇幾句,便就此離去,真是令人難以理解。
白城扭過頭去看清機道人,見清機道人面上也露出不解之色,但隨即又好似想通了什麼,卻不說話,只是用右手食指輕輕在茶碗一沾,用茶水寫出“無妨”兩個字。
白城一怔,便知清機道人已經知道了什麼,連忙也沾着茶水寫了個“問”字,再去看清機道人,卻見他輕輕擺手,不再寫字。
白城正在奇怪,忽然聽到遠處有腳步聲音傳來,擡頭望去,只見遠處一行人從遠處向花廳走來。
這一行人有七八位,走在最前面的兩位,一位面如冠玉,緋衣青鋒,雖然面色溫和,但一舉一動極有威勢,顯然是久居上位之人;他身旁的一人,卻是一身軟甲,身高十尺,背後一面血色披風,雖然身材瘦削,但走起路來龍行虎步,凜凜生威,正是血焰軍的統帥周定遠。
緊跟在他們後面的是一官一道,這名官員看年紀四十有餘,面容消瘦,頦下五綹長髯隨風飄動,頗有幾分儒雅之相,從身上官服品級來看,當是此地的主人,青羊府的婁知府,與他同行的卻是玄龜堂堂主張乾靈。
這四人走在前面,一名將官帶着幾名軍士,緊緊跟在身後,似乎是要保護前面那位緋衣人的安全,這名將官便是剛剛離開此地的曹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