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不要說成是非失敗,就算他成功通過這一場考驗,也絕對不能擔任大內密探一職。”
幽暗地牢當中,不見天日,死一般寂靜,落針可聞,唯有朱無視聲音迴盪。
“你們三人也親眼看到了,如果他一旦剋制不住自身,使出金剛不壞神功,狂性大發,不知要傷害多少條性命。”
朱無視臉色複雜,緩緩道:“天生一物,必有一物厭勝壓制。可是金剛不壞神功這門魔功分明有幹天和,卻是無人可制,幸而冥冥之中天地有靈,使得這門神功使用次數有限,一旦超出五次便會真氣暴走功散人亡,否則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可是成是非不還是被義父你直接打回原形了嗎。”
上官海棠卻是一臉不信道:“就連當年的不敗頑童古三通不也一樣敗在義父手中,不得不自囚天牢,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沒那麼簡單。”
看着石牀上那道皮包骨一般完全看不出生前面目的屍骸,朱無視搖搖頭,追憶道:“古三通天賦異稟,悟性非凡。當年我是拼着承受終生不能恢復的內傷硬接他的金剛不壞神功,以純陽指點向他當胸要穴,又有其他事情分去他的心神,這才僥倖贏了他半招,只是半招而已。單論武功,他當年確確實實是勝過我一籌的。”
走上前去,先是以後輩身份對着古三通遺體恭敬行上一禮,然後伸手拂去對方衣物上的塵土,段天涯終於開口,頷首讚道:“地牢之中,缺衣少食,古三通居然能夠憑藉內力生生熬過二十年,功力精純渾厚委實驚人,果然已經功參造化。只不過他明明身負絕學卻甘於囚禁在這方丈斗室當中,也不願打破誓言,倒也不失爲一條可敬的漢子!”
餘光留意到裴文德神色,段天涯眉毛一挑,好奇問道:“怎麼,文德你有其他看法?”
段天涯這話一出,不單是上官海棠豎起一對耳朵,就連朱無視也不禁回過頭來。
哪怕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在信守承諾這方面古三通確實讓人無話可說,挑不出任何毛病,易地而處,自己怕是做之不到。
難得地,居然從裴文德口中聽到其他看法。
哪怕是爲了讓自己更加“心安理得”,他也想要聽聽裴文德確實想要說些什麼。
“他能堅守諾言確實極爲難得。”
瞥一眼古三通完全沒有人形的屍身,裴文德先是點頭,旋即搖頭道:“不過歸根結底還是對‘天下第一’這個虛名看得太重,這個執念已經化爲他的心魔,纔是真正束縛他的牢籠。”
“怎麼,天涯兄你不認可我的看法?”
裴文德感知何其敏銳,段天涯雖然沒有開口,但臉上表情卻是早已將心中想法暴露無遺,輕笑一聲,直接開口問道。
“不錯。”
段天涯點點頭,一臉坦然,“雖然他當年肆意殺害無辜,罪行不可饒恕,但是單就這件事而言,確實讓人佩服。”
“人之在世,無人是天生地養,哪怕雙親俱喪,但多少也有親朋故舊,義氣相投的江湖同道。”
裴文德探出一隻手掌,在身前虛虛畫出一道直線,耐心闡述自家看法:“段兄你也知道他當年四處挑戰各大門派,極盡侮辱之能事,之後練功走火入魔如成是非當日一般心志失控,肆意殺人的結怨整座江湖。雖說江湖兒郎,生死各安天命,但這些人的親友肯定不會這樣想。他們武功不及他,爲了發泄報復,勢必會將仇怨轉至與他相關的人身上。當日即使落敗,但只要他武功尚在,這些人未必敢隨意行動,但是當年他卻被困在天牢最深處,天下皆知,你覺得古三通的親友會落得什麼下場?”
聲音一緩,裴文德復又發問,“如果將段兄你換做是他,神侯卻不再是執掌護龍山莊與天下第一莊的皇室宗親,他與歸海一刀以及上官海棠也不擁有足以護身免受侵害的武功,你又能否安心。”
段天涯悚然一驚,陷入深思。
天牢重歸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段天涯沙啞開口,臉色茫然,問道:“難道古三通信守承諾也做錯了不成?”
這一次他是看向鐵膽神侯朱無視,畢竟在他心中,這種糾結難題唯有自家義父才能解答出來。
朱無視沒有回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示意裴文德繼續。
古三通到底有沒有親朋故舊,沒有人比他這個結義兄弟更加清楚。
不過眼下關鍵不在於此,而是他對裴文德所提問題也真正生出了興趣,想要一探究竟,藉以反問自身。
“就看看他能不能自圓其說了。”
朱無視如是想道。
“在他的立場上自然沒錯。”
看一眼段天涯,裴文德可惜搖搖頭,道:“大內密探是爲拱衛皇室而設,雖然不如東廠詭秘陰狠,但這類職司終究是隱於暗中,有着太多不可對人言的陰私。段兄你萬般皆好,宅心仁厚,行事光明磊落,大有俠士之風,但作爲大內密探而言其實並不那麼合適了。”
“那文德你又爲什麼願意參加考覈?”
腳尖一點,掠至段天涯身側,手掌按在其後心,渡過去一道醇和氣機,安定對方搖墜心神,朱無視挺直身軀,直視裴文德道,“在得到古三通傳功之前,成是非不過是個市井無賴,文武兩不成,能夠成爲大內密探對他而言不啻於一步登天。當然,或許他還存着接近本王爲師報仇的心思,可是你是堂堂正正一省解元,又深知其中污穢骯髒,怎麼還願意來趟這渾水?”
這個問題朱無視心中計量許久,今天正好藉着裴文德的話頭正式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