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院子讓兩個小男孩撒開了歡兒,繞着花圃跑來跑去,嬉戲歡笑。
徐恩知笑看一眼,沒去阻止。
徐夫人則依舊抱着神采奕奕的徐青蘿,坐在徐恩知身邊。
徐青蘿在她懷裡很不安份,扭動掙扎想下地,卻被徐夫人硬生生抱住。
雖然徐青蘿皮膚已經恢復了嬌嫩,與正常三歲孩子沒有區別,可徐夫人心裡有陰影,生怕她累着導致病情反覆,現在還是要靜養爲主,徹底鞏固了再下地玩不遲。
兩人坐在花圃後的小亭裡,林飛揚沏了茶端上來。
徐恩知丰神俊朗,雙眼熠熠有神,彷彿能直透人心:“昨夜丫丫犯急病,內子情急之下,連夜奔往鄭神醫那裡施針救治,總算穩住了。”
他端着茶盞嘆道:“丫丫這是奇症,便是鄭神醫也束手無策,只能拖緩,儘量延長丫丫的壽命,晚生與內子其實看過多位神醫,甚至還有各座寺院精於醫術的大和尚,可惜……,原本已經絕望,不奢望太多,只盼着她能開開心心的,享受到世間的美好。”
法空點點頭。
兩人顯然是已經做好了徐青蘿夭折的準備。
身爲父母,看着乖巧女兒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是世間最大的煎熬與痛苦。
徐恩知感慨道:“萬萬沒想到,丫丫有如此奇遇,這般奇症竟然被法空大師傾刻之間治好,晚生夫婦實在感激不盡!”
他放下茶盞,起身鄭重躬身一禮。
徐夫人也抱着徐青蘿起身,躬身行一禮。
法空穩穩坐着,合什道:“那便生受了,徐大人,徐夫人,這也是青蘿與我有緣,……人海茫茫,神京如此之大,人如此之多,我恰恰在那個時候進神京,與青蘿相遇,青蘿又與我親近,這便是緣法。”
“是啊……緣法。”徐恩知搖頭感慨:“萬萬沒想到世間還有如此奇功,真是大開眼界。”
他向來對武林中人沒好感,對三大宗與魔宗六道都一樣,覺得都是逞狠鬥勇,殃及多少無辜百姓,是禍亂之源。
在最絕望之際,女兒卻被金剛寺的外院住持所救,他心裡的滋味真是複雜莫名。
可不管怎樣,這對徐家都是再造之恩。
徐青蘿真要這麼去了,他們夫婦的心也跟着死了,活着也是痛苦熬煎。
法空笑道:“佛法無邊。”
“是啊,佛法無邊……”徐恩知緩緩道:“從前是我眼界太窄,自心爲是了。”
他一直以爲佛法是空談,神通更是佛家的自誇自吹,只是傳說神話而已。
法空笑了笑。
徐恩知道:“小女的病情……”
“她是天生魂魄強大,精神健旺,這原本是好事,”法空看向徐青蘿:“但凡事過猶不及,她魂魄與精神過於強大,消耗也太巨,身體便不堪承受。”
“原來如此。”徐恩知恍然大悟,憐惜的看着徐青蘿:“丫丫確實是絕世聰明,晚生還以爲是天妒英才,老天既不讓她說話,也不讓她久活世間。”
徐青蘿伸出小手去摸法空。
法空道:“我只添補了她生機,想要徹底恢復,她最好還是走上修煉之路。”
“這個……”徐恩知遲疑。
他所願者,唯有平安康樂而已,丫丫一旦練了武,那就成了武林中人,那便兇險得多。
徐夫人輕聲道:“那丫丫能拜大師爲師嗎?”
“我是金剛寺弟子,不收女弟子的。”法空搖頭笑道。
“那……”徐夫人面露難色。
法空笑道:“不必做弟子,且傳她一門小術,保全她性命而已,算是一場緣法吧。”
“多謝大師!”徐夫人起身襝衽一禮。
法空笑看徐恩知。
徐恩知合什一禮,肅然道:“多謝大師。”
自己想得太多,能保住丫丫的性命,將來怎樣,也比現在夭折得好。
法空左手駢指如箭,輕輕點在徐青蘿的眉心。
徐青蘿頓時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須臾之後,法空收回手指,笑道:“讓她自己練着便好,往後就無妨了。”
徐恩知道:“不知大師所傳爲何功?”
法空笑着搖頭:“不可說。”
其實是虛空胎息經。
這門奇功,當世之人幾乎無法練成,唯有一些變異之人,像徐青蘿這般纔有希望。
不過這樣的人往往都在幼年就死去,虛空胎息經絕傳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虛空胎息經目前只有增強精神力,調節精神力,打開心眼之妙用。
剩下的妙用應該是在下半卷,已然絕傳。
但這上半卷對徐青蘿已經夠用。
好好修煉,即使不練功,也能讓她聰明絕頂,五官敏銳,而且心眼遠觀。
對於常人已經足夠用。
他說着話,給徐青蘿一記清心咒。
徐青蘿睜開眼睛,驚奇的看着他,然後小手合什:“多……謝……師父。”
她聲音乾澀,發音艱難。
徐恩知與徐夫人卻雙眼放光,驚喜異常。
法空笑道:“青蘿,我們沒師徒之緣,不必喚我師父。”
“傳藝之恩,便是師父。”徐青蘿脆生生說道。
她說這幾個字的時候,已經沒有乾澀與艱難,純熟流利,比正常孩子更清晰。
說的話更是與大人無異,全無一點兒稚氣。
法空笑着搖頭。
“丫丫……”徐夫人驚喜的叫道:“你能說話啦?”
