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的時候,周文靜好像看周寒軒極不順眼,極看不起,處處挑毛病。
在書房說話的時候,卻是平靜溫和。
完全是兩種截然相反的相處態度。
周文靜緩緩道:“我的官位固然重要,可比起神僧的眷顧與看入眼,那就不值一提了。”
周寒軒道:“父親,神僧畢竟是大乾人,皇上是很忌憚的,恐怕……”
“你覺得宣兒如果成了神僧的弟子,皇上會對我下手?”
周寒軒緩緩點頭:“皇上奈何不得神僧,只好拿我們撒氣,我們也沒辦法,法空神僧總不能報復皇上吧?”
“你把皇上想得太低。”周文靜道:“宣兒如果成了神僧的弟子,皇上不但不會處罰我們,反而會給我們好處。”
周寒軒不解。
“皇上不會感情用事,”周文靜道:“宣兒成了神僧弟子之後,我便更有用了,怎麼可能棄之一旁?”
周寒軒遲疑。
周文靜道:“坐在什麼位置決定了怎麼考慮事情,坐在皇上的位子上,不會一味的快意恩仇。”
周寒軒鬆一口氣:“如果這般,那不必太過謹慎了。”
“恰恰相反。”周文靜搖頭:“我們現在想的是神僧能看得上宣兒,可如果看不上呢?”
“看不上?”周寒軒皺眉,隨即撓撓頭不解的道:“好生古怪,我心裡一個勁的覺得神僧會收宣兒爲弟子,這太古怪了。”
此事怎麼看,都應該是懷疑的,而不應該這般肯定,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自己,宣兒一定會被法空神僧看中,收錄爲弟子。
周文靜緩緩道:“我也覺得古怪。”
他也有這種奇異感覺,冥冥之中,好像孫子與法空神僧緣法深厚。
只要自己將其送到玄空寺,便一定會成爲法空神僧的弟子。
要知道這件事是何其難。
偌大的大乾,也只有兩個弟子而已。
宣兒雖然聰明,可說聰明到這般程度也不對,總之很古怪。
“難道這便是天意?”周寒軒遲疑:“是他的命運?”
周文靜嘆道:“此事對我們周家的影響太大,一旦宣兒成爲神僧弟子,我們一家子的命運都將發生變化。”
周寒軒道:“我就是擔心……”
萬一事情與父親所說的截然相反呢?
這一步一旦踏出去,那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到時候想後悔也來不及。
“只能賭這一把。”周文靜緩緩道:“如果宣兒真能成爲神僧弟子,我們周家從此之後就不愁榮華富貴了。”
“父親……”周寒軒遲疑。
周文靜道:“你還有何顧慮?”
“我想的是以後,”周寒軒輕聲道:“宣兒真要成了神僧弟子,我們確實能得到好處,可是將來呢?如果我們不在了,宣兒也不在了,周家的後人呢?”
皇上如果對神僧一直有怨言,積累下來,將來一定會遷怒於周家。
神僧在的時候還好,神僧與宣兒都不在了,周家的後人一定會被清算,到時候,恐怕有抄家滅族之禍。
周家這一系有可能都被抹去。
“只要玄空寺在,我們周家就不怕。”周文靜沉聲道。
“沒有神僧在,玄空寺能庇護得了我們?”周寒軒道:“到時候就怕玄空寺也自身難保。”
“……”周文靜沉吟。
周寒軒道:“玄空寺的和尚還能返回大乾,我們呢?不可能的。”
“伱想得太遠。”周文靜笑道:“現在還是要看宣兒能不能被神僧看中。”
如果真能看中,那有諸多的辦法保住周家香火永繼,法空神僧可是有神通的,豈能連自己徒弟的家族都保不住?
“那……明天讓宣兒去叩謝法空神僧?”
“嗯,去吧。”周文靜沉聲道:“我不便出面。”
“父親放心。”周寒軒道:“我會帶宣兒過去。”
“你也別去。”周文靜搖頭道:“讓宣兒的娘過去便是,其他人不必去。”
“……這會不會顯得太失禮?”周寒軒遲疑。
周文靜搖頭:“這樣動靜小一點兒,免得橫生枝節。”
“是。”周寒軒沉聲道。
他明白周文靜的顧慮,是擔心有人暗中阻撓。
如果有人知道宣兒有這樣的機緣,肯定會想方設法的破壞。。
不知有多少人虎視眈眈他的位子,甚至恨不得將他踩在腳下,更有你死我活的政敵。
——
第二天傍晚時分,周文靜匆匆趕回家,進了院子看到周寒軒已經等在大廳前。
兩人默默來到他書房。
“父親,宣兒並沒見到神僧。”周寒軒臉色沉重,搖頭道:“看來我們的感覺出錯了。”
“沒見着神僧?”
“沒有。”
“沒有……”周文靜喃喃,坐在紫檀軒案後,嘆息一聲:“終究是一場空歡喜。”
空緊張,空歡喜。
虧他們還思慮再三,最終一咬牙做出了決定,結果卻是自作多情。
宣兒想拜神僧爲師,神僧卻並不想收宣兒。
“父親,此事不成也好。”周寒軒道:“不管怎樣,宣兒的命是保住了,已經是可喜可賀,我們不該太過貪心了。”
“……也是。”周文靜自嘲的笑笑:“我一直勸誡你,人不可過貪,否則必反噬,臨到事情的關頭,我卻犯了貪心的毛病。”
周寒軒道:“這一次確實是極好的機會。”
“是啊……”周文靜嘆道:“這是我們周家最好的機會。”
錯過了這一次的機會,周家想要翻身踏上更上一層,千難萬難,近乎不可能。
周寒軒道:“宣兒如果爭氣的話,將來未必不能超過父親你。”
“哈哈……”周文靜頓時大笑,點點頭:“確有這般可能,憑宣兒的聰慧,憑他的心性,將來必有一番作爲!”
想到這裡,他拍案而起:“好,我明天便去找個好先生,要好好教導宣兒。”
兩人頓時一掃頹廢之氣,渾身放鬆下來。
第二天清晨吃完飯,周文靜正要去奉天殿時,周寒軒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兩人來到書房。
“父親,宣兒有點兒……”
“嗯——?”周文靜頓時微微色變:“難道他絕症未愈?”
“不是這個,”周寒軒道:“宣兒的氣質有變化,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這是經歷過生死之後,心性有了變化。”周文靜點點頭:“也不出奇。”
“宣兒好像變成小大人一般,”周寒軒道:“實在不知道是好是壞。”
“早早懂事不是壞事。”周文靜道。
周寒軒遲疑:“可這般,過得不會快活。”
孩童時期是最無憂無慮的階段,錯過了這個時期,越長大越痛苦,宣兒直接跳過了這無憂無慮的階段,未必是好事。
宣兒將來固然要成器,可也不該過得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