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我熱愛的土地重新煥發生機,願我的身體和靈魂與之融爲一體,痛其所痛,悲其所悲,樂其所樂。
亞丁死了,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死了,他將他的一切都奉獻給了這片宇宙,這片繁星燦爛的天地。
他從誕生那一刻起,便立志橫樑,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生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他天資卓絕,非但修煉武道,而且博覽羣書,詩詞歌賦、兵書策論無所不讀,無所不知,最終融會貫通。
他以強大姿態一步一步突破,以寬闊的胸襟和遠大的格局贏得了人族的尊敬。
黑暗時代降臨,他揭竿爲旗,號召天下抗擊黑暗,一路廝殺,團結天下各處力量,將黑暗死死遏制。
他贏得了大千萬族的尊重,並尊其爲光明元帥,帶領光明勢力與黑暗勢力大戰。
他最終贏了,力量也達到了巔峰,登上了鴻蒙天道塔第八層。
他挑戰大千宇宙五大星域無數強者,頂着無法形容的壓力建立了執法者聯盟,管理大千宇宙。
他爲這片天地帶來了六十多萬年的和平,他最終還是死在了征戰黑暗的戰場上。
或許這裡,纔是他真正的歸宿。
諸天萬界,無數人痛哭出聲,亞丁是大千宇宙的實際領袖,也是萬民的精神領袖,他死了,很多人的心也崩塌了。
辜雀看着那無盡的鮮血,那如山的屍骨,看着漸漸黯淡的光明令牌,心如刀絞,忽然重重跪了下去。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是啊,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是何等的殘酷啊。
辜雀知道,自己本來是可以挽救的,至少可以挽救最後的一部分。
但他沒有這樣做,他的確沒有這樣做。
“夫君......”
冰洛輕輕喊了一聲,心頭也不好受,因爲他看得出辜雀的痛苦。
她低聲道:“夫君,這不怪你的,我們已經盡力了,我們付出的足夠多了。”
辜雀沒有理會,他只是覺得愧疚。
亞丁是如此純粹的一個人,正如法尊所說,亞丁雖然有無盡的權勢,有強大的力量,但數十萬年來卻一直爲了大千宇宙奔波,連女人都沒有一個。
爲了這片宇宙,他獻出了整個人生,還有最後的生命。
在他面前,辜雀忽然覺得自己是如此卑微,如此卑鄙,如此可笑。
他敬佩亞丁,敬佩這樣一個偉大的靈魂。
“唉!”
法尊重重一嘆,對着虛空鞠躬三次,慨然道:“亞丁,你一生爲了大千宇宙付出,如今也終於爲它而死了。我知道我攔不住你,這一次,誰也攔不住你。”
“我只能表達我的愧疚,我不如你。”
他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朝北而去。
忽然,他又停了下來,道:“暗元,別忘了我們的約定,煉器星,對弈幾盤棋。”
暗元點頭道:“沒問題,我必如約而至。”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已然出現,穩穩站在了虛空之巔,淡淡道:“黑暗元帥,千萬年不見了。”
暗元猛然回頭,瞪大了眼看着這道黑影,猶豫了良久,才終於驚道:“你、你...你是九幽侯殿下!”
羅睺笑道:“怎麼?我的氣息還不夠明顯嗎?”
暗元看着羅睺,忽然大笑出聲:“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羅睺道:“看來你有很多話想說,我恰好也有,走吧,戰場不要管了,我們談一談。”
“可是......”
暗元朝着溯雪看來,臉色有所猶豫。
而羅睺已然道:“尊上帝君的事,她自己會處理。”
聽到這句話,暗元頓時仰天長嘯,眼淚直流,再一次跪了下來,大吼道:“苦羅第三黑暗元帥暗元,拜見尊上帝君!”
溯雪看了他一眼,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這一切的悲劇,又是誰造成的?是暗元嗎?
她不確定,她早已不是當年那般單純。
她只是拉起了辜雀的手,道:“夫君,我們回家吧!”
“好,我們回家。”
辜雀站了起來,看向冰洛三人,直直朝北而去。
這裡已經完了,戰鬥已經結束了,敗了,也只有離開了。
羅睺看着四周的屍骨,右手輕輕一揮,天地間澎湃的火焰已然燒了起來。
他嘆了口氣,道:“這就是強者要承受的東西,暗元,你也看開吧。”
暗元點了點頭,看着北方,卻是久久無法走出來。
什麼是強者?何爲強者?
羅睺知道,神獄兵主知道,暗元又何嘗不知道。
辜雀呢?
辜雀以前知道,但卻體會得不夠深刻。
他如今終於體會到了,這是一種人性很難忍受的痛苦。
他真的很想不演這場戲,他真的很想拯救最後的光明戰士,給這片大地帶來希望。
他也可以做到,但他不能這樣做。
因爲他知道現在不能給大千宇宙希望,因爲他必須讓事實告訴整個宇宙,告訴所有人,執法者聯盟的模式不適合這片宇宙,這種模式不能帶來長久的和平。
但他卻不能說,因爲除了鮮血之外,任何道理都不能說服天下。
從長遠來看,這一戰是必須敗的,嶄新的秩序,文明的更替,需要流血。
百姓是痛苦的,因爲流血的是他們,犧牲的是他們。
強者也是痛苦的,因爲他可以制止,卻不能制止。
制止,不能根治,只能勉強止痛而已。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事實上是在說自己,自己或許可以建立嶄新的秩序,但卻是飲着百姓的鮮血、踩着萬民的屍骨建立起來的。
所以辜雀內疚,卻又不得不這樣做。
亞丁讓他自慚形穢。
他一直很討厭一種人,那種掌握了很多東西,以自己的道理,以大局爲重,要別人去送死去付出的人。
但他卻終究成爲了這樣的人。
人是不是到最後都會成爲自己最討厭的人?
不知道,但辜雀現在就很討厭自己。
爲什麼?
因爲沒有誰知道他做的是不是對的,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
“唉!”
他深深嘆了口氣,心中複雜無比。
如果從頭再來,自己還會這樣做嗎?
辜雀自嘲一笑,他知道,自己還會這樣做的。
因爲,未來很遠,這片大地真正的長久,就如同刮骨療傷一般,需要這樣的痛。
他只是還不能做到如軒轅闊那般冰冷,那般無情,那種帝王的抉擇。
但他至少知道,強者,就該去忍受這種東西。
爲何強者,這就是強者。