“娘,我能說話啦。”徐青蘿笑道:“放我下來吧,不用抱着啦,怪累的。”
“真……真的能說話啦?”徐夫人還是無法相信。
徐恩知激動的看着徐青蘿。
徐青蘿脆生生喚了一聲“爹”,讓他再也忍不住流下淚水,忙用袖子拭去。
他不好意思的衝法空笑笑:“讓大師見笑了。”
法空微笑搖頭,端起茶盞示意一下。
徐恩知端盞,輕啜一口,平息了激動之意。
徐青蘿已經掙扎出徐夫人的懷抱,跑了出去,沿着寬闊的院子跑來跑去,感受着身體的力量。
兩個小男孩也追過去,與她追逐嬉戲。
徐夫人拭去自己眼角淚水。
徐恩知已經控制了心情,感慨道:“大師如此神通,何必要來神京,如今的神京,實在太兇險。”
法空笑道:“神京對尋常人來說是兇險,但對我大雪山宗弟子來說,倒也還好。”
外有大雪山宗爲護身符,內有一品高手坐鎮,還有金剛不壞神功護體,神足通爲壓箱底逃命本事。
再不敢過來闖一闖,追逐金剛不壞神功更上一層,那就太過窩囊了。
“唉……,大師的出身確實讓人羨慕。”徐恩知頷首,同意法空的想法。
三大宗弟子便是護身符。
“那大師萬萬不可牽扯進奪嫡之爭,否則,還是有身殞之險的。”徐恩知說道。
據他所知,三大宗弟子也有殞落的,往往死在魔宗或者三大宗弟子手上。
一旦站了隊,參與奪嫡,有時候就是身不由己的自相殘殺,眼紅了眼。
“嗯,這是自然。”法空點頭,笑道:“還是徐大人高明,既留清譽,又能全身。”
“晚生慚愧。”徐恩知笑道。
自己這也是被逼無奈。
自己以狀元之資質,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十有八九都是自己所主動追求的。
自己主動去的禮部,是清閒之地,無責無權,不被人們所重視。
而且自己那番舉動,已經自絕於仕途。
人嫌狗憎,避之而不及,所以兩位皇子都不會想着招攬自己,他也能保持超然獨立。
不管怎樣,先躲過這一場大麻煩再說吧。
顯然,法空大師是看破了自己的手段與想法,不愧是高僧,年紀雖輕卻洞徹世情。
“徐大人爲何不索性辭官?”
“唉……”徐恩知搖頭:“想要庇護妻兒,如果沒有官身,在這個世道太難。”
法空輕輕點頭。
不管在哪個世界,官身確實是極好的護身符,民不與官鬥,官官相護。
“徐大人可識得這個字?”法空忽然以手指醮茶水,在石桌上寫了一個字。
徐恩知凝神看了看,皺眉搖搖頭:“晚生不識,不過若說金石之學,晚生的師父卻是一絕,可惜……”
他露出苦笑。
送徐恩知一行人來到大門的時候,徐恩知看一眼旁邊的飛天寺,露出嫌惡之色,搖搖頭。
林飛揚對飛天寺越發好奇。
一等徐恩知他們離開,他馬上換了一身衣裳,飄身從側牆離開,轉一圈,隨着香客們進了飛天寺的大門。
他隨着香客們往裡走,發現一進大門之後,牆壁內便雕着一座座佛像。
這些佛像裡的和尚懷裡都是抱着女人的,女子赤身,露出背臀,僅露出的側臉展現媚人春意。
他怔了怔,保持肅穆的跟着香客們往裡,發現一座座佛像都是如此。
大雄寶殿牆壁上繪着長長的彩畫,是一個男和尚正盤膝坐在一堆女子之中。
這些女子個個煙視媚行,或者伸玉手撫摸他,或者趴在他膝上,青絲如瀑,或者伏在他後背,露出春意盎然的美麗臉龐。
而俊美的男和尚則寶相莊嚴,背後有光輪,綻放皎潔光華,如一輪明月。
他驚奇的看一眼彩繪,然後進了大殿,朝着一個寶相莊嚴的俊美男和尚合什一禮。
他隨着香客們退出了大殿,然後出了外院的院門,好奇的捉住一個香客,拉到一旁說話。
半晌過後,他才一臉怪笑的回到了金剛別院,來到藏經閣找到法空,呵呵笑道:“真是厲害呀,飛天寺,怪不得能香火鼎盛吶!”
法空放回一本書,又抽出另一本。
他準備把藏經閣這些書全部看完,看看有沒有那種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